宇文恒看了眼清璃红肿的脸颊,见鹿骁拿了药膏给她涂抹,怕自己又愚蠢地过去掺和,转身就随着苏世云朝着宅子走。
“相爷,您手上的兵……”
“此事与九殿下无关,九殿下还是莫要多问。身为皇子,眼下这境况,知道地越少越好。”
这口气可真是语重心长!宇文恒剑眉微蹙,已然猜到答案。
“相爷如此决定,父皇可知晓?”
苏世云敛住眼底的锋芒,淡看他一眼。
“臣说了,与九殿下无关!九殿下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听到后面女子低柔地声音和男子宽慰地安抚,宇文恒脚步僵了一下,袍袖下的手,顿时紧握成拳。
“争权夺势,本皇子当然可以置身事外,不过,有件事,还请相爷明鉴。”
“九殿下请讲。”
“本皇子没有玩弄清璃,若是相爷不弃,本皇子可以纳她为妃……”
苏世云却没有欣慰于他这样负责,转头看了眼清璃和鹿骁,反而嘲讽失笑。
“殿下已然是有一妻一妾的人,后院女子多了,不好管束,更何况小女性桀骜,拜太后和臣的三位夫人所赐,那丫头在柴房里也不曾受过什么家教,将来给九殿下惹了事端,臣也不好收拾。九殿下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臣已然决定,让她嫁给鹿骁,简简单单的过日子。”
宇文恒莫名地心头刺痛,这才明白,“相爷是从没有打算让她嫁入皇族?”
“既然话挑明了,臣不妨直言。我苏家上下看了你们皇族人一辈子的脸色,到最后还是如此惨淡,我断然不会叫我最爱的女儿,再受这个窝囊气!”
“相爷想要什么,我都可以送上。如今她已然是我的女人,我理当负责。”
“殿下,若有几分良心,不放设身处地为小女想一想。于理,她画那神女图,是复仇,还是自保?于情,九殿下本可拒绝小女,为何又不曾拒绝,反而被她撩了心?”
宇文恒哑然。
见苏世云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他急迫地追上去,却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如此焦急。
“事情到今日这一步,本皇子难辞其咎,所以本皇子才更应对她负责到底。还望相爷成全。”
苏世云停住脚步,看他一眼,却又看与清璃在后面并肩而行地鹿骁,两人细细低语,分明是在说今日的境况,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爱的死去活来,倒不如如此相敬如宾,细水长流。
“殿下既在京城为迎娶瑞亲王郡主发了喜糖,还是不要勉强自己
娶小女的好,小女恐怕也不愿与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九殿下既然已经与她暗生嫌隙,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相爷,静妃娘娘已经应了这件事。我一定会与宇文绝烟退婚……”
“静妃还能否是静妃,也未可知。”
苏世云说完,无视他的惊愕,兀自去了前面。
鹿骁从宇文恒身侧过去,嘲讽看他一眼,礼也没行,就跟上苏世云。
清璃故意落在后面停了停,见他石化了似地,僵在那株树下,疑惑地绕到他面前。不得不说,不管冷,还是热,不管爱她,还是恨她,这个男人还是比这远山密林更耐看。
“殿下和我爹说了些什么?”她只隐约听到几句,好像是他要和宇文绝烟退婚。
宇文恒看了眼苏世云和鹿骁,见他们没有回头,便知他们是允了他与清璃说话。
“丞相与我并没有谈什么……”
见她脸颊已经红肿,他抬手托住她的下巴,看了看她被打红的脸,惊觉两人距离太近,他忙避开她惊疑的眼神,迅速与她拉开距离。
清璃不自然地摸了摸灼烫的耳根,不自然地咳了咳,“刚才清璃听到殿下说,要与宇文绝烟退婚……是因为……”
宇文恒烦躁地皱起眉头,这就迈开步子疾走。
清璃小跑追着他的脚步,却是怕再跌进一处陷阱里。
“殿下莫非是要我爹手上的兵?还是商讨如何对付宇文吉和宇文昭?不过,若商讨军事,犯不着发誓似地说一定要和宇文绝烟退婚吧?太后娘娘为殿下定下这门婚事,可是为太子爷和殿下笼络睿亲王的……睿亲王若是站在殿下与太子这一边,那么宇文吉就难成大事了。”
宇文恒隐忍深吸一口气,愈加心烦气躁。她既看什么都如此通透,为何欺瞒他呢?
他突然停下来,转身看着她,“我说娶你,他不同意。”
娶?娶她?清璃唇儿圆张,半晌合不拢。
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忍不住哈哈两声,哈得有点冷,乍听上去,成了嘲讽。
宇文恒顿时被她激怒,“我娶你,很可笑?”
“殿下不是恨我么?刚才还怪我……”那些话太刺心,冲到嘴边,她一咬牙,还是忍住了。
“恨的确是恨之入骨,娶只是为负责。”
恨入骨?还要负责!普天之下,能如此宽仁大义的,也只有他宇文恒了。
不过,清璃却是第一次觉得,被一个人恨着,也能有微甜的感觉。对上他深黑如渊的瞳仁,她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在冷酷澄澈的波光里,寻找自己的影子。
“殿下此时娶我,在家父眼里,恐怕正与宇文吉一般,居心叵测,欲夺兵马。”
宇文恒愈加烦躁于她眉梢率直的妩媚,又忍不住瞥了眼她的额头,刚才磕头那么猛,沾了不少土。
“你心里既没我,以后也无需再为我这样作践自己。磕头磕破了,留疤挂在脸上,别人反以为是我招惹你,又不肯负责。”
“放心,我这是最后一次为你磕头下跪,以后,再不会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蠢事了。”清璃摸了摸额头,又看手指,果真是不太干净。“对了,我爹的兵是不是给了宇文吉?”
“嗯。”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杀!”
“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杀那么多人,会断子绝孙吧!”
宇文恒狐疑看她,又看她的腹部,“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你不要有了我的骨肉才好。”
清璃自知说错话,避开他幽冷的鹰眸,“你放心,我自己备了药的。你才19,我16,养孩子也不合适呀!”
“你说什么?你一直在吃药吗?”
“女生嘛,当然应该学会保护自己呀,否则我未婚先孕,岂不是被你那位皇祖母捏死在掌心里?”
宇文恒这就掐住她的脖颈,一想到万千子孙被她扼杀,就恨不能把她埋进土里去。
清璃倒是有恃无恐,因为太确定,他不会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我看还是先派人去劝,劝不好,再查到他们家人的住址吓唬威胁,这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不在乎自己的妻儿老小的。”
宇文恒就静看着她,眼神里又蒙了一层寒冰。“苏清璃,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一直都是个废物?”
清璃讪讪住了口,在这些封建男人眼里提意见,也成了卖弄自己的智商,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
见他气恼地大步往前走,她也不好再惹她,忙提着裙摆经过他,直接去追鹿骁,大声地唤道,“骁骁,等等我呀!我从宇文吉那山洞奔回来,腿都快断了……”
“我背你?”
“扶着就好……扶着就好……”若是背着她,岂不是又要被宇文恒掐脖子?
鹿骁却没背她,也没有扶她,直接打横抱起她,还煞有介事地故意颠了她一下。
“怎么又瘦了?最近你都不吃饭的吗?”
清璃大囧,“没瘦呀,还有人说我胖了呢!宇文吉每顿饭都盯着叫我吃完……而且,山珍海味,毫不吝啬。”
“这发髻是宇文吉给你梳
的?”
“是。”清璃诧异地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那山洞里,有我们的人。平心而论,这发髻的确比你自己梳得好看多了,这花更好看。”
“呵呵,是么?这花是我自己手工做的,他往我头上缠了一大堆金线,太俗气了些……搭配这个刚刚好。”
宇文恒双脚就如灌了铅,越走脚步越是沉重,盯着鹿骁的后背,越看神情越狰狞,自然,那飘在他身侧的裙角,与晃在他肩上的那颗秀雅的脑袋,也越看越刺眼……
晚膳时分,楼下的桌案上坐满了人,眼见着饭菜都快被吃光了,清璃绕了一圈,里里外外找遍了,却愣是没找到宇文恒的影子。
“玄素,你看到九殿下了吗?”
“哎?邢管家,你看到九殿下了吗?”
“曲嬷嬷,你看到九殿下了吗?”
“张护卫,你看到你家主子了吗?”
“李护卫,九殿下去哪儿了?”
……
“宇文恒到底去哪儿了呢?”清璃心急如焚,又奔出院子在林子里转了一圈,回来细细清点满院子的护卫,发现一个不少,就怕宇文恒一个想不开,单枪匹马地去找宇文吉讨要兵马大权……
殊不知,宇文恒嫌楼里太乱,更怕邢奎安排房间发现他的折子。他便搬着盛放折子的箱子,到了房顶上,就那么裹着披风,浸在冷风里批阅。
望着那素来在人前淡定安静的雪白倩影方寸大乱,他握着笔,凝眉静看良久,忍不住张了张口,想提醒她抬头望一望。却见鹿骁异常热心地端着一碗冒着热气水朝着她走过去。
“清璃,你说这么多话,渴不渴?”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渴了。”
“渴就喝水吧!”
清璃喝了两口,喝得太急,不由得咳了几声。
鹿骁忙给她拍背,“怎么喝水,还和孩子似地?”
“太甜了!还有橘子味,你放了什么?”
“蜂蜜陈皮茶,天这么冷,能防寒防病。”
“嗯,很好喝。”清璃两手捧着碗大口大口喝了,把碗递给他,“对了,鹿骁,你见过九殿下吗?”
“九殿下可能是已经回京了,他又不是孩子,你犯不着这样寻他,走吧,随我去屋里吃饭。”
“我没胃口,不吃了!桌子上也坐不开了,我先上楼。”
宇文恒张口欲言,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开口。一开口,怕是又吵架,反而不如这样看着的好。
清璃进了厅堂,只唤了苏世云一声爹,便直接上楼去了。她委实也不愿
与赵灵芝和巴图古丽一起用膳,更不想看赵灵芝嗲声对着苏世云倾诉相思……
原来居住的大房间,被赵灵芝和重伤的巴图古丽霸占了。整个楼上满满当当,不知怎么的,她就被安排到了阁楼上,而隔壁……居然是宇文恒的卧房。
整栋楼的炭火不够用,清璃一进门,就见曲嬷嬷正在唯一的小炭炉上用砂锅熬煮八宝粥,砂锅里冒出的热气,却不是直直往上的,而是歪斜的——竟是有风,而且还不小。
清璃错愕地抬头看向房顶,就见天窗居然没有丝毫遮挡。她这才明白,为何那些人把她安排在阁楼。那帮孙子,早知道就该坐视宇文吉砍死他们!
曲嬷嬷见她看天窗,忍不住摇头笑了笑,“阮公公劝过了,可三夫人那脾气谁也不敢惹,还有,刑大管家这边安排,那边安排,都是有病有伤的,也不好到这寒冷的地方来住。”
清璃扯了下唇角,“这里挺好的。”重点是,宇文恒在隔壁。
在小炭炉旁坐下,见曲嬷嬷给自己盛了八宝粥,又放了糖,清璃忍不住疑惑,“嬷嬷为何要放糖?”
“公主平日吃八宝粥,不是喜欢放糖的么?”
“不,我不喜欢加糖。”
宇文恒在那陷阱里抱着她,还挖苦她在宇文吉那山洞里被养胖了,那眼神怨毒地刀子似地,恨不能在她腰上剜掉一块肉。
就这样,清璃和曲嬷嬷围着小炭炉,喝了半砂锅的八宝粥,冷风幽幽,坐在桌旁都成了煎熬,两人便来回地在房间里溜达,溜达了一阵,还是冷,清璃就缩着身子躺在床榻上。
因为曲嬷嬷从旁守着,清璃睡不着,想看书,怕曲嬷嬷多想,连自己带来的医书也没心思碰了。
入夜降温,寒风呼啸,室内的炉子形同虚设,这样荒山野岭,墙皮都经不住摧残,木板床榻上冰冷,只觉得被褥也不能保住体温,浑身冷得直抖。
曲嬷嬷从床侧守了她片刻,便忍不住拿出缝制了一半的小衣裳,在灯下继续做起了针线活,听得床上辗转反侧,她忍不住道,“公主,奴婢给您热点粥喝吧!”
“嬷嬷忙自己的事就好,不必为我费心了。”
曲嬷嬷听得她牙齿打颤,叹了口气,越发觉得她与一般的小姐公主不同。这样的天气,若是没有汤婆子暖炉之类的物件儿,那些公主们定会先要个奴婢脱了衣服暖一暖床榻,才会睡上去。
“公主殿下为何与九殿下别扭?”
“九殿下与我已经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