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子瘫在地上。
清璃疑惑抬眼,对上那双焦灼,冷怒又暗藏关切的眼睛,顿时心头惊涛骇浪,汹涌澎湃。
她忙提着裙裾起身冲到洞门前,掀开垂帘往周围看了看,巡逻的护卫刚刚过去,守卫也站在一丈外的位置。
忙把垂帘整理好,她转身绕到男子面前,两手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担心地打量他,“宇文恒,你疯了!你怎么来这儿了?我明明拿锁链帮着你的,你怎么打开的?昨晚在泉眼那边,以真气护在我后背的人是你?”
被锁链绑住的事,宇文恒一个字都不想提。
他不禁怀疑自己脸上的易容面具露了破绽,忙走到床侧平坦的石头旁,拿起她的菱花铜镜照了照,易容面具没有脱落,也没有歪斜,连脖颈和眼眶边缘都遮盖地很仔细。
“你怎么认出我的?”
清璃被他冰冷的口气刺伤,也知道他是为救她才如此涉险,她还是上前自后轻轻地抱住他。
“我当然认得出你,上辈子我们就该是夫妻的,你的眼睛,你的身形,你的一切,都刻在我的脑子里……”
宇文恒低头,看到她扣在腰间的手,也看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痕迹,心头被钝刀挥砍似地纠结剧痛,迅速按下了她的手,与她拉开距离,转身疏冷地打量过她,见她没受伤,才道,“你换上苏雅琴的衣服,我带你出去!”
清璃看出他刻意避开碰触,只当他是太焦急。
他戴着易容面具,一张脸黝黑,她无法分辨他真实的神情。
“恒,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离开……”
“不能?”宇文恒星芒冰寒的鹰眸,顿时又蒙一层冰雪,“不能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真要和宇文吉一辈子在一起?”
昨晚他就在门外听到了,宇文吉安抚她不要着急……
这种鬼地方,他一刻不愿再呆下去。
清璃却左右为难。
“宇文吉说,要带我去见静妃和宇文珝,我
准备这么久,不能前功尽弃。如果我走了,宇文吉会杀了静妃和宇文珝,宇文珝才六岁……而且,他也是你的弟弟呀!”
宇文恒忙打断她,“我已经帮你救了她们!”
“你不用拿谎话哄我,我这山洞只有一处出入口,还有重兵把守,一旦进来,就没人出的去!更何况,你带着一大一小,他们更容易起疑。”
清璃只想把他赶走,这里可不是他能呆的地方。
“趁着宇文吉还没回来,宇文恒,你还是马上离开吧!”
宇文恒气结,“你这是不信我的话?”
清璃别开脸,不忍看他怒火交加的样子。
“我不是不信你,是现在的宇文吉已经丧心病狂!宇文吉还抓了苏家的人,还有庞铮和玄素我也没找到,我祖母恐怕也……”
“你祖母没在这儿,庞铮和玄素我也已经救回去了!”宇文恒按住她的肩,把她转向自己,一双眼睛凌厉攫住她的眼神,“苏清璃,你就不能信我一回、依赖我一回么?我可以帮你!”
清璃眼眶微红,绝望又无力。
“哪怕我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也能帮我吗?你不惜把你的慕容一族,把你的母妃和你的太子兄长也牵扯进来吗?”
她画了那幅神女图,叫庞铮送到了乞颜族王子敖烈的寝帐内……她惧怕他知道那些,惧怕他把她当成精于算计的女子。
宇文恒一把捏住她的下颌,“你这是在对我坦白,这几日你和宇文吉同吃同宿的事吗?”
清璃头脑轰然一片空白,圆睁着凤眸,眼泪无意识地大颗大颗地汹涌滚落。
是了!昨晚,她被宇文吉点了睡穴,宇文吉对她做过些什么,她压根儿什么都不知道,所以,除了算计慕容一族,她最对不起宇文恒的,还有……她的身子……
宇文恒见她突然失魂落魄,泪如雨下,惊艳的脸儿也死灰似地,顿时心痛地仿佛千万根针锥刺心头,不忍再看下
去,忙把她紧紧揽在怀里。
“傻丫头,你以为我在乎那些,还是更在乎你的命?!你以为我会因为那些,就弃你不顾吗?”
正在两人僵持之际,外面有护卫行礼,“殿下……”
清璃忙退后几步,避开宇文恒的碰触,迅速擦干净眼泪,不等宇文恒压下怒火,她就冷斥道,“还不把这两个贱人给我拖出去,说当什么丫鬟,都是来给我添堵的!”
门帘被宇文吉掀开,宇文恒怔然看着清璃背转过去的身子,一时无从反应。
清璃被他看得恐惧,生怕宇文吉认出他,怒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拖出去?”
宇文恒僵硬地低下头,两手各扯住苏雅媚和苏雅琴的手臂,拖着她们出去。
宇文吉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上前就把清璃揽在怀里,宠溺地晃了晃。
“璃儿,别气了,我本是要你尽兴地折磨她们的,没想到,反而把你自己惹生气了,你呀,就是太善良……若换做别人,得了折磨个好机会,早就刮花了那两个贱人的脸。”
清璃没有应声,只紧张宇文恒不能离开。
她阖眼一叹,握着拳头,听着外面的动静,对宇文吉道,“你很久没有给我梳头发了……我很喜欢你上次给我梳得飞仙髻。”
“果然,你都还记在心里。”
宇文吉拿起梳子,牵着她的手到了石床边上,细细地给她梳理长发。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和拖拖拉拉地声响消失,他才说道,“昨晚,我什么都没有对你做,只是因你的石床弄得温暖舒服,才忍不住睡在你身边。”
“你说什么?”清璃不可置信地从镜子里看他,却看到他笑得异常无辜。“那你早上为何……”
“思前想后,我觉得夫妻之间,还是应该坦诚相待,所以,这件事我当为你说明白。”
“……”
“因为我知道,宇文恒早就入山洞来,也知道,刚才那个护卫就是他,所以
,看在你前一刻所说的,他没有在发现我母妃藏了那牌位时,去禀报父皇,我也饶他一命,给他逃逸的机会。如果他死赖着不逃,亦或他还来找我未来的皇后,我便杀了他!”
“……”
见她映在镜子里的脸儿忽然呆怔,他笑了笑,“爱妃,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
宇文吉忽然又似想到什么,“你和你的母亲到底是无缘相见了,宇文恒昨晚就救走了她和宇文珝。”
“救走了?”原来他真的救走了!
她千方百计让宇文恒置身事外,他还是掺和进来,搅进这血腥浑水里。
“他怎么就救走了呢?”清璃惶惶嗫嚅。
“他救走了是最好的,我就料到,他一定会来帮你救人!你的丞相爹爹,正押送着我的母妃前来,要拿我母亲的命,交换静妃与苏家人,你猜,如果我告诉他,皇帝早就把静妃救走,却惟独撇下了苏家人……你爹会怎么想?”
清璃勃然大怒,转身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扑在石床上,拼了全力死死咬牙用力。
“你拿这些事折磨苏世云,借这件事往宇文恒身上泼脏水……我现在就杀了你!”
宇文吉却只是憋闷地双颊暗红,绷着脖子哑声说道,“你在乎宇文恒就罢了!可苏世云对你冷弃十年,不管不问,你又何必在乎他?如果不是我当初和你订婚,他早就把你送到乞颜族和亲!”
说完,他手就点在清璃的后背上,清璃力气顿时散了,整个身子瘫在他胸膛上,一滩水似地,意识却还是清晰的。
没错,当初苏世云是要送她去乞颜族和亲的,可他的目的并不坏,他是希望她嫁出去,远离巴图古丽的折磨。
宇文吉轻抚她的长发,“瞧你,刚梳好一半,又乱了……我只能重新给你梳,你这样不乖,我可是半根发簪不好给你佩戴的,就搭配纱带和娟纱花,你说好不好?”
他口气温柔
,仿佛此生最重要的事,便是为她梳发挽髻。
清璃嘲讽地盯着他,“你就算这样封住我全身的穴道,就算抓了丞相府的人捏在掌心里,我也有一百种法子,让你一败涂地!”
宇文恒拖着苏雅苒和苏雅媚出了山洞,被一排护卫阻拦。
“怎么又是你?昨晚……”
宇文恒忙打断她们,“没错,昨晚主子命我去埋了静妃和小皇子,现在主子又命我去埋了这两个,在主子身边当差,总是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说着,他就取下腰间的腰牌,塞进护卫手里,“你稀罕,你拿着,这种破事儿,我再也不想干了。”
护卫哪敢收,看了眼就忙给他放在胸前的衣襟里,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兄弟,辛苦了。”
宇文恒忙拖着两个女人快步进了林子深处,颓然蹲坐在地上,撕了脸上的易容面具,丢在一旁。
苏雅媚却醒了,身上的伤剧痛,被冷风一吹,如同刮骨。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就见眼前一位男子正背靠树干,似在闭目养神,黑袍金甲,双腿一曲一直,静成了一幅画……
那冰玉似的脸,五官深刻绝美,肩阔腰窄,纵然一身颓废,也无损他一身尊贵高华之气。
这是……咦?这不是苏清璃心心念着的宇文恒么?他不是要迎娶宇文绝烟了吗?
“九殿下?!”
宇文恒没理会她,一动没动,眼皮也没抬。
他满脑子还是清璃拒绝与他一起离开的情景。
她不信他救了静妃母子,不信他说的话,还把他推拒得这样远……
那一日说好的,她会甜他一辈子,转身却叫宇文吉给她梳理什么该死的飞仙髻。
她若是逼着他恨她,倒是做得很成功。
苏雅媚慢慢地挪近他面前,欢喜又贪婪地看着他俊美的脸,仿佛第一次认识他,又忍不住拿这张脸与太子宇文泰的那张脸比较。
“是……九殿下救了我和五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