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是莫恒,他了解她的天性,了解她的为人,了解她的能力,只需她三言两语,两人便又和好了。
可现在,就连宇文恒是选择相信她,还是选择放弃她,她都没有把握。
上次在高台上,慕容景芙陷害她,他犹豫那半晌的样子,魔咒一样,总会浮现脑海。
他左右为难的样子,让她心疼难过许久,他还是站在慕容景芙那边,诬陷是她苏清璃害了慕容景芙。
大局面前,他会选择慕容一族,她理解。
因此,这事情若真的摊开来讲,她还是不折不扣的“凶手”。
一想到他那一句“我最容不得别人碰我的家人”,她一颗心便似被扯碎。
脸上的泪,快要凝结成冰,忙要找帕子,才想起帕子在昨晚点了火堆。
天寒地冻,她只有火折子,试了良久都不知该如何点燃火堆……于是便点了手帕,上好的蚕丝最易燃。
今晚,若还是找不到宇文吉所在的山洞,她便只能冻死在这片山林了。
正在她咬牙靠近山体时,不远处,一个男子自树冠上鬼魅般无声飘落。
那一身月白锦袍,还是一尘不染的样子,肩上披着与她一样的雪白的狐皮披风,妖娆邪美的一张脸有些苍白。
他张口欲言。
清璃见鬼似地,恐慌地退了两步。
那人影往前迈了一步,又转身驭风而去,仿佛一场幻觉。
是幻觉吗?人在沙漠里,饥渴难耐之际,总会望见海市蜃楼……
清璃恐慌地环看四周,这个时候,她应该为见到宇文吉而欢喜,应该庆幸自己不会被冻死在林子里、不会被野兽叼走尸体,却也最怕见到他。
这笔交易,她实在没有把握去完成,他武功高强,又有军队,毒计毒药不提,恐怕还有一个智囊团在幕后帮衬。
清璃惶惶地又站了片刻,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才甩甩头,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却走了片
刻,那雪白的狐皮披风的男子又出现。
地上有影子,他微笑的样子,像是看到猎物的狐狸——这不是幻觉。
这回,他身后还带了一众人,那几个人肩上抬着一顶锦缎垂罩的肩辇……
宇文吉试探上前,“爱妃,你是来找我的吧?”
清璃看轿子,又看他,疏冷地避开他的碰触,“刚才那个影子,真的是你?”
“我看你脸色不好,怕是又饿又累幽冷的,偏巧这几日我也奔忙未歇息,没有力气背你回山洞,便叫了轿夫过来抬你。”宇文吉说着,把手上的暖炉给她放在手上,霸道地把她横抱起来,搁在了肩辇上。
清璃捧着暖炉,身子惊颤不住,心里地抵触与厌恶,瞬间一发不可收拾,却强忍着,没有挣扎。
她是来救人的,是来毁掉他的计划的,应该沉住气,一味的矫情挣扎,只会让事情变得糟糕。
她没想到,他竟也一并挤进肩辇来,还放下垂帘,把她揽在怀里。
单薄的娇躯,越是抖得厉害。
宇文吉以为她冷,运功按在她背后……
清璃暗觉背后有暖气沁入后心,犹豫良久,终是忍不住,“你不要碰我,你每次碰我,我都会想到你给我下毒蛊的事。”
宇文吉悻悻收手,还是握住她冰冷的手,按在自己怀里,给她搓揉着取暖。
“璃儿,证据确凿,那是母妃身边的宫女,药王的徒弟给你下的……”
清璃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过去的事,我无心与你争执。我人来了,你放了静妃母子,我当你的人质。”
“你把宇文恒近十日的近况给我详细写出来,我再安排你见静妃。”
“你若再反悔,我如何能见静妃母子?”
宇文吉把她的头按在怀里,唇角邪扬,眼角是森冷地杀气。
“你的确不能与我谈条件!我要静妃母子,是为了与父皇谈条件,他必须马上退位让贤,圣旨上必
须写我的名字,否则,他收到的,便是静妃母子的首级!”
清璃气怒交加地点头,“好啊,我倒要看一看,你这计划,能成几分!”宇文启胤当了一辈子皇帝,会傻得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放弃大好江山?!除非,他疯了!
至于宇文恒十日内的举动,她自然一个字也不会写。
通往苏州的河面上,一艘龙首大船,率领一队兵船,正北上而行,船身上雕刻着巨大的祥云腾龙图纹,雄伟而威严,所经之处,所有商船小船纷纷避让。
鹿骁穿过船舱的走廊,进入茶室内,见德妃与苏世云正在隔着桌案对弈,他忙俯首朝苏世云和德妃行了礼,上前凑近苏世云耳畔。
“大夫验毒的结果出来了,血渍的确是九皇子身边的护将庞铮惯用的飞镖上独有的。”
苏世云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抬手,“知道了,你先退下!”
鹿骁并没有退,总觉得这事儿蹊跷。
宇文恒对清璃如何,他是亲眼看到的,还有那三个惹祸的牌位,当时他都不敢擅闯宫闱,宇文恒却为清璃闯进德妃寝宫。
还有苏老夫人也突然来了,这事儿就更蹊跷。
“相爷,还有一件事……”他看了眼德妃和德妃身后一袭红衣的蒙面女子,“请相爷到书房详谈,是急事。”
德妃挑眉,一手勾着袍袖,一手捏着白字落下,对苏世云温声笑道,“妹夫,你且先去忙!既然那毒药已确定是庞铮,你也该看清立场了。九殿下玩弄了清璃,眼下又要与宇文绝烟成婚,清璃实在可怜。此刻,若我没有料错的话,清璃已经被吉儿救到身边了,你且放心就好。”
苏世云并非听不出这话里的微笑,他眼瞳淡冷,没有吭声,起身便与鹿骁去了书房。
门板刚刚掩上,德妃便放松了紧绷的身子。
“每日与苏世云如此对弈,委实难受,害得我
脖子都快断了!绮凌,快给我揉揉。”
红衣女子忙上前,为她垂肩揉背,“娘娘放心,昨日殿下飞鸽传书过来,苏清璃已自己寻到那处山洞内,虽说她是去救静妃母子的,却总归是被殿下捏牢在了手心里,眼下殿下若能盗了龙脉宝藏,苏世云点了头,大事可成!”
德妃却底气并不足,她侧首,嗔怒看了眼绮凌。
“可这苏世云不是还没有点头么!咱们拿来的静妃的画像,他也怀疑是假造的,愣是不肯相信,那是缎瑶夫人。不过,这也难怪,如今的静妃珠圆玉润,曾经的缎瑶面黄肌瘦,也是有差别的。”
想起从前的缎瑶,德妃忍不住摇了摇头,“若是归斯神医亲自来证实,那就是缎瑶,我们这事儿就好办了。”
书房内,苏世云紧皱着眉头,看一旁狼狈不堪地打喷嚏的归斯神医,又看刚刚上船来的老母亲慕容朝颜,这两人不修边幅便罢了,还有那三位女扮男装的丫鬟——玄怡,宛心,宛丽,更是夸张。
“你们怎容老夫人与神医如此冒险?都活腻了?”
三位丫鬟忙俯首跪地请罪。
“莫怪她们,是我执意来的,她们劝也劝不住!”
归斯捋顺了自己的宝贝银发,有些嫌恶地甩掉自己身上黑墨似的袍子,他雪白的罩袍更狼狈,染了黑色不说,还紧贴身躯,更是尴尬了。
“我是被老夫人绑架来的,相爷,您可要为我做主!阿嚏——”
慕容朝颜前一刻贴着胡子,一身灰袍,头上还戴着斗笠,完全是一副渔夫的打扮。
天寒地冻,风高浪急,一个老人家如此涉嫌,可见京城境况之危急,已然不是他能想象的。
苏世云忙安排几个人换了暖和的冬衣,在房内多放了两个炭炉取暖,又派人准备了热姜汤。
鹿骁退出去,关上门,就在门口守着。
苏世云无奈地道,“母亲若
有事,派人送信即可,何需亲自跑一趟?”
“我若写信,你能相信那是我的亲笔信么?你素来耿直,不确定的事,瞻前顾后,难以决断,这些年,若非我时时盯着你,不知你要做多少糊涂事。”
苏世云失笑,糊涂事?“缎瑶离开之后,世云不过一具行尸走肉,能活到今日,着实不易。”
“缎瑶,缎瑶……你竟还惦记着她?她和那皇帝表哥,已经有了六岁大的小皇子,世云,你醒醒吧!”
苏世云看着地板,高大清瘦的身躯雕塑似地,一双眼睛却静如深潭黑井,无半分波澜。
“母亲不必如此动怒,我看过画像了,那女子比缎瑶胖了许多,气韵眼神亦不同,她绝非儿子深爱的女子!”
归斯忙道,“相爷,老夫人叫我来,就是为解开你心中的疑团的。缎瑶夫人从前备受欺压,自然是寝不能眠,食不下咽,岂会多长半分肉?至于气韵,十年,人总会变的,再说,宇文启胤宠着她,也定会让她改变……当年那剧毒是皇上安排我调换的,缎瑶只是被打得重伤,服用毒药之后,呈假死状,仵作也查验不出异样。”
苏世云看他,又看老夫人,叫归斯远道而来只送这一句话,也真是难为他了。“若那真的是缎瑶……”十年,她不肯寻他,不肯见清璃,是对他心存怨恨吧。
老夫人见他突然就失魂落魄,眼神游离,无奈地叹了口气。十年来,还是只有清璃与那女子,能让他有些正常的喜怒。
“世云,缎瑶母子已经被宇文吉抓走,倒是还活着,宇文吉用她们逼迫皇帝写退位圣旨,还给我写了信,要你手上的兵马,交换我们一家子的性命!”
“一家子的性命?”苏世云只当听了个笑话。
“你的古丽夫人,二夫人,三夫人,还有两个草包儿子,都被他抓了去,雅苒这会儿定然已经为他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