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哥儿!
三妹妹!
真的很好!
自己今岁待选难成,纵然祖宗庇佑,在皇家面前,在礼制面前,也是难为。
那就是自己的命吗?
注定自己不能够入宫?
不能够待选有成?
哀叹无用,并无用,自己的年岁……已经十六了,待选不成,母亲接下来也会提那件事的。
偌大的京城,薛家之人只有母兄二人在。
自己的事情会如何处理?
大致也能猜测出来,也许母亲会托舅舅、姨父等人为自己寻觅良人,寻觅一位上佳的良人。
不知……不知那人比起钟哥儿如何?
入京数年来,接触最多的年岁相仿外男,便是宝玉宝兄弟,还有钟哥儿了。
宝玉!
是老太太的心头肉,是府上如宝似玉的宝贝!
太太和老爷也都很是宠爱他,宝玉虽有一些特别的性情,但……品貌还是不错的。
唯有一些习惯,自己……自己不是很喜欢。
薛家是皇商之家,内务府帑银行商,百年来一直如此,可能是命数……因哥哥的缘故,行商资格被拿掉了。
薛家。
是商贾之家,又是不一样的商贾之家。
仕途经济,自幼所学。
而宝玉对那些很是没有兴趣,若然他是一位女子也就罢了,于那些没有兴趣,完全无碍。
宝玉!
不一样,以府中眼下的情形,还有自己所观,将来宝玉大可能要承继府中爵产的。
如此。
如何能不懂世俗礼仪学问?
如何能不懂仕途经济学问?
更有……两府非普通人家,两府固不比先前了,也非寻常人家,四时八节、三元年关……都可窥一二。
宫里,又有了一位贵妃娘娘。
宝玉如若不懂仕途经济……将来如何?
就算不去为官做宰,和那些为官做宰的言谈一二,也当习惯,也当从之的。
宝兄弟,很讨厌仕途经济学问,很讨厌那些为官做宰的人,每每姨父让他去见外客的时候,宝兄弟都很是不悦。
他的心思所想……自己明白。
不外乎觉得那些人太功利了,有辱圣贤学问,有辱先贤道理,觉得那些人张口动口便是金银黄白之物,太俗了。
太世俗了。
太市侩了。
太装模作样了。
太假正经了。
那……就是世俗。
宝兄弟不想要走仕途经济的道路,完全可以不走,将来捐个官,也足够的。
那些黄白之物,的确很俗。
可!
两府上下,一针一线,一餐一饮……都需要那些俗物,若无那些俗物,宝兄弟焉得可以那般轻松自在?
焉得可以诸般好物不缺,焉得可以所求必应?
仕途经济学问!
若非两府先祖在国朝开立之时,立下那般大的功劳,也不会有两府百年的富贵。
宝兄弟若是生于平民之家,想来大可能不会有那种想法和思绪的。
数年前,最初相识、相熟宝兄弟的时候,自己还有说着其中一二道理,本以为宝兄弟会听进去。
谁料……几乎都是脸色不悦,神情不喜,甩脸子离开了。
这……。
后来,自己就不说那些话了。
林妹妹好像就没说过。
以林妹妹的聪慧,想来也早就知道宝兄弟这个性情,对于世俗经济学问……姊妹们一处闲聊的时候,也有提及。
宝兄弟一来,她们便是不说了。
还有一些诽僧谤道的言语,天下间的和尚、道士……的确鱼龙混杂,其中还是很有高人的。
自己身上的一个病症,就是一位佛家的和尚高人开的方子,冷香丸吃着很有用。
比如教导钟哥儿一年的那位异人前辈,大可能就是一位道家的高人真人!
宝兄弟喜欢做胭脂水粉倒是没有什么,只是一个爱好而已,江南之地,做胭脂水粉最好的人……大都是男子。
只是。
这样的事情落在宝兄弟身上,略有小小奇怪。
爱红爱嗅的性子……先前还没有什么,前几年还不算什么,近一二年,好像就不太好了。
宝玉院中的一些事情,自己了解不少,和袭人、碧痕、媚人她们的事情……都有所知。
宝玉,已经通了人事。
房中的丫鬟基本上都那般了。
如此,还爱红爱嗅香……喜欢和府中的一些丫鬟玩闹玩耍,还喜欢吃丫鬟嘴上的胭脂,拉着丫鬟的袖子和衣领嗅香。
小的时候,年岁之故,玩闹玩笑事。
宝玉通了人事,一些事情就不一样了,就算宝玉无心,保不住一些丫鬟有意。
观老太太和太太她们……也不为在意那件事,自己看着……早晚要出事的。
要么宝玉会弄出一些事情,要么府中一些丫鬟会弄出一些事情。
钟哥儿!
和宝玉在一些事情上就不太一样。
也许是家境之故,也许是少幼经历之故,也许是异人指点授教之故……。
钟哥儿对仕途经济……就没有什么抗拒,也有自己的心得,短短数年,就立下那样大的营生。
营生做的那样大,和一些人的往来肯定少不了,换成宝兄弟,肯定做不到的。
钟哥儿对那些较为擅长一些。
学业、举业也没有落下。
更为……钟哥儿竟然和宝兄弟……关系很不错。
单看那几件事,很有一股不真实的感觉,只是……钟哥儿说过宝兄弟的性情很纯粹,所以才有那些不同俗世的见解。
细品着,也有一些道理。
自觉。
还是二人自小的经历不一样,钟哥儿的家……先前多寻常,秦家老爷先前也就是一位工部寻常的郎中!
近些年才渐渐起色。
钟哥儿的品貌、才学都极好,自己一直是很欣赏的,自己……自己将来的良人?
对比钟哥儿如何?
模样?
才学?
干才?
前程?
都是未知的。
待选难成,母亲就要为自己寻觅良人了,自己的良人……如何?想着三妹妹的事情?
忍不住对比着钟哥儿。
若是一位钟哥儿那样的人,好像……也不错,就算稍稍逊色一些,也不错。
至于更为出色一些,也难以强求。
若是差了很多?
自己……不知道会如何想。
大观园的姊妹们都在一处,将来都要一一出阁的,出阁之后……就是一道崭新的人生。
姊妹们的夫婿又会是如何?
自己的夫婿呢?
自己……不太想要一个寻常的夫婿。
三妹妹!
真好!
自己的良人,现在都是一无所知,三妹妹的良人……已经彼此相熟了。
已经亲近了。
两家亲朋也都言语了。
这样的事情……是最美好的命运吧?
“姑娘,姑娘!”
“画取来了。”
“……”
视线散漫的盯着面前案几剩余的礼物,耳边传来莺儿的声音。
“画!”
“……”
宝钗心神归位。
待选那般,年岁有长,忍不住多想了一些事情,一些接下来定会发生的事情。
娇躯微侧,从莺儿手中接过一个长条檀木盒子,还是很有份量的,好在……它只是一个装画的木盒。
双手托在手中,走向临窗的书案处,莺儿已经先一步过去调整铜台烛光了。
“……”
“秋千架上春衫薄!”
将包裹画儿的丝绸拂去,宝钗从木盒取出一幅卷起来的画儿,继而将画平铺展开在书案上。
悠然,一幅色彩靓丽、活色生香的画儿入目。
秋水长天一色,落霞孤鹜齐飞。
碧波一望无尽,晴空万里恬然。
临近落霞湖的一处游玩之地,矗立一个花草藤蔓点缀的秋千架子,旁侧的百花百草在春日争奇斗艳。
秋千架子上,正有一位眉目端丽绰然清雅的少女坐着,白皙的小手握着秋千架子的两端,裙摆摇摇,香鞋隐现。
少女。
绾着熟悉的漆黑油光纂儿,云青二色比肩修身褂子,葱黄的绫棉裙子,观之……不为奢华。
画上的女子看上去……很美,很好看,天然之色,天然之丽,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坐在秋千架子上,花靥多轻盈,旁边还有一位花红柳绿的女子,笔锋勾勒,若隐若现。
这就是钟哥儿的画道!
钟哥儿的画风!
画上的景象,似乎是去岁姊妹们一处去落霞园游玩的景象,自己坐在秋千架子上的模样。
钟哥儿!
钟哥儿竟然记得那样清楚,时隔快一年了,还将那时的画面落于真正的画上!
落款一句: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
是钟哥儿的笔锋!
前两日打趣三妹妹,姊妹们还一同看了钟哥儿为三妹妹亲自写的一篇大字。
女儿乐。
秋千架上春衫薄!
钟哥儿!
还真是羞人。
宝钗秀眸生辉,白皙的小手轻抚画上的景色人物,轻抚秋千架上的那人,脆语喃喃。
画上!
就是自己。
画上的自己,很开心,很欢喜。
而连月来,自己好像都没有那样的心情,如今观画感怀,想着去岁那时自己荡秋千的心情。
的确开心。
的确自在。
以后……不知是否还有那样的心情。
明儿就是自己的生日。
钟哥儿送了这样的一幅画,钟哥儿……真真是心意之人,只是……莺儿刚才所言,瑞珠下午来送画的时候,应该有两幅画。
一幅送给自己作为生日礼的。
另外一幅……送给三妹妹?
三妹妹的生日是三月,钟哥儿也是三月,还有一个多月,画儿……不知三妹妹的那幅画……会是如何的一幅画!
秋千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