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略有小小的起身,从秦可卿手中接过一杯凉凉的西瓜汁,自己的确喜欢喝这个东西。
然!
此刻却没有什么心思。
双手握着杯子,再次深深的靠在沙发上,情绪低沉的看着手中琉璃杯,里面红色的西瓜汁微微荡漾。
还有一根细长浅绿色芦杆吸管在里面,喝着很是方便,若是往常,这等热的天候,早就开饮了。
此刻!
没有那般心情!
轻叹一声,于坐在身边的蓉大奶奶看去,两府之内,能够与自己说道这件事的也就只有她了。
琏二爷!
贪花恋色,薄情寡义,几乎同大老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虽然好一些,却也是屡教不改。
自成亲之后的数年来,除却最初的几日恩恩爱爱,其后……本性毕露,开始对自己带来的丫鬟动手动脚。
尤其大老爷也……,是以,后来姑妈之故,让自己暂为掌家,自己直接过去了。
他也跟着过去了,更是开始不住打自己体己银子的主意。
数年来,零零碎碎拿走了不知多少,看在他还日夜回家,还算……顾家的份上,也就罢了。
谁料……他倒是变本加厉了。
宁国府周围的大姑娘、小媳妇……一些人当自己不知道?先前东府这里珍哥儿他们还好的时候,都是一块胡闹的。
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更有贪财!
从前年小秦相公那个营生开始,不说着帮自己将那个营生撑持起来,后来……营生渐衰,两府的爷们罪魁祸首。
更有借自己的银子所营生,说的天花乱坠,自己竟然信她了。
若非小秦相公之故,自己的体己银子早就空了。
银子。
自己缺那一万多两银子?
自己不缺。
只要他肯向自己低头,而且承诺不再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女子纠缠,一万多两银子……自己不在乎。
他!
一次次让自己失望。
不仅加倍的招惹那些人,一味的寻花问柳,一味的寻欢作乐,自己那个院子……归来的都越来越少了。
彼此相见,宛若仇人。
相看两厌。
自己是想要挽回的!
奈何……愈发不堪。
更是在柳条胡同将人养起来了,还是青楼的贱人,若是清倌人也就罢了,还是残花败柳。
真是丢贾家列祖列宗的颜面。
前往扬州一趟,想着他人生地不熟,会……收敛一些,短短数月,竟然也带回来一个。
亦是青楼的贱人。
更是将银子数百两、千两的花在她们身上!
自己?
成亲以来,花在自己身上的银子有多少?
除却最初几个月,恩爱情分,时而从府外归来,给自己买过一些胭脂水粉,还有一些寻常的首饰之外。
再无其它。
那两个贱人!
何德何能?
就凭她们是青楼的贱人?
从扬州回来,更是拿一箱子“好东西”送给自己,自己也消受不了,有银子花在那两个贱人身上。
花在自己身上……烫手?
贱人!
贱人竟然还怀有身孕,还诞下子嗣,都一个多月了,西府之内,消息都已经暗暗传开了。
就算自己不说,只怕过一段时间老太太她们也会知晓。
若非那两个贱人的身份实在是低贱,上不了台面,他……怕是上个月就直接说了。
现在!
请自己开口让她们入府?
万万不可能!
但……那两个贱人一直在外面,也不太可能,如蓉大奶奶之前说过的,他很有可能先将她们接入大老爷的院子里。
再迂回行动,希望可以达到目的。
然后请老太太、太太她们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让自己开口,让那两个贱人入府。
可恶。
该死的贱人。
自己恨不得将那两个贱人乱棍打死,如何心甘情愿让她们入府,但……事情僵持了,以他的性情,肯定会生出别的事情。
与其如此。
还不如先下手为强,便是应下。
条件……他应下了。
让那两个贱人入府中,入自己的院子里,只要入自己的院子里,看自己怎么收拾她们。
就算自己不收拾她们。
就凭他的性子……也不会在院中日夜停留,成亲数年来,自己太了解她了。
那两个贱人……也许还入他的眼,若言如最初一般的情分,断然不太可能。
主要那两个贱人入府了,不出意外,他……很快就会招惹别人,期时……自己都无需施展太大的手段,就可……。
思绪纷飞,心间深处更为沉沉。
握着凉凉的琉璃杯,轻抿一口,很甜的西瓜汁,很解暑的西瓜汁。
那两个贱人容易解决!
另外一件事……他上午所言之后便是一直回旋在心头。
管家奶奶!
西府和东府这里不太一样,东府这里……敬老爷只有一根独苗,传到珍哥儿身上了。
珍哥儿也只有蓉儿一个儿子,蓉儿……那也是一个福薄的,无论如何,管家奶奶早晚落在蓉大奶奶身上。
自己!
西府那里……因十多年前的事情,爵位和爵产分开了,大老爷得了爵位,二老爷得了爵产。
敕造荣国府便是爵产!
因大老爷有爵位,便是将东角门而入的一个大院子圈出来,作为大老爷居住之地。
当初成亲!
居住便是在那里!
管家的事情……还是姑妈和自己说的,当然,也和老太太说了,再加上大老爷的一些事。
自己应下了。
算下来,已经数年了。
他!
上午的一番话……心中不太舒服。
若可……自己希望一辈子都当管家奶奶,除非有朝一日走不动了,再交给别人,再换成别人。
但!
西府那里是否管家……要看姑妈的意思。
宝玉现在还小,没有那个事情,再有数年,宝玉成亲了,娶妻了,姑妈有自己的儿媳了。
自己!
自己还能继续在府中管家?
不管家了,自己还要继续待在姑妈那里?要回大老爷那个院子?念及此,浑身一个寒颤。
从上午到现在,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越想越觉得烦躁,越觉得头疼,越觉得心乱。
“……”
“婶子,好端端怎么想那般长远的事情了。”
“管家之事,婶子现在管家好好的,府中内外,无人不称赞,诸般事都条条顺顺。”
秦可卿手持一杯橙汁,抿着芦杆吸管慢饮。
坐于沙发上,听着身子刚才所言,又看着婶子此刻闷闷不乐的样子,这样的婶子……很少看到。
定是遇到了难缠揪心之事。
管家奶奶的事情!
子嗣的事情!
将来有可能回大老爷院中的事情!
……
一桩桩,一件件,思忖起来,的确令人不喜。
然。
发生的可能性不小。
西府的事情,自己了解不少,按照道理……二太太若是不管家的话,应该是珠大奶奶管家。
现在是婶子管家。
子嗣之事!
婶子成亲数年来,只有一个丫头妞妞在,没有子嗣,将来便是没有了依靠。
回大老爷院中?
若然婶子在西府不为管家,继续待在那个院里就……有些闹心了,回大老爷的院中,也有些闹心。
大老爷的事情,自己所知不少。
尤其去岁钟儿从焦大口中了解了一些事,自己没事的时候也有打听,十多年前的事情还真是乱七八糟。
幸而,当下还好。
“唉!”
“蓉大奶奶,我的心思,你难道不明白?”
“就算现在一切都好,将来呢?”
“宝玉现在十二岁了,十六岁之后就可娶亲了,果然十六岁娶亲,那就只剩下四年了。”
“就算晚一些十七八岁,那也只剩下五六年。”
“五六年后,西府多了一位宝二奶奶,我……又该前往何处?”
“……”
“我的命也苦,遇到他那样的人,夫妻恩爱俱不存,又没有子嗣落下,果然有子嗣在膝下,我也能聊以慰藉!”
“蓉大奶奶。”
“你。”
“我。”
“怎么都这般的命苦!”
蓉大奶奶虽说管家,然……东府的事情,蓉儿已经没了,珍哥儿还躺在会芳园,想要恢复怕是也难。
东府这里多凋零,蓉大奶奶也没有子嗣落下。
纵然当管家奶奶一辈子,亦是多凄清。
自己……也将要有那样的事情。
一时间,情绪浸染,妩媚娇容更显哀伤,将手中的西瓜汁放在旁边案几上,拉着蓉大奶奶的手臂,深深道,无力道。
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
听得婶子一番话,秦可卿亦是秀首低垂,握着手中的琉璃杯,欲要有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婶子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己如何可以解决?
西府那里管家的是二太太,二太太对宝叔又那般宠爱,将来大可能是爱屋及乌。
婶子!
子嗣?
自己!
轻轻一叹。
“蓉大奶奶,我……。”
“唉!”
“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事的。”
“只是,那些话……我不说出来,心中无比难受,无比憋屈。”
凤姐有感,拉着秦可卿的手臂再次叹语。
自己娘俩太命苦了。
“无碍的。”
“无碍的。”
“婶子,管家奶奶之事,将来还未可知,现在所想太早了。”
“子嗣之事,琏二爷如今还在,果然你们和好如初,只要有心,总会有子嗣的。”
“那时……婶子也就有了依靠。”
秦可卿也是放下手中琉璃杯,轻挽着婶子的手臂,今日婶子来找自己,是解闷的,是解决问题的。
自己!
管家奶奶的事情,自己做不了主。
子嗣之事,那就要看婶子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