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记得很清楚。
上一次,他在梦中进入镜中世界,留给朱思很多东西。比如书籍、零食、迷榖木叶子。但当他从镜中世界出来后,灰布袋里,那些被他送出去的东西仍旧存在。只不过失去了其中的灵机。
这件事让他郁郁许久。
也是他始终不敢仔细思考的事情。倘若他将朱思从镜中世界救出,她出来的那一瞬间,会不会化作飞灰,或者彻底消散?
先生曾经对他说,他是有缘人,能解决这个问题。郑清则觉得有缘人这个词很扯,似乎可以帮助任何人推卸任何责任。
“出来的事情,我们总要进去以后才能想。”面对有些焦躁的公费生,萧笑表现出足够的心平气和:“我们能进去一次,就能进去两次,三次只有熟悉里面的情况,我们才能做出针对性的布置,才有机会把朱思带出来。”
“至于这面镜子。”
博士手扶着魔镜边缘的立柱,轻声回答道:“我有一种感觉,只要我们在这面镜子附近做梦,总能在梦里见到它。”
“看见看不见,总要去梦里走一遭才知道。”张季信早已不耐烦几人啰啰嗦嗦,挽起袖子,紧了紧手上的拳套:“你说我们做该怎么做,博士?”
萧笑拧开玻璃瓶的盖子:
“首先,每人拿一只瞌睡虫。”
随着瓶盖挪开,几个半透明的气泡从瓶子里缓缓飘起。每个气泡里裹着一条瞌睡虫,细小的虫子顺着气泡光滑的壁努力挣扎,却劳而无功。
那些气泡在萧笑的注视下,飘到宥罪队每位手面前,虚浮在半空中。
“把这条绳子系在手腕上。”
萧笑手中捏着一根青色的麻绳,递给郑清,示范着怎样捆绑。郑清如法炮制,绑完后,将线头交给蒋玉,然后是辛胖子,然后是张季信,绕了一圈,线头最后又回到萧笑手中。
“正五芒星守护阵,大家都知道吧?”萧笑环顾左右,众人纷纷点头,按照五芒星魔法阵的五个方位盘膝落座。
玉石垒做祭坛,点起白烛,挂出画满符咒的黄皮纸。
一道青濛濛的结界在五人身后升起,化作一道光罩,将他们牢牢护在正中央。直到这时,萧笑才开口,简单解释了一句:
“以防万一,稍后我们五人都会入梦,对外界反应难免迟钝。这道屏障就是我们最后的守护。”
听到这里,蒋玉迟疑片刻,举起手:“稍等片刻。”
说着,她从手袋中摸出一沓玉佩,丢出结界之外,然后双手掐诀,念动咒语。五道粗大的光柱以那几枚玉佩为基,汇入结界,仿佛五条大梁,将这座守护结界撑的愈发结实了一些。
“再等几秒钟。”辛胖子也忙不迭开口,从手表里掏出几个小瓶子,砸到结界之外。那几个玻璃瓶落地即碎,腾出一朵朵颜色各异的烟雾。
烟气弥漫,附着在结界的光罩之上,显出斑斓的色彩。
“以防万一,以防万一。”胖子挠着头,嘿嘿笑了笑。
郑清没有发笑,因为他也从灰布袋里掏出几沓符纸,弹向几位同伴,同时吩咐道:“辟邪符与驱魔符挂在身上,金刚护符摆在正前方,可以制造一个方圆一米的小型守护结界示警符倒是可以随意贴,但我很怀疑当我们处于镜中世界的时候,示警符会不会有效果。”
张季信摆弄着那几张淡黄色符纸,忍不住吐槽道:“你们这是有多怕死这里是第一大学啊,谁会对我们动手脚?”
“河童?”郑清说的是去年夜巡时,撞见的一头妖魔化的河童。
“或者化妆成蛇的无面魔。”蒋玉提醒大家不要忘记最危险的敌人。
“校工委抓违反纪律的学生时,手法可不会那么温柔。”辛胖子摇着头,似乎心有余悸,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萧笑默默点头:“无论如何,未雨绸缪总不会出错。”
张季信举起双手,表示自己错了。
气泡中的瞌睡虫仍旧在半透明的薄膜里挣扎。
萧笑盯着那些小虫子,许久,最终又叮嘱了一句:“稍后,我会施展促进入梦的一种魔法,这些瞌睡虫就是施咒材料。”
“理论上,这道咒语会帮助我们进入同一片梦境。”
“我并没有使用这道咒语的经验,但是在书上看过的类似实验的描述。正常情况下,每个人的梦境都是破碎与不成体系的。这是因为一个人想象力有限,想象力所能支撑的世界就具有很大的局限性。”
“所以,如果我们单独进入幻梦境或者镜中世界,周围的景致会很单调。”
“但如果我们五个人一起进入,不同的想象力相互融合、碰撞,激起灵感的火花,便可以将这片梦境渲染的更加丰富,景致也会更加瑰丽同样,这意味着梦中世界的领域会扩大,大到我们五个人进去后会失散。”
“而这条绳子。”说到这里,萧笑举起系着青色麻绳的手,向大家示意道:“这条绳子,既是梦境之外我们的守护结界,也是梦境之中我们联系的纽带。”
青色的麻绳上亮起蒙蒙清光,微微闪烁着,似乎在应答博士的话。
“现在,平心静气,开始冥想。”
郑清闭上眼,却感觉脑海中乱糟糟念头一个接一个,始终无法进入身心皆空的状态,最终不得不悄悄睁开眼,给自己摸出一道静心符。
然后他看见辛胖子与张季信都在冲他小心翼翼的招手。
年轻公费生无声的笑了笑,也丢给他俩一人一张静心符。
符纸效果不错。
很快他便陷入深沉的冥想状态。
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个轻声吟诵咒语的声音:
“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
他仿佛看到气泡中,那只瞌睡虫飞快的蜕变,从幼虫,变成成虫,再进一步异化,背上长出两道透明的翅膀,飞快震动着,发出嗡嗡的声响。
然后瞌睡虫咬破气泡,就像咬破胎膜。
它飞了出来,绕着他的头顶,嗡嗡着,飞来飞去,与其他四人头顶上的瞌睡虫们一同跳着诡异的舞蹈。
下一秒,五只瞌睡虫齐刷刷俯冲,没入几位年轻巫师的头顶。
郑清心底一惊,眼前一暗。
再次睁开眼,他已经进入一片白雾茫茫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