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岛津洋子来到了那间自己熟悉的别墅当中。
阳光宁静地照耀着透出黄褐色的树丛和静静的黑色田野,这里十分幽静,给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带来了一种在闹闹嚷嚷的市区所不曾有的清宁。这是一座古朴的庄园,座落在一座小山的一侧,在它的附近还有一座教堂。
这是一座典型的英式庄园。英国的贵族们向往乡间清新的空气和自由自在的生活,于是他们投资在城市附近的村镇中构筑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这座庄园的主要建筑是一幢二层楼的大厦,一进到大厦当中,入口处的门房左侧是一间书房,右侧是餐厅,进入宽敞的正厅,左侧是一间大图书室,右侧是主楼梯,此外还有装饰豪华的高级会客厅、音乐厅和考究的休息室,显示着主人是一位具有极高修养的绅士。
只是现在这所住宅的主人,并不是英国人,而是日本人。
在这座庄园中,一干人等正在里里外外的忙碌着。端着热水毛巾的侍女和仆妇们时不时的从一个挂着竹帘的门房里钻进钻出。院子里,一位身着和服、须发斑白的老者正立在院中央一动不动,一双锐利的眼睛却从未离开过那扇被频繁掀起的竹帘。一个一身和装的中年男子坐在樱花树下,闭目养神。
那位老者,便是爷爷岛津久光,中年男子便是父亲岛津忠义。
“忠义,你觉得这一次生的,会是男孩,还是女孩?”爷爷看着父亲,沉声问道。
“樱花盛开,当为女孩吧?”父亲睁开眼。看着身边缓缓飘落的樱花花瓣,低声说道。
与此同时,竹帘的另一边。一位年纪约摸二十二、三岁的年轻女子正满头大汗的躺在牙床上表情痛苦地使着力气,一群侍女的仆妇们围在她的身边手忙脚乱的伺候着。显然。一个小生命将要降临在这世上了。
“夫人,再用下力,就要出来了!看到孩子的头了!再用下力啊!夫人!”
“哇——哇——”
随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这所宅子里的所有人的神经随之松弛下来,生完孩子,早已精疲力竭的产妇摊在牙床上气喘吁吁,
“是男孩还是女孩?”岛津久光问道。
“是女孩,大人。”一位侍女答道。
“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岛津家的人。”岛津忠义起身道,“大家辛苦了!赏酒!”
“谢大人!”此时周围的仆人们欢喜的纷纷向岛津忠义鞠躬行礼,并目送着他们父子进入产房。
“虽然是个女孩,但也是岛津家值得庆贺的事,还请父亲赐名。”岛津忠义看了看气喘吁吁的产妇,对父亲说道。
“你喜好西洋学问,又希望后人中能有精通洋学者,就叫她洋子吧!”岛津久光看着室内摆放着的西洋银制器皿,想了一想,回答道。
岛津洋子这才明白。她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正是自己降生时的情景。
看着母亲怀抱自己和父亲相视一笑的样子,她的心中充盈着温馨和快乐。
但一想到自己现在已然和父母永远的分开了。她的心又一下子揪紧了。
伴随着她低落的心情,眼前的人们突然消失了。
所有的房间瞬间变得空无一人。
岛津洋子来到了院子里,看着那烂漫得让人心醉的樱花。
阵阵微风吹来,卷起漫天的红色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
岛津洋子看着满天飞落的花瓣雨,心中不知怎么,满是惆怅和不安。
一片艳红的花瓣落在了岛津洋子的肩膀上,她轻轻的用手指拈起花瓣,放到了手心当中。仔细的看了起来。
和日本各地经常可以见到的那种粉红色的樱花不同,她手中樱花的花瓣。是红彤彤的颜色。
红得仿佛是鲜血!
此时此刻,岛津洋子手捧着这红色樱花的花瓣。一种莫名的恐惧突然攫紧了她的心。
她快步的跑进了小楼之中,刚进入大厅,她便赫然发现,二楼回廊的栏杆上,都悬挂着一具具自缢身亡的穿着和服的女尸!
而不远处,另外的一处楼梯栏杆上,也都悬挂着大量的穿着盛装和服的女尸!
这些女人一个个全都化着浓妆,扑着白粉,面无表情,仿佛是从阴间来的女鬼。
岛津洋子在她们当中发现了母亲宁姬的面容,一时间心胆俱裂,发出了无比凄惨的长长哀叫。
“小姐?小姐?”一位年轻女子的呼唤声响起,岛津洋子一下子惊醒了,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做了一个恶梦。
这是一位在旅馆女性客房充当侍者的乾国女子,她听到了岛津洋子的房间里发出惨叫声,而且房门也没有锁,便快步走了进来查看。
此时的她,以为岛津洋子发生了什么不测,看着面色惨白的岛津洋子,也是一脸惊慌之色,
“您……不要紧吧?”她轻声的问道。
“我没事,谢谢你。”岛津洋子镇定了下来,对侍者说道。
侍者退了出去,岛津洋子这才发现,自己的额头满是汗珠,她取出手帕擦拭了起来,回想着刚才梦中的情景,仍然感到阵阵心慌。
她认为是刚才去看女海匪被处斩刑受到了惊吓,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悔,随着无知的乾国民众当了一回看客。
过了中午,吃过午饭后,到了开船时间,岛津洋子来到码头,等候上船,这时一些报童聚拢了过来,向准备上船的乘客兜售报纸,岛津洋子买了一份《南地时报》和《点时斋画报》后,便上了船。
来到自己的舱房后,岛津洋子安顿完毕,便打开报纸看了起来。在乾国的报纸中,她比较喜欢图文并茂的《点时斋画报》,是以她先看起《点时斋画报》来。
而当她的目光落到《点时斋画报》头版的一页时。面色一下子变了。
上面赫然画着一群在房间里上吊自杀的女人!简直就是她刚才的梦境!
她急忙细看图画上方空白处的解说文字,只见解说文字的题目,赫然写着“岛津族灭”四个字!
“……日本最古之武士一族岛津家因参与西乡隆盛反叛欲为内应。合族被斩于东京,日本国主仁慈。特命赦免其全族女眷,不料岛津女眷皆不愿苟活偷生,闻父夫兄弟被斩,当日即全体自缢于居所殉之,其刚烈果决,可悲可叹……”
看完这张画上的文字,岛津洋子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用战抖的手翻动着画报,看到了第二张画,画着父亲岛津忠义和爷爷岛津久光以及有栖川宫炽仁亲王被斩首的情景,虽然画上用西洋铜版画的手法,画得有些失真,但岛津洋子还是能够清楚的看到父亲和爷爷的首级的样子。
岛津洋子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将报纸合上,放在了桌面上。她起身来到床前,脱去外衣。打开被子,躺在了床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将被子蒙在了脸上,转身伏在了被子当中,低声呜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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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嘎!你们几个!快快的跟上!”陆军大尉桂太郎看到几名政府军士兵象喝醉了酒一般的摇摇晃晃的走着,不由得上前骂道。
那几名日本士兵踉踉跄跄的跟上了队伍,骑在马上的德*事顾问腓力克斯注意到这几个人不象是吃了不新鲜的食物坏肚子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奇怪。
日军大队人马又向前走了一阵子,腓力克斯闻到了山间的空气中似乎有一种腐臭的气味,他望着远处雾气蒙蒙的林地,立刻想起了什么。不由得脸色大变。
腓力克斯从背包里掏出毛巾,用水壶的水打湿。捂在了嘴巴上。
“腓力克斯先生,您这是?……”桂太郎突然也想起了什么。脸色也是一变。他赶紧打马来到了大山岩的身边,提醒他道,“将军,你看前面!”
大山岩停了马,举起望远镜,顺着桂太郎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远处的山石和林木,全都被一层雾气所笼罩。
“那是……尸体腐烂产生的毒雾!”桂太郎又指了指队伍当中的一些士兵,说道,“他们应该是不小心吸入了毒雾,所以才……”
不等桂太郎说完,大山岩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也和腓力克斯一样,掏出了手帕,用水打湿,捂在了嘴巴上,随后他转过头,向负责具体指挥的三浦梧殿摆了摆手。
三浦梧殿立刻下达了要全体人员防范毒雾的命令,很快,日本士兵纷纷开始把毛巾沾湿,然后捂着嘴行军。
又走了一会儿,风变得大了起来,渐渐的将毒雾吹散,被大雾遮住的景物渐渐的显露出来,两座险峻的巨大山峰出现在了日本人面前。
腓力克斯感觉毒雾已经消散了,取下了遮口的毛巾,取出地图打开看了看,对大山岩说道。
大山岩举起了望远镜,他看到在这两座山峰中间,有一条蜿蜒向前的小路,眉头渐渐的拧紧。
这条山路很窄,只能容纳三四个人并排而行,对于几千人的大军来说,可是非常难以通过的。
三浦梧殿等将领骑马聚拢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大山岩身上。
大山岩注意到了大家眼中的惊疑之色,心下恼怒,断然道:“前进!快速通过这里!”
三浦梧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下达了继续进军的命令。这一次是由东海的武士们打头阵,平民出身的士兵们排成两列纵队,走上了山路。
这条路一开始还算比较平坦,大山岩注意到好多的石块似乎都被专门平整过,于是大着胆子骑马走了过去,见到大山岩竟然要骑马过去,三浦梧殿想了想,还是上前阻止了他。
“您稍等一下再过去吧!”三浦梧殿说道,“在这样狭窄的道路上骑马。太危险了!”
大山岩点了点头,心有不甘的翻身下马,此时他还不知道。就在刚才,三浦梧殿实际上是等于救了他一命。
大山岩和三浦梧殿等人留在石门口处的林地中。看着部队鱼贯通过。
此时,在对面的山坡上,一支支的步枪正悄悄的从林间和石缝间伸了出来。
“没有人在这里防守,他们可能知道我们的大部队要来,已经吓得逃跑了。”大山岩看到部队顺利的通过,并没有人阻止,转头说道。
但就在他话音刚落之际,一连串清脆的枪声突然响了起来!
大山岩急忙举起望远镜。向前方望去,只见对面的山坡上冒出大片大片的白烟,子弹好似雨点般的落下,政府军队伍当中立刻倒下了一大片,伴随着阵阵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不少人掉下了悬崖。
“快!射击!”大山岩放下了望远镜,气急败坏的跺着脚大叫起来。
没有等到军官们下令,日本士兵们已然开始了向对面崖壁的射击。而呆在林地上还未能前进的日本士兵也纷纷举枪向对面射击起来。
让大山岩感到无比惊讶的是,和政府军凶猛的还击相比,萨摩军的火力竟然丝毫不弱。而在这特定的时刻,甚至要更强一些!
在他的印象当中,倒幕战争中的慕府军也没有这样的火力啊!
而且果然象之前的多次战斗生还的政府军官兵们报告的那样。萨摩军们的枪法十分准确!
就在刚才这几番对射当中,政府军仿佛是被镰刀割倒的稻子一般倒下了一大片,而对面的萨摩军阵地中,却只有不多的人倒了下去!
哪怕是林地间未能前进的政府军全力的火力支援,战况也并未改变多少。看着被击倒的政府军士兵越来越多,大山岩一时间郁闷得要死。
现在他有些后悔前进得太快,没有把配备的山炮和机关炮带来了。
现在哪怕只有一门大炮,他也可以消灭埋伏的萨摩武士!
就在双方的排枪对射还在激烈进行的时候,大山岩突然发现。就在石径上的政府军头顶上的悬崖上,又现出了大量萨摩武士的身影!
这些萨摩武士人数不多。虽然手中拎着步枪,但却并没有向政府军射击的意思!
大山岩有些不解的再次举起了望远镜。当他看到萨摩武士脚下有一尊尊黑色乌亮的大炮时,一颗心瞬间变得冰冷。
似乎是看到了大山岩在向他们这边看,一位明显是萨摩武士头目的年轻人在望远镜里冲大山岩冷冷地一笑,猛地抽出了腰间的武士长刀,对准大山岩所在的方向,狠狠的一刀挥下。
看到头目的动作,其他的萨摩武士也纷纷的拔出武士长刀,向着这边斩下。
“轰!”“轰!”伴随着声声巨响,一颗颗炮弹从天而降,直向山路上的政府军队伍飞来。
大山岩眼看着一发炮弹当先落到了政府军的队列当中爆炸,一下子将三名政府军士兵掀得飞了起来,接着又一发炮弹飞来,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向后续的日本士兵砸去,几名日本士兵躲闪不及,全都给炮弹爆炸的弹片击中,有的人四肢断裂的飞上了半空,有的人则发出凄惨的呼叫声。
“快!撤退!撤退!”一名日本军官大声喊着,率先向后跑去,接着政府军士兵们纷纷转身,向后奔逃,但人跑的速度哪里比得上炮弹飞来的速度!更多的炮弹流星般飞落而下,一时间四下里尽是政府军士兵的惨叫声。
好容易逃出萨摩军火炮的射程,重新回到林地中的日本士兵此时已然斗志全无,没命的向后方跑去,竟然冲乱了后面的政府军队列。
“八嘎!”大山岩见状大怒,猛地拔出天皇御赐的佩刀,一刀将一个昏了头逃到自己面前的日本农民士兵一刀劈翻。
“不许逃跑!给我回去!继续战斗!”大山岩愤怒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士刀大声的吼叫着,但没有人听他的,越来越多的政府军开始调头向后跑去。
大山岩气极,刚要挥刀继续砍人,却冷不防不知从哪里“砰!”的打来一枪,将他身边的一个卫兵瞬间击倒在地。
大山岩一愣,挥刀的手停住了,他情不自禁的转头,赫然看见了林子里冲出的大队萨摩武士的身影!
这些萨摩武士的人数足足有数百人,他们的手中全都拿着步枪,手里拿着一发子弹,他们一边奔跑着,一边开枪,并以极为熟练快速的手法向枪膛里压着子弹,顿时无数子弹如同暴雨一般的袭来,大批政府军还没有来得及开枪,便被击倒在地!
猛然遭到这突如其来的狂暴打击,政府军一时间乱成一团,在三浦梧殿的指挥下,一些政府军士兵好容易集中了起来,开始用排枪还击,但政府军慌乱之下的射击精度大打折扣,接连几排枪射了出去,只打倒了十几个萨摩武士,而萨摩武士的射击却越来越凶猛,很快,地面上到处都躺满了死伤的日本士兵!
“将军!我们走!”
腓力克斯带着几个德国人纵马来到了大山岩的身边,腓力克斯举起了手中的毛瑟步枪,“砰!”地一枪将一名萨摩武士击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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