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云霄近乎有些有失身份的言词,赵熙并没有怪罪生气与他,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犯下的错有多严重;如果不是他帮了父皇,三嫂就不会下定决心离开三哥,也不会拿掉了三哥的孩子。
他从小是跟着三哥一起长大的,很清楚三哥对亲情的渴望,父皇那样伤害三哥,三哥到最后还能原谅他,可想在三哥的心里,亲人在他心中的位置举足轻重。
但是,他却害的三哥失去了自己第一个孩子,这份罪孽,就像一把锁将他牢牢地锁在充满罪恶的铁笼子里,所以,他不会怪罪云霄对他说了这些话,因为,他知道自己有多可恶,有多不值得人原谅。
只是,他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逃避。
看着云霄手中拿着的夜宵,赵熙二话没说直接就将放着夜宵的托盘抢了过去,然后看了眼云霄,道:“你先下去吧,我去给三哥送吃的。”
“可是,太子殿下的命令是不允许任何人在这个时候靠近他,连王爷你也不可以。”
赵熙态度坚定道:“我知道分寸,放心,在这个时候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会让你受三哥的责骂,如果三哥生气了,我一个人扛。”
说着,赵熙就不再听云霄的阻止,迈开步子就走上了书房前的台阶,然后推开微微掩着的房门,走了进去。
往日总是灯火通明的书房今晚却是只点燃了一盏豆大的油灯,赵凌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起一般,低垂着头,微敛着眉眼,长长的睫毛偶尔随着发出‘噼啪’声的光火轻轻颤抖一下。
在他的身边,萦绕着死气沉沉的气息,他好像已经保持这个动作不动了很久,苍白的脸色上没
有一点血色。
这样萎靡不振的赵凌是让赵熙大为意外的,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自己最尊敬的三哥永远都像战场上的勇士,悍然而挺拔、无坚不摧,当年就算是在面对大王兄和废后姜氏的双重夹击下,三哥都不曾露出过一丝的颓势。
可是今天,他看见了另一个三哥,脆弱的、苍白的,让人心疼的;而直到看见这样的他,你才发现原来他也只是个寻常普通的男人,面对心爱之人的离开,他也能被伤的伤痕累累、煎熬不堪。
“三哥,你吃点东西吧。”
赵熙不敢让自己乱看,生怕自己多看的眼神会引起赵凌的不悦;他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书桌上,打开托盘上的羹汤盖子,一阵阵淡淡的食物清香就从汤罐中飘散出来。
赵熙又走到一边,又点燃了几根蜡烛,当烛火跃动起金色的光芒,书房里的昏暗总算是被驱散了不少。
在察觉到光亮到来时,赵凌垂下的睫毛微微震颤了一下,跟着抬起头,在看见赵熙立在面前时,他才像是刚刚注意到他一样,盯着他瞧了许久,道:“你怎么进来了?”
赵熙听了这句话,知道刚才他走进来到现在,应该都没引起三哥的注意,所以三哥才会像是刚看见他一样说了这样的话。
“三哥,厨房里做了些吃的,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吃点吧。”
赵凌扶着椅把站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沉沉的雾色,隔着书桌看向赵熙,“我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面无表情的赵凌让赵熙看了后从心里发寒,“你从回来后就一直关着自己,我很担心,就没有回去。”
“一直在这儿?”
赵熙不敢去看赵凌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低着头,乖乖地点了
点头。
看着被自己吓的几乎恨不能瑟缩成一团的赵熙,赵凌的心木木的疼;虽然,他对自己的这个弟弟心寒过,可是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愿意陪伴在他的身边,却也让他感受到了温暖;只是这股暖意,却是再也送不到自己的心里了。
赵凌将自己充满压迫感的眼神从赵熙的身上抽回来,扭头看向外面已经黑沉一片的夜色,沉静如死水一样的眼睛微微的闪了闪,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人倾诉,道:“我早该明白,我是留不住她的。”
赵熙有些没听明白赵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可是,他能看的出来,这个时候的三哥需要一个倾听者,而他,愿意在这个时候当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只要三哥能从伤心之中走出来,要他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都可以。
赵凌似是忽视了房中的赵熙,慢慢的走到窗户边,将半开的窗户徐徐的推开,在感受到秋夜凉凉的寒意时,深邃的眼瞳才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继续道:“当年,我迎娶她为妃,起初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当初答应了父皇的赐婚,也不过是看她的长相和眉眼有几分相似洛瑶;当然,洛瑶没有她这般国色天香,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能从她的眼神里看见洛瑶的影子,所以才没有拒绝父皇的赐婚,将她迎进了凌王府。”
“她在来了凌王府后,表现出来的愚笨和无知让我大跌眼镜,但同时也没让我觉得有多么不可能接受,因为从来没将她真正的放进过心里,所以她是美也好,是蠢也罢,甚至是被人欺负的连哭都不敢,都跟我没关系;我将她一个人丢在王府里不管不问了整整两年,这两年我给她王妃的名誉,给她锦衣玉食,让许多
不知情的人都以为我跟她在王府中极为恩爱,她是凌王府独一无二的女主人;可是,真正知道真相的我们却清楚地知道,她在王府里其实过的一点也不快乐,她心中爱慕的人是大王兄,为了大王兄的野心她才嫁给了我,所以我根本就不在乎她,而她也在我的‘不在乎’中,过的如履薄冰;但是这又怎样?对我来说,她就像是王府里随意的一盏花瓶,只要摆放在那里,别随随便便破碎掉、死掉就好了,至于她是否真的过的好与不好,都跟我没关系;就像是刚才说的那样,因为我从不曾真正的喜欢过她,所以根本就不在乎她是悲是喜、是欢快还是哭啼。”
“但是慢慢地,她变了,变的让我陌生,叫我奇怪,甚至是让我好奇;她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原本如死水一样的女人忽然变的鲜活起来,嗔笑怒骂灵动的表现在她的脸上,让我吃惊,也让我深深着迷。”
赵凌隐在光火下的脸随着他的话渐渐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就像是冰霜渐渐消融后露出来的春意,让人倍觉暖意:“这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喜欢看着她笑,看着她古怪精灵的折腾出各种各样的事,就算是一整天看着她,都不会觉得腻;在我跟她日积月累的相处中,我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再理智的控制着自己的心了,我想要触碰她,想要拥有她,甚至想要一个人占有她,当这个念头在我的心里深深扎根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没救了,我跌进了自己曾经最不屑的男女情爱之中,被一个女人的喜怒哀乐牵制住了自己的心,我一直以来的坚持,梦想,愿望,在她面前都变的不值一提;好像只要看着她,我就能忘记自己曾经
一直努力的一切,只要拥有她,让我拿出一切来交换,我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我把她看的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我渴望能够得到她的回应;可是我渐渐发现,我将她看成了自己的全部,但她却将自己的全部分割成许多块,分给了许多的人。”
赵凌带着笑容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再次变回成刚才那副冰凉冷漠的样子,任何人都无法轻易能靠近。
“在我察觉到她的心有多博爱的那一刻,我差点以为自己要疯了,我问自己,她为什么就不能像个普通的女人那样,专注的将目光只停留在我一个人的身上,为什么她要那么善良的去接受其他人,为什么她要去管那些不相干之人的死活;我可以给她女人们最想要的一切,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尊贵的身份、第一无二的宠爱,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面对这样的我,她难道不该只围绕着我转吗?我不明白,她怎么可以在对我展露笑颜之后,还能对其他的人露出同样的笑容?难道那个人跟我一样,在她的心里占据着同样的位置吗?”
“我疯狂嫉妒着那些人,同时也疯狂的不喜着那些人,所以,在知道元枫落到卓朗的手中的那一刻,我心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念头并非是拯救他,而是在心里呐喊者:让他就这样消失吧,这样这个碍眼的人就不会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吸引走她的目光了。但,在我看见她因为元枫的死而悲伤不已的时候,我又后悔了;因为在那一刻我知道了一个真相,那就是这辈子我再也没有办法在她面前堂堂正正的抬起头,只要提起元枫这个名字,我就会变成一个卑鄙小人的存在,在元枫的这件事情上,我就是个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