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总是会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开窍。
就好像水灌满了瓶子会自动溢出来一样。
沈墨睁开眼的时候,脑袋里的杂念减轻了很多。
过去缠绕在他身上的痛苦回忆,以及悲痛情绪,仿佛随着脑袋的撞击,全部倾倒了出去。
一个新的人。
一个被清空的大脑。
一个新的沈墨,出现了。
“师父,他好像醒了......”
“别碰他,这小子后脑勺流了好多血。”
“他不会被撞傻吧?”
“撞傻了好,撞傻了我们不用负责......”
对话的声音,传入沈墨的耳朵里,随后是身体四肢的体感,最后是自我意识的上传。
沈墨就像是控制一副新的躯体那样,表现得极为不协调。
他本想睁开眼,身体却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巴。
他本想开口说话,左手却猛地抬了起来。
他从未对自已的身体感到如此的陌生。
就好像,重新投胎了一次一样。
“沈墨?”
“沈墨?你躺了一天了.......”
“这大山上,也不好给你叫医生啊,能不能依靠自已的恢复能力醒过来?”
三风道长,愁眉苦脸,看向床上脸色煞白的沈墨。
这家伙要是死在这儿,那自已这道观可就受大影响了。
“你说你,何必惹那位女壮士呢?”
“你拐走人家女儿,她揍你也是活该......”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还喜欢萝莉?”
三风道长一边摸着胡子,一边观察着沈墨。
一旁的云隐小道士,听着师父的话语,感觉他越来越不着边际,连忙提醒。
“师父!你少说两句吧。”
“那女的,还在道观里等着呢.......”
“等沈墨醒了,我们把他交予那位女壮士,也好图个清静。”
三风道长听后,点了点头。
这本就是沈墨跟她的矛盾,自已也无心插手。
只是他们两个,要在这里打架,破坏和谐的风气,自已是会阻止的。
总之,他人事,莫放心头。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咳咳咳——”
突然,昏迷不醒的沈墨,猛地咳嗽起来。
他起身一把扯住三风道长的白胡子,然后张嘴呕吐。
“呕——”
浑浊的呕吐物,沾满了三风道长的白道袍,糜烂的臭味儿,吓得三风道长连连尖叫。
“你你你.......”
“可恶的沈墨!”
“你毁了我的道袍......”
三风道长一把将沈墨推开,受到重力的沈墨,这才迷糊地睁开眼睛。
他适应了好久,才重新夺回这具身体。
重新清醒的沈墨,露出来的第一个表情,竟然是“笑”。
“哈哈哈——”
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好可笑。
懊恼的三风道长,发呆的云隐小道士,还有这漆黑的小屋子。
“哈哈哈——”
他控制不住自已,就是想笑,笑起来的时候,心里只有纯粹的欢愉情绪。
他不再沉重,眼神也不再忧郁。
就好像,活通透了般那种,极致地沉浸在当下。
“混蛋,你笑什么?”
“你故意吐我一身的是不?”
“真是个坏蛋......”
三风道长嫌弃地骂道,但也细微察觉到,沈墨身上的变化。
他的眼睛,看上去不那么浑浊了。
“饿,有吃的没?”
“我要吃饭!吃肉!”
沈墨跟孩子似的,大闹着,毫不顾忌地表达着身体的需求。
云隐小道士见状,连忙转身去厨房拿吃的。
三风道长却皱起了眉头。
“沈墨?”
“你的性格......”
“不是这样的啊......”
沈墨不语,只是看着三风道长发笑,笑容很纯粹,不是坏笑,不是阴笑,只是单纯地高兴。
“难道你......”
“撞坏脑子了?”
三风道长蹲下身子,抱着沈墨的脑袋,左右检查起来。
沈墨的脑袋缠着一个大大的绷带,后脑勺微微渗透出血来。
医学上,有很多此类的例子。
人的脑袋,在经过剧烈撞击过后,他的性格会发生极大的变化。
这其中,有物理因素,也有心理因素。
物理因素是:神经传导通路受损,那些负责调控情绪和行为的神经通路堵塞,甚至毁坏。
心理因素是:身体的自我认知功能发生彻底改变。
而此刻,沈墨不管是物理因素,还是心理因素,他都明确地感觉到自已的情绪变化了许多许多。
他更容易笑了。
他更容易饿了,困了,累了。
不再强撑着身体,一直挺下去。
而且他努力回忆,从前那些痛苦的过往,变得越来越模糊。
所以他更加向往,创造一些美好的回忆,来重新充实自已的脑袋。
放弃和遗忘,或许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儿。
放下以前的包袱,才能轻松地往前走。
“三风道长!”
沈墨瞪大眼珠子,看着三风道长。
他感觉三风道长的胡须是那样洁白,看上去是那样仙风道骨,不觉得他邋遢了。
三风道长微微点了点头。
“你还认得我?看来你没失忆啊......”
“太极云手!”沈墨继续说道。
“你教我,我这次能学会了......”
三风道长兴奋地笑了笑:“你呀,真是个痴种,身体受伤了,还想着学我的太极云手。”
沈墨突然抓住三风道长的袖口。
“我忘记了!”
“我把我之前所学的东西全部忘记了!”
“就像你说的那样......”
说着,他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身体极其不协调地舞动,一拳打出去,毫无力量可言,就连走路都歪歪斜斜,就跟刚学步的孩童一样。
三风道长看着他的样子,这回相信了。
这家伙连走路都忘了,之前学的太极拳肯定也忘了。
“哈哈哈!你看!”
“我是不是都忘记了!”
沈墨一个踉跄,前脚踩中了后脚,整个人扑倒,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却还是在笑。
那种笑容,很纯粹,没有任何杂念。
三风道长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愁眉苦脸。
“完了完了!”
“这娃,是真疯了......”
“你先学会走路吧,诶,真是作孽啊......”
虽然他嘴上嫌弃道,但心里却无比震撼。
一个人,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忘记自已所学的一切呢?
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生!
可沈墨却只用了一天。
或许这是件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