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刺耳的开门声,回荡在昏暗冷幽的院子里。
“推,推开了?”
段老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处于惊炸的状态,结结巴巴的说:“少,少爷,把心魔,推开了!”
就连背对的烛龙,听到开门声,也是猛然转身,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虽然不能如同段老那般对陈天放的过去感同身受。
可他……经历过战场!
曾经的浴血兵王,无数次驰骋沙场,也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他太能理解死亡的恐惧了。
也太能理解……心魔是什么样的存在了。
战场之上,死亡如影随形,队友的惨叫,接连倒下,无时无刻都在紧绷着人的神经。
他曾经见过不少,因为队友死亡,而生出心魔,最终无法坚定心境,直接颠颠傻傻,只能退役,前途尽毁的人。
那些人,能在战场上与他一起纵横驰骋。
就算不是绝世天骄,可放在天下任何一处,也足够成为一方豪强,一方枭雄了!
科学上有个名词叫“战后创伤综合征”,但烛龙更愿意将那种状态称之为……心魔。
烛龙知道陈天放的心魔是什么。
虽然无法感同身受。
但丝毫不影响此时他心中的震撼和惊悚。
对,就是惊悚!
烛龙经历过太多队友了,也见识过太多队友面对“心魔”时的状态了。
有的会被
“心魔”击溃,有的会自主选择逃避“心魔”,当然也有解开“心魔”的人。
但陈天放……是唯一!
在他所有的阅历中,唯一一个直视心魔,且这么快定住心境,推开心魔的人!
“这……这得多坚若磐石的心境啊?而且……他还这么年轻!”
烛龙脱口而出道:“有这样的心境,无往不利了!”
吱呀……
房门潮湿沉重。
陈天放却是一点点的推开着。
恐惧害怕,忐忑不安。
记忆与现实相互交叠。
梦魇如影随形,却是让他在开门的时候,生怕一开门,就再现当年那一幕。
甚至这一刻,他已经分不清回忆和现实。
泪如雨下。
情不能自控。
可他脑海中,却是一直浮现着女儿的样子。
女儿的笑声,女儿的容貌,女儿的一点一滴。
这样的记忆,就仿佛是一剂镇定剂一般,任凭他如何恐惧害怕,却依旧让他坚定地缓慢推开房门。
虽然不能彻底抚平他现在的状态,却能一直让他保持一份理智。
“从今往后,我也要像母亲那样,挡在恩恩的前边。”
“曾经,我不懂母亲那娇柔弱小的身子,为什么能迸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但现在……我好像终于明白了!”
“心有所系,披坚执锐,方能……一往无前!”
陈天放脑海中闪现着一句句
话。
为人父,方知母亲恩。
这一刻,他终于也和母亲当年的经历,感同身受了!
“我必须去面对任何恐惧,哪怕再害怕,也要迎头向上,我是父亲,是恩恩的依靠,也就不能再有畏惧……”
陈天放的婆娑泪眼,愈发坚定,也愈发凌厉。
终于。
他推开了房门。
印入眼帘的,正是母亲的灵位,墙壁上还挂着母亲的黑白遗像。
黑白遗像上,母亲有些消瘦,却是那么的漂亮,温柔贤惠,端庄典雅,就连笑容也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当看到母亲的遗像时。
陈天放所有的恐惧,都好像是泡影一般“嘭”的一声,稀碎。
他颤抖着嘴唇,张口哭喊了一声。
“妈……”
哭声回荡。
当这个字喊出口的瞬间。
陈天放俨然像是一个孩子般,跌跌撞撞的跪倒在了母亲灵位面前。
泪如雨下,涕泪横流。
面对着母亲的灵位,他俨然像是回到了从前,彻底的放弃了伪装,卸下了心防。
压力,委屈,思念,悲痛……
所有的情绪都像是决堤江河一般,随着痛哭宣泄了出来。
离婚后。
他不是不伤心,而是知道还有比伤心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些事情很多很多。
而如今,归家面对母亲的灵位,他终于能将所有的情绪宣泄出来了。
哭声回荡着。
悲痛之意,充斥着院子。
饶是段老和烛龙,也是闻声动容。
他们……从没见过陈天放这般样子!
沉稳,内敛,胸有沟壑,有仁有义……
这些都是他们再见陈天放后,陈天放给予他们的印象。
但现在……却是陈天放最软弱的一面,呈现出来了。
“少爷……很累,一个人扛的太多了!”
段老鼻腔酸楚,双手攥在一起,虽然竭力压制,可语气也是带着哭腔颤抖:“怕也只有面对夫人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一面了!”
“能够这么短时间内直视心魔,也意味着在面对心魔的时候,就会彻底宣泄爆发出情绪来。”
烛龙低声感慨道:“段老,少爷如此优秀,心境磐石,为什么早年间,就一直被家主旁落冷待呢?”
语气中,充斥着难以理解。
陈天放虽然快三十岁了。
而立之年!
可烛龙和陈天放在一起后,陈天放的种种,一次次都在惊艳着他。
他的阅历,让他清楚,哪怕是而立之年的陈天放,种种能力和心性,都远远超出了本该有的年龄段。
这样的存在,却被亲生父亲视若不顾。
这一次更是因为陈天邪这样一个“普通”的家族成员,对陈天放开天字厅四部会审!
“当年……”
段老陷入回忆,迟迟不肯开声。
烛龙却是好奇心一下子被
勾起来了,静等段老讲述。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
院子里,陈天放的哭声也越来越弱。
终于。
段老苦涩一笑,摇摇头:“罢了罢了,当年事只有当年人自己说,老奴身为家奴,岂能妄议过去,都有对错,都是误会,人生嘛,一步一经历,一步一个劫,没有经历,没有劫难,哪能登临九霄,俯瞰众生呢?”
烛龙眉头紧皱,目光晦暗了下来。
心中的好奇也是被段老这一段似是而非的话,给浇灭了许多。
不过段老的话,也证明了当年的事,俨然并不是那么简单。
至于其他的,恐怕也只有当年经历过的当事人,才最有发言权了。
“少爷的哭声消失了。”
段老率先察觉到了院子里的安静,便是快步走进院子。
烛龙回过神,也急忙跟上。
两人一到房门口,神色却是同时缓和了下来。
屋里亮着灯。
陈天放就趴在蒲团上的熟睡着,整个人呈现着蜷缩状态,脸上还残留着泪水,口鼻时不时的会发出一声抽泣嘤咛。
这一幕,看得段老和烛龙心里五味杂陈。
这也是陈天放的另一面。
柔软,无助,缺少安全感的一面。
“让少爷好好睡一觉吧。”
段老轻轻上前,小心翼翼的一点点将房门关上。
而他又转身,和烛龙分立门口,静静地伫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