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将至。
夜风微凉。
当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
陈天放和陈道乾父子俩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彻底凝固。
四目相对。
陈天放的眼中却是寒意汹涌，怨恨激荡。
“少爷……”
段老神色大变，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
烛龙也是虎目圆睁，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
陈道乾背负着双手，没有立刻回答陈天放的话。
他古井无波的与陈天放的目光对视着，丝毫没有躲闪回避。
只是……背负在身后的双手，指尖却是轻轻地跳动了两下。
足足沉静了五秒钟。
陈道乾才唇齿轻启：“打扫干净了。”
“我妈的灵位是你让他们移出陈家宗祠的？”
陈天放又问道，嘴唇都是忍不住颤抖着。
所有的怨念，愤恨，如同梦魇一般吞噬着他的理智。
他忘不掉，也不可能忘。
更不是说，今晚陈道乾在天字厅四部会审，第一次开始维护他，他就感动惊喜的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
“嗯！”
陈道乾口鼻中发出声音。
“呵……”
陈天放嗤笑了一声：“好好好，堂堂陈家家主夫人，就算是再不被你待见，就算是你亲手杀了她，好歹面子上也要让她进入陈家宗祠，享受陈家香火
啊，你连这点都不顾了，是真的不当人吗？”
虽是在笑。
可每个字都是紧咬着牙，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
话到最后，陈天放的眼睛已经满覆红血丝。
“少爷！”
段老神色大变，一声叱喝：“他是你父亲！”
“狗屁父亲！”
陈天放右手一甩：“一场天字厅的四部会审，他偏帮了我一下，给予我一个继承者的资格，就能弥补过去的一切吗？”
字字嘶喊，痛彻心扉。
童年的创伤，童年的委屈……
所有的一切，就是这样弥补的？
陈天放不接受，也无法接受父亲亲手杀死母亲的那一个雨夜。
童年的一幕幕纷至沓来，无数个日夜都是母亲陪伴，无数次危险都是母亲庇护。
而眼前这个男人，自诩家主，却是伫立在高山之上，俯瞰着一切，冷眼旁观。
没有母亲……他不可能活到现在。
没有母亲……他也不可能有现在逆天改命的机会！
可那个雨夜，当他给这个男人倒水归来时，那柄插在母亲心口上的利刀，这个男人满是鲜血的双手，都是梦魇一般，烙印在他的记忆中。
在一个个午夜梦回的时候，让他猛地惊醒，大汗淋漓。
陈天放接受“继承者”资格，是为了自己和
女儿的未来，同样也是为了母亲。
他怎么也接受不了，堂堂家主夫人死后，甚至就连灵位都进不了陈家宗祠！
这是对母亲的奇耻大辱！
是对亡者最大的不敬和辱没！
也是对他为人子最大的羞辱！
普天之下，有多少豪门能做到这等泯灭人性的地步？
就算是为了所谓的脸面，也绝不会将已经移进宗祠的灵位，再移出宗祠！
“少爷！”
段老急得老眼都快掉泪了，抬手拉扯着陈天放往后退：“他是你父亲，你不要这样对他说话！”
“有意思！”
陈道乾忽然笑了起来：“真有意思！”
这话，让段老和烛龙都是头皮发炸。
特别是陈道乾嘴角的笑容，更让两人同时噤若寒蝉，肝胆俱震。
但陈天放，依旧咬着牙，毫不掩饰对陈道乾的恨意。
在天字厅内，各方叔伯都在场，他能够克制，也能够专心锋芒毕露。
可现在，周遭再无他人。
只有他和段老、烛龙，还有这个男人。
所有的情绪，都如同火山般喷涌而出。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陈道乾笑着点点头：“今天你的表现，如果让你母亲看到了，她也一定会很满意，只是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
样？”
话到最后，陈道乾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凌厉的目光，在陈天放身上上下游弋着。
似乎充满好奇，迫切的想要看透陈天放一般。
不得不说。
几年离别，父子再度重逢。
陈天放给陈道乾的感觉，真的是眼前一亮。
这也是他在四部会审的时候，突然改变态度的根本原因。
身为陈家家主，又有段老在陈天放身旁。
他其实早就清楚，就算是陈道正笃定各方会参与其中，强开天字厅进行四部会审，陈天放有铁证在手，最后依旧能够化险为夷。
只是个中曲折，会掀起更多波澜和压力罢了。
甚至他也提前让陈道罡先下手为强，借机抢过风头，先对陈天放发难。
这样做，一是想试探一下如今的陈天放的行事风格，二也是为了敲山震虎，拖延整场四部会审的节奏，降低各方施压给陈天放的速度。
这些，都是陈道乾盘算好了的，也在四部会审之前，决定为陈天放只做这么多。
但陈天放对陈道罡的反应，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才有了接下来临时起意的的一次次帮助陈天放推波助澜。
“你不会懂的！”
陈天放眼睛通红，鼻腔酸楚的厉害。
一个从小就“抛妻弃子
”的人，怎么会懂这些？
为了女儿，他才决定披坚执锐。
但这个理由说给陈道乾，他能懂吗？
无异于是对牛弹琴！
“好好好，男孩子，就该有匪气，有霸气！”
陈道乾又接连点头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你想戴这顶王冠，现在才有点戴王冠的样子了。”
顿了顿。
陈道乾目光忽明忽暗闪烁了几下，却终究是压下了心中的一切。
他平静的说：“去休息吧，你母亲的灵位也安置在那个家里。”
“再见！”
陈天放没有停留，而是直接朝着记忆里那栋院子走去。
烛龙紧随其后。
段老则是老泪纵横的伫立在原地。
“对了，恩恩怎么样？身体还健康？爱吃饭吗？爱运动吗？”
陈道乾忽的开口问道。
“她都很好。”
陈天放脚步不停，头也不回。
陈道乾转身，看向了陈天放离开的背影。
一直目送到陈天放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他这才苦涩一笑。
“段老啊……其实，我怎么会不懂呢？”
话出口的时候，两滴晶莹的泪珠，却是浸润在他的眼角，始终不肯落下。
“老爷……”
而段老却是清晰地目睹到了陈道乾眼角的两滴晶莹，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