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庭是有些畏惧李学武的,从他躲在谭雅丽身后偷偷瞧着,也不敢凑近这边就能看得出来。
但“文明人”的身份又不允许他表现出懦弱的一面,所以使劲儿地抿着小嘴儿,就算是啃着手里包子,依旧是紧绷着的小脸儿。
李学武没再逗他,而是同娄钰一起吃着馒头喝着米粥,闲谈着最近的忙碌,他们说着,谭雅丽一边伺候着孩子吃饭,一边听着。
娄钰在话语中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相比上次两人见面的不愉快,这一次他反倒是有了几分释然。
可能是心中的执念被胳膊肘往外拐的闺女敲了个稀碎,手心手背的是肉,木已成舟。
他身在内地,就算是想要拿出父亲身份来调和子女的这种矛盾也是无力回天了。
这段日子他也是想明白了,早在选择闺女作为自己同李学武之间平衡点的那一刻起,家族的权利便已经发生了变更,权杖被他亲手交到了闺女的手中。
只是他心中的意难平,对权利和金钱的渴望,对人生和事业的执念。
或者说在港城见到妻儿的那种盼望感,让作为父亲的愧疚感,他选择了再冒险一次。
就算是输了,至多他以死谢罪,保闺女无虞,也就保家产无恙了。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李学武没有动手,反倒是他闺女亲手解决了这件事。
而今天李学武的出现,长孙的到来,恰恰说明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到此为止。
再加上谭雅丽对他的悉心照料,对长孙的包容和耐心,他都懂,适可而止才是聪明的选择。
原定的由他来掌管俱乐部,同时与港城联系,作为信息支撑,现在基本上没他什么事了。
闺女送长孙回来,既是给李学武看的,也是给他看的:以后且只教育长孙,其他事不用再管。
“孩子小,还是要学习的”
李学武吃的快,撂下筷子,擦了擦嘴,看了一眼那偷看自己的孩子,给两人说道:“去山上吧,文化要学,道理也要学,港城虽然就在家门口,终究没有根”。
说着话又看了一眼偷听的孩子,道:“脚不沾地,人就要飘,不接地气,便没有灵气,对吧?”
回答来的是娄钰的沉默,以及谭雅丽担忧和顾虑的表情。
“城里的生活毕竟要好”
“就去山上吧”
谭雅丽的话刚刚说了一半,娄钰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不要去山上!”
“我不要当土匪!”
娄庭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扔了手里的包子,哭喊着往炕里躲着。
他满眼惊恐地看着李学武,认定了这人就是奶奶曾说的土匪大帅!
不然他为何一个劲儿地拉自己上山,看他的模样就知道了,定是要自己落草为寇的!
“我不要当小土匪!”
“我不要”
“呜呜”
娄庭是真害怕了,尤其是他哭喊的时候,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坏人。
你看你看,那坏人明明知道自己已经哭了,还要用邪恶的眼神和坏笑看着自己!
“呜呜呜”
“这孩子,说什么呢”
谭雅丽哭笑不得地要去拉娄庭的手,却是被他躲开了,深怕被这个奶奶卖了一样。
娄钰放下筷子,听见孙子的误解丝毫没有好笑的神情,反而是叹了一口气。
李学武的建议也是他所犹豫的,孩子的教育对于一个家族来说至关重要。
在他小时候,父亲对他的教育就很重视,延请名师,言传身教。
念及父亲,看着孙子,又想到了他自己,以往种种,今日之局面,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至少比自己的父亲要差好多。
大环境也好,时代变革也罢,终究是他自己没有做好,让几个儿子疏于管教,有财无德,自讨苦吃。
闺女给了他一个机会弥补过失,那就是把长孙教育好,重树家族的顶梁柱。
他尚且不知自己身体能坚持到几何,等在这里多日,目的便是要见一见李学武,好了却心中顾虑。
“今天收拾收拾,明天就走”
娄钰直了直身子,看了妻子一眼,缓缓地点头道:“莫要娇惯他,以后没有包子吃了”。
“我不要!我要回家额我要回家我不要”
娄庭一个劲儿地往墙角躲着,哭喊声愈加的卖力,看得谭雅丽都有些于心不忍。
“要不再缓缓?”
她这话虽然是对着丈夫说的,目光却是看向了李学武,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李学武却是没甚在意的,人都在京城了,还怕他们闹?
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不用他去细说,更不用吓唬他们,娄钰比谁都明白。
一个从港城来的成年人尚且不敢保证守住自己的嘴,一个孩子就更不可能了。
尤其是娄庭的身份,这是个大问题,一旦被查起,便是一场灾难。
“武哥?”
“嗯,进来”
他们这边正说着,门口有人打招呼,却是周小白的声音。
听见李学武的应声,她这才掀开门帘子走了进来。
“娄先生好,婶子好”
周小白先是笑着打了声招呼,这才示意了李学武这边说道:“回收站来人了,说是找您有事”。
“嗯嗯”
李学武应了一声,边站起身边给娄钰两人说道:“您先准备着,有需要的跟于丽说,让她来安排”。
说着话接了周小白递过来的大衣穿了,又把帽子拿在了手里,看了那边收住哭声的小孩笑了笑,便迈步往外走。
娄钰点点头示意他去忙,这边不用操心,谭雅丽则是送了李学武两人出门。
周小白聪明着呢,瞅见谭雅丽跟了出来,便先一步往院门口去等了。
“学武”
谭雅丽叫住了李学武,可当她面对这个姑爷的时候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了。
李学武懂她的意思,微微一笑,道:“没事儿,妈,您安心,一切都好呢”。
“我就是觉得对你不住”
谭雅丽有些难过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道:“看在晓娥的份儿上,你多担待吧”。
“这么说不就外道了嘛”
李学武示意了堂屋,道:“得了,您甭多想了,回屋吧,怪冷的”。
谭雅丽是一直看着李学武出了院门才抹了一把眼泪往回走的。
闺女做的这些事,既让她舒心又让她担心,他们家生活的变量却是受了姑爷决定。
平了这么多年积压在心中的苦怨,却又不忍看着丈夫郁郁而终,只能是她主动,对孩子,对丈夫,缓和关系。
这样一来,好像驳了两个孩子的好心,又怕李学武多想。
生活没有天平,更没有公平,有的只是追求太平。
周小白走在李学武的身侧,偷偷瞄了李学武,嘴角忍不住的翘起,同频的脚步看得出她心情很是欢愉。
李学武转头看了她一眼,轻笑着问道:“笑啥,有啥高兴的事了?”
“没有啊”
周小白抿了抿嘴角,轻轻晃了晃脑袋,道:“我平时不就是这样的嘛”
李学武打量了她一眼,道:“不会是处对象了吧?”
“啥呀!”
周小白被他逗的脸色一变,随即不满地嗔道:“我没有!”
“好好好”
李学武瞧见她真急了,连忙安抚道:“我就是逗你玩呢,你咋还认真了呢”。
“我不喜欢这种玩笑”
周小白看了李学武一眼,随即低下头往前走,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李学武无奈地跟在后面,看着她耍小脾气的模样,跟李雪倒是相似。
管理处这边正在开会,于丽没时间接待他,找他过来的是沈国栋。
在于丽办公室,李学武刚坐下,周小白泡了一杯茶端给他,也没理会他的感谢,气呼呼地走了。
沈国栋不明所以,愣愣地看了门口方向一眼,转回头看了看武哥,满眼的不敢置信。
他又不是懵懂少年,男女感情上的事懂得并不少,武哥的风流他见的多了,这么惊讶完全是觉得这么小也下得去手?
“想啥呢!”
李学武捡了两根香烟,发现沈国栋的眼神不对,无语地扔了一根过去。
沈国栋讪讪地笑了,他知道自己脸上藏不住事儿,被武哥看出来了。
“太小了些”
“什么小?”
李学武打量了他一眼,道:“人家穿着棉袄呢,不显身材而已”
“再说,你小子胆肥了,不怕小燕收拾你了?”
“不是,我没说那个!”
沈国栋嘴角扯了扯,有些无语地看着武哥,道:“我说的是年龄,她才十几啊,你这样那个不大合适吧?”
“胡说八道!”
李学武点着了烟,眯着眼睛看着他,道:“你武哥两袖清风,为人最是正派,你觉的我是那种人”
“咣当!”
他的话音儿刚落,办公室的门便被猛地推开,吓了两人一跳。
只见刚刚离去的周小白风风火火地走了回来,也不顾愣住的沈国栋,走到李学武面前,弯腰抱住他的脑袋就往嘴上嗪了一口。
李学武和沈国栋的反应一样,均是同时瞪大了眼睛,满眼的错愕。
周小白用光了所有的勇气和氧气,直到呼吸不上来了,这才放开了李学武。
她站起身,有些倔强地看着李学武喘了几口气,也不说话,转身往外面走去。
等门口传来关门声,屋里两人面面相觑,沈国栋眼神玩味地看着李学武,李学武却是一副我冤枉的表情。
“武哥咳咳太小了”
“滚!我是清白的!”
李学武瞪了眼珠子,骂道:“她非礼我你没见着啊!怎么不拦着她点儿啊!”
“您说我啊?”
沈国栋撇了撇嘴道:“说这话您可别亏心,论武力三五个大汉近不得您身,这会儿您让我拦一姑娘?”
“我出手当然能阻止她!”
李学武扬了扬手里的烟,道:“可这不是手里有烟限制了,再说她一上来就锁了我的脑袋,我也是被动的”。
“嗯,被动的确实”
沈国栋可说不过他,点点头认真说道:“被动三分钟,您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我可以作证!”
“去!少上外面说去啊!”
李学武擦了擦嘴唇,叮嘱道:“小姑娘啥都不懂,年轻人就是冲动,莫坏了人家的清白”。
“”
沈国栋当然看得出来是那姑娘在贴武哥,可也看得出武哥并没有拒绝。
他太了解武哥对小姑娘的手段了,三不原则他也会,就是没操作过。
今天也就是他在这了,不然非得发生点什么不可。
“昨晚上家里来人了”
沈国栋赶紧说正事,说完赶紧走,省的再看见啥不该看的。
“是彪哥丈人亲自带人来送的帖子,说要请您吃饭”。
“麦先生?请我吃饭?”
李学武抬了抬眉毛,右手轻弹烟灰,问道:“怎么个意思?”
老彪子的丈人和丈母娘都在这边住着,亲自带着人往四合院那边送请帖,玩呢?
“是通过麦先生找来的”
沈国栋谨慎地说道:“随着请帖送来的还有一件翡翠的摆件,二爷看了,是好东西”。
“东西留了?”
李学武瞅了一口烟,微微眯着眼睛,思考着这里面的问题。
沈国栋微微摇头,道:“东西没留,只收了帖子,麦先生从中解释,约好了今天上午在这边等您”。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边的帖子送到了李学武的面前。
李学武接过来打开一看,却是立即明白这帖子是谁的了。
沈国栋站在一旁有些迟疑地问道:“武哥,这马先生是?”
“嗯”
李学武肯定了沈国栋心中的猜测,呼出一口烟,耷拉着眼皮道:“是来找我的”。
“人应该就在后院了”
沈国栋轻声问道:“要不要我?”
“看看再说”
李学武并没有一口回绝了对方的请托,倒也不是在意那什么翡翠的摆件,而是暂居这里的麦先生。
跟对方接触过几次,很清楚两口子的脾气,不是轻易能允了别人代请的,这里面准有躲不开的人情。
再到他这里,要看老彪子的面子,也要看那两口子悉心教导佟慧美两人的情分。
听李学武允了见面,沈国栋轻声解释道:“彪哥特意打了电话回来,言语不用在乎他丈人的面子”
“让他管好自己的事吧”
李学武知道一定是麦先生给彪子去了消息,兄弟之间事情是要办的。
掐了手里的烟头,看了一眼窗外,道:“去请麦先生他们过来吧,饭就不吃了,没必要”。
“不是真的饭菜”
沈国栋提醒了李学武一句,见武哥看过来,抿了抿嘴,道:“一会儿您就知道了”。
看着沈国栋出门,李学武微微仰头,不知道这小子说的什么话,驴唇不对马嘴的。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觉得不对味儿,抬手再次擦了擦嘴。
手上落下几点暗红,李学武就知道出血了,要不怎么疼了呢。
一想到刚才少女的主动,他暗自嘀咕:“啃就啃呗,使这么大劲干啥,还咬舌头!”
这少女就是不如少妇有
说不是真的饭菜,还真就不是!
麦小田夫妇面色尴尬地坐在沙发上微微低头,躲着李学武的目光。
而坐在他们身边单人沙发上的姑娘正一件一件地从带来的箱子里往外端“菜”。
翡翠的白菜、玛瑙的五花肉、象牙的萝卜、水晶的鱼、珍珠的鸡蛋
李学武就坐在办公桌后面看着她往茶几上摆着盘子,最初的疑惑和惊讶这会儿都隐藏在了目光里。
刚刚麦小田已经给他做了介绍,跟来的这个姑娘姓梅,叫梅小红,是玉兰芳的义妹。
这个关系在八十年代还算是个正常的称呼,比朋友更近,再往后就不正经了。
干哥哥,干妹妹啥的,都跟小姐、公主、佳丽等等这些称呼一样,沦为了经济的奴隶。
当然了,经济这个复杂的东西对关系下手了,对工业领域也没轻饶了,技师、砸桩这些个词也坏掉了。
梅姑娘将义父给的一箱子珍宝菜摆好了,这才看向李学武。
“李处长,义父身体有恙,不能前来拜访,特令我代为表达歉意”。
这么说着,梅小红微微躬了躬身子,复又抬起头示意了桌上的摆件解释道:“这些是义父托我带过来请您帮忙的”
“你是?”
李学武听了个大概,没等对方讲完,便示意了她问道:“你姓梅,那梅先生是你的?”
“李处长”
麦小田干笑着接过了话茬儿,主动解释道:“我跟梅先生学过戏,算是先生的学生,小红是梅先生的长女,也算是我的师妹”。
“失礼了”
梅小红极为有教养,等麦小田做了解释,这才微微欠身给李学武示意。
随后又给麦小田说道:“父亲临终前还惦念着师兄您,万勿妄自菲薄,您是我师兄”。
麦小田守的是老礼儿,这会儿关系说的含糊不是怕担了责任,而是怕自己冒犯了这种师徒关系。
师门传承在戏曲界算是一种身份,也是一种能力的象征,是吃饭的手艺,也是立身之本。
后世小黑胖子闹出那么多事来,根本原因多是这种关系在时代变化中的左右。
学过戏的学生不算是徒弟,更不能说自己是先生的弟子或者传人。
可不像后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都要叫恩师,这个时候的人要脸。
麦小田主动厘清关系,是给李学武解释,也是让梅小红方便。
梅小红这会儿强调师门关系,一方面是感念这位大师兄仁义,出手相救,另一方面也是却有其事。
父亲一生教过的徒弟多,来请教的学生也多,唯独对老实本分,一心求艺的麦小田印象深刻。
李学武算是清楚了屋里几人的关系,抬手点了点桌上的摆件,问道:“马先生请我吃饭?”
“实在对不住,但凡能有个门路,万万不敢打扰您”
梅小红说的十分客气:“义父身体不好,闻听我义兄玉兰芳的事更是忧心”。
说到这,她看了一眼麦小田夫妇,解释道:“知道您作为专家力量接手了这个案子,我也是多方打听,这才求到了小田师兄门前”。
“李处长,这案子?”
麦小田很是为难,怕在李学武这边碰壁,提前给女婿那边联系了,这才登门。
按照女婿所说的,他也是尽人事听天命,全了师门情谊。
“我跟玉兰芳也算是旧相识,他那人我了解一些,万万没有胆子骗钱杀人的”。
“不要这么说”
胡蕙兰碰了一下丈夫,给了他一个眼神,随即拉了梅小红的手,给李学武解释道:“我们是相识,可也不知玉兰芳夫妻之间的矛盾”。
“小红今天来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更不是来为难您的”
她态度很是诚恳地说道:“就是听说您参与了这个案子,想有个心理准备,在马先生那边也好有个防备”。
梅小红年岁二十出头,跟随父亲见识的干部多了,更大的干部都有。
今天来求到一个处长这里,实属无奈,以往的身份和荣誉在这一年轰然崩塌,成了包袱。
胡蕙兰话说的委婉些,可也是她此来的目的,要真让她说,不知道会不会得罪了人。
所以这会儿被嫂子提醒,赶紧点头表示同意。
李学武看着三人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是接了这个案子,不过我参与的不多”。
“玉兰芳我有见过两次,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好,这一点你们放心”。
“万幸”
梅小红长舒一口气,脸上紧绷的神情终于有所缓和,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麦小田听得出李学武话里有话,没跟梅小红一样急着放松,而是轻声问道:“那他的问题?”
被他这么一问,刚刚放松的梅小红再一次紧张了起来,紧抓着胡蕙兰的手望着李学武。
“这个不太方便说的”
李学武手里的打火机敲了敲桌子,解释道:“案子都是有保密需要的,我不能在这里说任何案情相关的话”。
说完他又摆了摆手,制止了要开口的梅小红,道:“这个案子的复杂程度不是你能现象的,我现在只能给你问问他的情况”。
“谢谢,谢谢李处长!”
梅小红没听到准话,可看着李学武去拿电话真帮忙,嘴里一个劲儿道着谢。
“帮我要分局,东城”
“我是李学武,找一下刑事”
电话是直接找的刑事组负责人,并没有打给赖山川。
案子并没有完结,还在调查当中,所以李学武依旧是办案人员。
所以听李学武打电话过来问调查情况也没有隐瞒,把当前的状况汇报了一遍。
新的线索有,出事的这两家都不是普通人,大富大贵的说不上,可日常生活都是很好的。
就调查所知,赵子良颇有几分手段,为人很是豪爽大方,朋友不少,多有仰仗于他。
每有出差机会,都会给亲戚朋友代购一些特产,渐渐的钱包也丰足了起来。
搜查赵子良和杜小燕家里时没有发现大量现金,但家具摆设,电器衣物却很齐全奢华。
杜小燕并不清楚丈夫除工资以外的经济来源几何,夫妻两个也都是大手大脚的人,没具体计算过。
另一路调查员却发现,赵子良常年在外出差,生活有诸多不检点之处。
不算张淑琴,还在各地有其他情妇关系,多是金钱关系。
而在双方家中发现的线索显示,近两年来,赵子良给张淑琴买了许多东西。
联营厂的调查中也发现,赵子良多次违规核销,有很多票据对不上。
这一发现没找着赵子良伙同张淑琴诈骗杀人的证据,倒是把他贪墨的证据给翻了出来。
刑事组负责人在电话里给李学武汇报,说这家人的生活奢靡到了一定的程度,他看着都惊讶。
这个年代的人怎么穿衣服,一年四季大多穿两种颜色,男的“黑蓝”,女的“白灰”。
如果有姑娘小伙子能穿着艳丽且料子高档的衣服,那身份一定不一般。
赵子良两口子的衣服料子特别全,棉布、纱布、绸缎、毛呢等等,衣服多到衣柜放不下。
就杜小燕邻居所说,他们家两口子都是讲究人,衣服稍稍旧一些的都送了人。
赵子良经常出门出差,衣着时髦,搭配衣服的皮鞋各式各样,调查员说看那大鞋架,跟进了百货商店似的。
杜小燕更是一个月要做三次头发,她的穿着丝毫不比丈夫差,看着比女模特还洋气。
普通人家里吃饭要么自己做,要么就是老人做,他们家请了一位退休的大厨帮忙做。
别人家一个月吃不上一次肉,他们家鸡鸭鱼肉、瓜果蔬菜从来不缺,连做饭的厨子都一起吃。
调查员走访这位老厨子的时候听对方反应,赵家的饭菜太油腻了,顿顿都是肉,他每天回家不得不嚼几根萝卜条解腻。
李学武拿着电话听的都有些目瞪口呆,这是何等的豪富,才能在这个时代活的这么潇洒。
要说有钱,李学武也算是小有身家,如果这么吃,这么穿,他也穿的起,吃的起。
但就是这种生活习惯他理解不了,这得贪墨多少,又得从外面往回背多少才能满足一家人的生活?
这赵子良可以啊,放在后世就是个经济学人才了,倒爷的爷爷吧!
刑事组组长的意思是,现在调查的方向锁定在了赵子良的身上,对方有着重大嫌疑。
又因为联营厂的自查发现他有违规行为,现在纪监部门也介入了进来。
要不李学武怎么说这次的案子尤其复杂呢,牵扯到的问题太多,变量也多,属实不好查。
现在纪监正在查赵子良的事,两个单位齐头并进,互相配合,目标就是找到赵子良,或者确定赵子良的犯罪事实。
当李学武问起玉兰芳的时候,刑事组组长给出的解释是,赖处长后来跟玉兰芳有过沟通,问他认不认识赵子良。
玉兰芳表示不认识,但听说过有这么个人,不确定对方跟自己妻子是否有染。
刑事组组长的意思是,在没有确定赵子良犯罪事实的前提下,玉兰芳仍然有杀人的动机和嫌疑。
而他们也没有精力再去调查玉兰芳的不在场证明,或者两人没有交集的部分。
赖山川孤注一掷,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到了追寻赵子良的身上。
李学武很理解赖山川,资源是有限的,目标都已经跳出来了,是多关玉兰芳几天,还是分出人手帮他洗轻嫌疑,这个选择题不用多思考答案。
赖山川最后一次审讯玉兰芳的时候就已经摊牌了,到这个月月底,再找不到赵子良,也会放他回家。
刑事组组长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了,这个月月底前一定要结案,哪怕是以通缉令的形式。
李学武放下电话,不管三人听到多少,主动讲道:“刑事案件往往都很难处理,羁押不等于犯罪,也是一种保护”。
“我理解”
梅小红三人坐的比较远,并没有听清楚什么,但能从李学武的脸上看出一二。
“义父很担心大哥,我就怕他有个万一,义父他再”
“回去吧,等几天再说”
李学武点点头,安慰道:“他在里面不会吃亏的,没人敢乱来,放心”。
“谢谢,谢谢李处长”
梅小红微微躬身行礼,嘴里不住地说着感谢地话。
李学武笑着点了点茶几上的东西,示意了麦小田说道:“这个就请收拾起来带回去吧,早饭我都吃过了,吃不下这些珍馐了”。
“李处长”
梅小红坚持道:“义父有言在先,这些东西他留不住,也不再惦记了,送给您就是个感谢,没有其他意思”。
“那我也不能要”
李学武摆了摆手,给她示意了麦小田道:“我不给你提什么工作纪律,麦先生是我兄弟的丈人,实在亲戚,收了我就做不得人了”。
“这”
梅小红着急地看向师哥,想请他出手帮忙,这些东西是万万不能带回去的。
留不住是一方面,求人办事,送出去的就不能再往回拿,否则事情就不好办了。
麦小田看李学武是真不要,梅小红又不想收回,夹在中间也是为难。
倒是他妻子胡蕙兰聪明,拉了梅小红的手,看着李学武说道:“既然李处长有不方便,那这些东西万万不能给您添麻烦的”。
“嫂子”
梅小红见她这么说便要急,可刚开口说话便被胡蕙兰给捏着手打断了。
“我们在这处俱乐部里生活有一段时间了”
胡蕙兰笑着说道:“听说在我们隔壁院子要起一处文学艺术馆是吧,李处长大义”。
她先是夸了李学武一句,随后示意了桌上的珍贵玉石,道:“马先生是梨园行的魁首,这文学艺术他理当献一份力量”。
梅小红也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这会儿主动顺着话头往下说道:“是啊李处长,义父的一片心意,万望您不要推辞”。
“呵呵,婶子,您这不是为难我嘛”
李学武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们这处俱乐部是集体性质的内部俱乐部,哪里能接受马先生的馈赠”。
“这些我都懂,是给您添麻烦了”
胡蕙兰歉意地说道:“且全了小红的心,也全了马先生的义吧”。
“这样”
麦小田见李学武还要拒绝,突然开口说道:“马先生身体不好,已经不能登台,但指点学生还是可以的”。
他看了一眼妻子,又讲道:“佟慧美和金姣姣两位姑娘璞玉之材,又没有师门传承,正方便引荐给马先生”。
梅小红不知道师兄在说什么,不过她听得出来,师兄所说的这两个姑娘好像跟这位李处长有些相干。
果然,她发现师兄说过此话之后,李处长没有再坚持。
“师兄,李处长,义父身体实在不好,且等我回去商量一二才能再行定夺”。
梅小红倒是个稳妥的姑娘,不敢在外面替义父做主,主动解释说明,算是答允了条件。
麦小田按住了桌上的摆件,轻声给梅小红解释了几句关于佟慧美两人的情况,也暗示这一种关系的重要。
梅小红很是重视,言说现在回去便去义父那里,第一时间给出答复。
李学武刚要说让她把东西先带回去,梅小红却是坚决拒绝,起身就要走。
麦小田见李学武示意,拉住了梅小红,又叫来了在隔壁院子锻炼的王小琴和卫青,做好了捐赠证明,这事才算是罢了。
麦小田夫妇担心有失,又怕梅小红解释不清,同李学武说了两句,便随她一同去拜访马先生了。
李学武没甚在意那些石头,不如王小琴两人的啧啧称奇,反倒是挺意外佟慧美两人的机缘。
如果能拜在马先生名下,对于无根浮萍一般的两人来说也算是有个根脚了。
马先生的关门大弟子,一人关一扇门,就以先生的身体状况,以现在的形势状况,这门绝对能关死。
“真特么王吧蛋!”
“狗艹的,再让我看见他,非花了丫的不可!”
“行了啊”
李援朝听着耳边的喋喋不休,有些烦躁地提醒了一句:“那边照相呢,可别丢了爷们的脸面”。
“咱们就剩这一张脸面了”
张海阳吐了一口唾沫,搬起五块整砖,骂骂咧咧地边走边说道:“也不知道你跟哪认识的这混蛋,连特么自己人都骗!”
“好好好,算我遇人不淑行了吧”
李援朝同样搬了五块砖,走在他身一侧,解释道:“这混蛋准是自己在这造了洋罪不甘心,拖了咱们下水呢”。
“要不我说上次在门口遇见他们都是一副丢了魂的模样,敢情是个这!”
“可不止咱们!”
张海阳示意了周围几百号人,说道:“那几个孙子四处宣扬轧钢厂的接待项目好,有电影,白吃饭,还能跟舞蹈队座谈会,可真是没少骗”。
“瞧好吧,等哥儿几个完成任务,出了这大门非要宰了他们不可!”
“就算是咱们不动手,这些人也不会轻饶了他们!”
别说,钟悦民这小子真是鬼的很,三人吃到了骗人的甜头,四处宣讲他们是如何如何畅玩轧钢厂,宣传变革经验的。
这些小崽子聚在一起不就是互相吹牛皮嘛,一分都能吹成一百分来说。
第一个信了的就是李援朝他们,回去后又约了张海阳一伙人,这叫有福同享。
可是万万没想到啊,福没享受到,反而特么干苦大力来了。
没办法,都是有为青年,这一次接待办的干部更有经验了,还安排了广播站的采访。
说是劳动结束,要选出代表接受采访,还要写成采访报道发表在报纸上。
这些年轻人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一个个的差点累尿血。
那些宣传干事一个个的捧着照相机,都不见换胶卷的,咔咔的就是照。
谁知道是真的照相,还是忽悠他们呢,反正镜头追过来了,就得使劲干。
张海洋的嘴一个劲儿地埋怨,一个劲的问李援朝充实不充实。
李援朝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说回去后就去找钟悦民算账。
搬砖活动结束后,他们没想到真的等来了舞蹈团的座谈会。
好家伙,淋了雨的小鸡仔模样众人再次焕发出了精神活力,小伙子们一个个的跟斗鸡似的。
张海洋看着姑娘们,悄悄给李援朝说:“是特么够美好的哎!”
李援朝也是一副花痴模样点头道:“美好美好,真特么美好”
一天的时间很长,座谈会的时间很短,等他们推着车子从轧钢厂大门出来的时候,再回首,不禁露出了上次见过的钟悦民几人同样的表情。
轧钢厂的活动是很火爆的,这一期没有抢到报名的人真有等在门口询问这一期参观人员活动好不好玩的。
有人问道李援朝和张海洋这边,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一起看向那人点头道:“特别充实,特别美好!”
有坏小子就有实诚的,前后两期将近一千号人来参观,总有人是要说实话的。
可在他们这些小崽子的群体里面,又有几个特别实诚的?
有,但不多!
尤其听见李援朝和张海洋这么说,也都有样学样,跟着他们喊:“特别充实,特别美好!”
一时之间,轧钢厂参观交流项目报名者络绎不绝,真成了网红打卡地一般。
每次活动结束,等在门口询问的人都能听见一句美好和充实的口号。
可两个月不到,轧钢厂门口的小崽子便都销声匿迹,全都不来了。
倒是没人说搬砖累,都说轧钢厂变革搞的好,不需要交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