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睿挽弓搭箭,寒声道:“世子夫人,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即刻掉头,乖乖回大京,朕便放过你。”
方紫岚又向前走了一步,“若我偏不呢?”
羽箭刹那间离了弓弦,直冲方紫岚面门飞来。她不躲不闪,任由箭擦着她的发梢而过,削断了她的一缕头发。
李祈佑当即变了神色,不待说什么,就见诸葛钰走到了方紫岚身旁,与她并肩而立,“国主,方三小姐在我大京深受圣宠,一贯飞扬跳脱,还请国主勿怪。”
慕初睿咬牙切齿,“既然如此,诸葛大人……”
“方三小姐虽飞扬跳脱,但所行之事无不有理有据。”诸葛钰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慕初睿的话,“如若不然,我朝陛下也不会下旨,命我领军,至林城送亲。”
他此言意在提醒慕初睿,林城外尚有大京的十万兵马,眼下射杀方紫岚事小,撕破了脸皮两国交战事大,孰轻孰重,总该分得清。
“诸葛大人,你这是在威胁朕吗?”慕初睿面沉如水,诸葛钰挡在了方紫岚面前,“我只是告诉国主,即便如今方三小姐已是汨罗的忠正世子夫人,她也是大京方家的贵女。大京,永远在她身后,替她撑着。”
方紫岚愣了愣,定定地望着诸葛钰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李晟轩命他兵压林城,外面如何议论,她心知肚明,他也不会不知。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愿意站出来,以此为筹码,再护她一回。
最会权衡利弊的人,不管不顾,哪怕闹个天翻地覆,也要站在她身前。便是这份情谊,足够她记一辈子了。
“阿钰……”方紫岚张了张口,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诸葛钰似是有所感,匆匆回头看了方紫岚一眼,用口型告诉她,“别怕,我在。”
然而城楼上的慕初睿不为所动,他冷哼一声道:“诸葛大人,你今日是打定主意,要为世子夫人一撑到底了?”
诸葛钰没有应声,但挺拔如松柏,傲然而立的模样,足以说明一切。
“玉成王都没有开口,诸葛大人便自作主张。”慕初睿的视线落在了李祈佑身上,“朕竟不知,大京的天下何时改了姓?”
他话音未落,身旁的李倩宁便白了脸色,如若李祈佑也站在方紫岚那边,与汨罗起了争执,那她这刚刚嫁入汨罗宫廷的新皇后,该何去何从?
于是她忍不住轻轻摇头,却见李祈佑毫不犹豫地上前几步,走到了诸葛钰身边,与他一起把方紫岚挡得严严实实。
李祈佑心中清楚,如果今日慕初睿因方紫岚要返回汨罗国都,祭奠过世的忠正王妃,便百般刁难,那来日李倩宁在汨罗宫廷中,会受何等苛待可想而知。
为今日的方紫岚撑腰,便是为来日的李倩宁做盾。
故而他神情倨傲,一字一句道:“大京的天下,原就不是李氏一家的天下,而是所有大京人的天下。身为大京人,本应上下一心。本王今日在此,不仅是为方三小姐撑腰,更是为吾妹德嘉撑腰。”
闻言,李倩宁心神为之一振,她眼尾泛红,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慕初睿的脸色愈发难看,“汨罗境内,由不得尔等如此放肆。尔等若再不离开,休怪朕无情。”
他说罢抬了抬手,城楼之上一排弓箭手齐刷刷地将箭指向了
“这是……”李倩宁没想到慕初睿早有预谋,动了杀心,不由地慌了神,“国主这是做什么?”
“忠正世子慕容清,伙同其夫人方紫岚,犯上作乱,意图加害国主。”慕初睿手下之人高声道:“就地拿下,死生不论。”
方紫岚斟酌着开口道:“我之前曾听一位医者说‘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便可医治此病。”
阿宛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满脸狐疑,“我为何从未听过这种法子?”
“世间之大,总有我们不知道的。”方紫岚神情坚定,“瘟疫凶险,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值得一试。”
“你说的对。”阿宛抱着手臂,如释重负一般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你有法子。”
方紫岚听着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耳边,“其实自从那日听嫣儿姑娘说了疫病情形后,我就一直在想医治的法子。但说来惭愧,我所学有限,时至今日也没想出什么。”
她的声音低了几分,“前两日你说要去有瘟疫的村镇看看情况,我缠着要和你一起。说是为了你的病,实则是我的私心。即便你不带我同行,我自己一个人,也是要去的。”
她见方紫岚侧头看自己,忙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是你所想那样。我和师父不同,师父他老人家见到什么疑难杂症,是一定要去瞧上一瞧的。我就不一样了,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若非我的病人,还有搭上性命的风险,我是不会非瞧不可的。”
她顿了一顿,自嘲似的笑了笑,“也可能是我对自己的医术没有那么自信吧。见过的病症越多,越觉得自己无能为力。我知道这世上总有我医不好的病,也总有我救不活的人,比如说对你,我就没有什么信心。”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与我同行?”方紫岚扯住缰绳放缓了马车行驶的速度,转过身定定地看向阿宛,神情语调是难得的温和,“你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因为病人就在那里。”阿宛灿然一笑,明亮无比,“虽然我知道自己身为鬼门医女,不可能做到悬壶济世,但我私心还是希望,能多救一人是一人。”
她被方紫岚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猜你现在肯定觉得我的想法很可笑,不过无所谓,反正我年纪小,你也不能笑话我。”
“我不觉得你的想法可笑。相反,我很敬佩你的想法。”方紫岚一字一句,珍重矜贵,“明知后果却仍不退让,并愿意赌上性命为之一搏的想法,值得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