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崇正一回府，便听说方紫岚在寻他，匆匆赶过去，正巧和萧璇儿打了个照面。
“萧姑娘。”方崇正喊住了行过礼便要走的萧璇儿，低声道：“我想请姑娘帮忙，打听个人。”
“什么人？”萧璇儿神情凝重了几分，听方崇正道：“红泰。我想知道，他如今究竟是死是活。”
闻言萧璇儿不由地追问道：“方大人此言何意？”
“有人说红泰死了。”方崇正说罢，轻轻摇了摇头，“但是我不信。”
萧璇儿若有所思，“方大人不信的，是这个消息本身，还是透露消息的人。”
“萧姑娘所言这两者，我皆不信。”方崇正敛了神色，一礼道：“一切便拜托萧姑娘了。”
“方大人言重了，我去查便是。”萧璇儿回了一礼，心中却十分不安。
眼下她家万俊姑爷仍下落不明，慕容清那边尚未有消息。都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可今日方紫岚与慕容清在方府门前那一出，说是闹僵了不为过，若慕容清由此生怨，只怕……
萧璇儿不敢想下去，这个节骨眼上，如果红泰真的死了，再被方紫岚知道，以她的性子，定然不会置身事外，届时千金坊夹在其中，又将何去何从？
不远处灯火幽幽，方崇正入了方紫岚歇息的屋子，见她裹着被子坐在窗边，听到动静也没有回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岚儿……”方崇正犹豫着开口，却被方紫岚止了话头，“今夜集会，人到齐了吗？”
“你都知道了？”方崇正轻叹一声，方紫岚转头看向他，自顾自道：“人齐了，才好下手。”
方崇正愣了愣，见方紫岚勾了勾唇，苍白的脸上溢出了一抹笑，“你不会以为，我只有一道皇后懿旨，便敢这么为所欲为吧？”
“岚儿，你究竟做了什么？”方崇正只觉后脊生寒，他隐约猜到了，却不敢置信。
“钟灵寺只是个引子，但若无这个引子，也钓不出他们。”方紫岚摩挲着手中的物什，方崇正这才注意到，她手中是白日里从慕容清那拿来的半块令牌。
“你早就猜到夏侯家会入局。”方崇正若有所思，方紫岚微微颔首，“我做刀可以，但远远不够。在东南之地，夏侯家这柄刀，比我更好用。”
她顿了顿，转了话音道：“想来吴大人也在集会之中，他的妹妹吴莹，可是夏侯名勋明媒正娶的妻子……”
“吴家的事，吴莹未必知情，那夏侯家……”方崇正打断了方紫岚的话，然而说了半句，又被方紫岚打断了，“你应当比我更清楚，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吴莹知情与否不重要，夏侯名勋有没有参与其中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吴家做了，就能把夏侯家拖下水。”
方崇正沉默不语，听方紫岚轻笑出声，“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当初李晟轩为何要求娶我。与方家结亲，对他没什么好处。”
“若方家当真如你所说这般不堪，你今日拼上性命护着的，又是什么东西？”方崇正面有愠色，近乎刻意地模糊了方紫岚的问话。
“理由我听了不少，多到像是借口。”方紫岚不依不挠，“直到最近，我忽然在想，或许是我把事情弄复杂了。”
“你想说什么？”方崇正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她一字一句道：“夏侯芸昭和谢琛，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谁？”
方崇正怔了片刻，他想过许多可能，甚至怕她从蛛丝马迹中猜到真相，却万万没想到她猜的是这一层。
“你不答，我便当自己猜得不错了。”方紫岚径自说了下去，“纪宁天也好，李晟轩也罢，他们从一开始就清楚我的利用价值……”
“岚儿。”方崇正忍不住截断了她后面的话，“你有没有想过，李晟轩当年求娶你，是年少情深，如今的所作所为，其中亦有情分？”
这回轮到方紫岚怔住了，倘若旁人这么说，她多半一笑而过。毕竟身在名利场中，谈情说爱便如人饮水。
可这样的话从方崇正口中说出，意义便截然不同了。
眼见方紫岚动摇，方崇正欲再说些什么，就听她道：“或许，他当年确实情真意切，但最终还是尽数消磨了。消磨在了尔虞我诈、权势财位之中，事到如今，面目全非。我与他之间，没什么情分可言了。”
“可是……”方崇正甫一开口，就被方紫岚打断了，“我不是有情饮水饱的人，你怎知我没有野心？”
她说着眼中厉色毕现，“今日不过权宜之计，方家的安稳也不过一时半刻。往后，我在慕容清身边，身为汨罗的忠正世子夫人，未必能看顾。你，好自为之。”
她似是不愿深谈，方崇正也没有勉强，只是道：“既如此，万望世子夫人凡事多以自身为重，方家无须你顾虑。”
“好。”方紫岚重重应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追问道：“你没有别的话要告诉我吗？”
闻言，方崇正没有遮掩，直接道：“我听说，红泰死了。”
“我知道了。”方紫岚并不意外，方崇正便继续道：“是他妹妹红荷亲自去收的尸。”
“这个消息可以使些法子，透露给李晟轩。”方紫岚神情淡漠，“如此，他安心一分，我便安全一分。”
方崇正没有接口，只是叮嘱方紫岚好好养伤，旁的便没有了。
方紫岚眼睁睁地看着方崇正的身影消失不见，不由地把手中那半块令牌攥得更紧了。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红泰的死讯，还是觉得心中堵得慌。
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并不是坏消息。鬼门动手了，夏侯家也没有作壁上观，那这一次就用吴家作引子，看看岭南那五家人可还坐得住？
只有把水搅得越乱，才越有可能将池鱼一网打尽，但愿谢琛能不负所望。
这厢方紫岚脱下孝衣心思沉沉，那厢红荷头簪白花神色清冷，“至此，我红氏与方紫岚之间，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