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甲军气势汹汹,一声高过一声,惊得满院雀鸟,扑簌簌地振翅而去。堂中的人,只恨自己没有翅膀,不能如雀鸟一般飞走,眼下银甲军包围了将军府,只怕插翅难逃了。
傅聪南眼中是明显的惊惧之色,满堂好似提线木偶一般的人,也终于有了反应,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却不敢离开半步。
只有李祈佑,在诸葛钰的搀扶下,走到了门边,看向台阶,你要做什么?”
“我的来意,适才便已说得十分清楚了。”慕容清神情凌厉道:“我家夫人为傅将军贺寿,至将军府饮宴,却迟迟未归。身为人夫,难道不该来吗?”
他说得过于理所当然,噎得李祈佑半晌说不出话来,厅内的方紫岚听在耳中,心道他所谓的准备,居然是兵围将军府?可此举之冒险,无异于自寻死路,实在不像谨小慎微朝不保夕的质子所为。
但不知为何,方紫岚莫名觉得,这是慕容清能做出的事。只不过,背后的目的,并非为了她这么简单。
眼见无人出来,慕容清缓步走上了台阶,从李祈佑身侧绕了进去,在看到毫发无损的方紫岚时,似是松了一口气。
“傅将军作为寿星,模样未免有些狼狈了。”慕容清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本应是傅聪南的主座之上,看向了被红泰扣住,满身是血的傅聪南。
“慕容清,我府上没有你说话的份……”傅聪南甫一开口,就被慕容清截住了话头,“傅将军,我说话与否,都由不得你。”
他微微一笑,“既然傅将军不愿放过我家夫人,那我与将军做个交易可好?”
傅聪南啐了一口,“你们这对小夫妻,真是一丘之貉。”
“哦?”慕容清意味深长,目光转向执剑而立的方紫岚,“夫人,这交易,是我来和傅将军谈,还是你来?”
方紫岚收了剑,“世子的交易,我不感兴趣。既然没我什么事了,那我先走一步。”
“好。”慕容清点了点头,朝门外吩咐道:“孟庭扬,送夫人及其家人回去。”
闻言方紫岚朝红泰递了个眼色,他便抛下了傅聪南,转而去扛起了方立辉。阿宛则扯了扯方紫桐的衣袖,示意她走了。
方崇正站起身,对身前的方紫岚道:“岚儿,你若是决定了……”
“我们走。”方紫岚没有回头,毅然决然地迈步走了出去。
直到走过李祈佑的身边,听到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要留下。”
“随你。”方紫岚并未停留,直到所有方家人都走出厅堂之后,门倏然关上,像是困兽之笼。
但对于方紫岚而言,什么都不重要,至少她把方立辉,带出来了。
将人都送回附近的方家别院安置好之后,阿宛主动提出要为方立辉医治,方紫岚便也依着她,没有回驿馆。
是夜,方紫岚靠坐在廊下栏杆边,抬头望向黑蒙蒙一片的天空,无星无月,不知为何忽然就想起在将军府中,方崇正说的那句“天要黑了”。
以她对方崇正的了解,他不会平白无故说这样的话,也就是说他早就看出来了……
不对,一股微妙的违和感升腾而起,便再也无法忽视。
方紫岚猛地站起身,却见方崇正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径自走到了她的面前,“你为什么……”
她没有问下去,方崇正笑了笑,“长夜漫漫,你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方紫岚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只觉得鼻尖发酸,仿佛紧绷的弓弦终于有了松懈的时候,更像是疲于奔命的人终于得了片刻喘息之机。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你是故意的,早有预谋,本来就不想呆在京城了!”
她有些语无伦次,情绪也很激动。然而方崇正却清楚她的意思,点头供认不讳,“是。”
“那为什么要用我做借口?”方紫岚眼尾泛红,方崇正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你不是借口,只是原因之一。”
他顿了顿,轻声道:“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
“李晟轩从不会受人要挟,纵然方家离京,他也不可能收回成命。”方紫岚别过头,咬唇道:“更何况,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保护我作甚?”
“若是你与方家毫无干系。”方崇正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那你今日又是在做什么?”
“不过凑巧罢了。”方紫岚仍然嘴硬,“误打误撞,谁知道方立辉在水牢之中……”
“好,姑且当作是凑巧。”方崇正没有戳穿方紫岚,只是扬起的唇角透着说不出的揶揄。
方紫岚哼了一声,继续问道:“你既已辞官挂印,不好好安心颐养天年,这又是在做什么?”
“我虽不在朝为官,但多少也要走动……”方崇正一本正经的话还未说完,就听方紫岚嗤之以鼻道:“少来,你拿这套说辞敷衍方紫桐可以,但别想敷衍我。”
“现在的孩子,都不好骗了。”方崇正笑着摇了摇头,方紫岚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问道:“你是不是为了……”
“岚儿,今日如若慕容清没有来,你当真会杀了所有人吗?”方崇正先一步问了出来,方紫岚垂眸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不会。”
她的语气中是明显的不甘与愤懑,“纵然把他们都杀了,也于事无补。东南之地,仍是一摊烂账。”
她说着,一拂衣袖,“但是,只要能够将你们平安地带出来,杀便杀了,我也不惧。”
“你杀了不少人,理应比任何人都明白,大多时候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方崇正神情沉静,既无批判,亦无指摘,“你杀不尽天下人。”
方紫岚勾了勾唇,声音中多了一抹苦涩,“即便杀得尽,这天下唯余我一人,也没什么意思。”
“杀与守,不过一念之间。”方崇正意味深长,“我是为了苏恒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