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是中秋了,怎的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秋水忧心忡忡,方紫沁似是并未在意她的话,只是看向坐在窗边一语不发的方紫岚,问道:“岚儿坐在那多久了?”
“一日一夜了。”秋水低声道:“从昨天收到消息便是如此了。”
“秋蝉人去哪了,也不知道劝慰两句?”方紫沁微微皱眉,秋水赶忙道:“秋蝉性子软,三小姐说什么她做什么,哪里会劝慰?这个时候,想来是去找温先生取药了。”
方紫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秋水便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我虽然不知你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但想来比朝廷的驿马要快。”方紫沁走到方紫岚身边,“荣安王病逝干系重大,待消息传遍天下,也是中秋之后了……”
“长姐想说什么?”方紫岚淡声截断了方紫沁后面的话,她也并未着恼,“劳心伤神之事,你不必如此挂心。”
“长姐身为后宫之主,视整肃宫城为分内之事,旁的确实不必挂心。”方紫岚仍看向窗外,一字一句道:“但我不能。纵然只是方家三小姐,有些事我也不得不想。”
方紫沁轻笑出声,“我也曾心忧天下事,可惜……”
她没有说下去,方紫岚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她,问道:“可惜什么?”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方紫沁转了话音,“岚儿,你心中不苦吗?”
“习惯了便是。”方紫岚敛了神色,“长姐将自己锁在这后宫之中,不苦吗?”
“苦吗?”方紫沁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方紫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除了眼前的一株梧桐,什么都看不到。
“陛下今日,似是去百叶寺上香了。”方紫沁的声音很轻,宛若呓语。
方紫岚听在耳中,疑在心里。好端端的,方紫沁为何忽然提起了百叶寺?
她忽然反应了过来,这扇窗对的,好像正是百叶寺所在的方向……
“起风了,你身子尚未恢复,还是不要坐在此处太久了。”方紫沁叮嘱了一句,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方紫岚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重又望向了窗外。
此时的百叶寺中,李晟轩与了缘大师相对而坐,面前桌案上蒸腾的热茶冒出袅袅茶烟,泛着淡淡的香气。
“如今江南大营与西南大营尚未立好,倘若荣安王病逝一事再传开了,东南之地只怕很难安稳了。”李晟轩轻叹一口气,了缘大师端过茶盏,“东南大营独木难支,不妨还是请留守百越旧地的夏侯家出手,昭……夏侯将军断然不会拒绝。”
李晟轩沉默了片刻,定定地看着了缘大师,沉声道:“阿钧,你的心乱了。”
自从出家之后,了缘大师不仅放弃了诸葛钧之名,而且从未叫错过任何一个俗称,从来都是大人施主,规矩而客套。
可是方才,他分明想说一句昭姨,却猛地反应过来,改了口。
了缘大师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抖,盏中茶水溅出了一滴,洒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是浑然无觉。
李晟轩伸手握住了缘大师的手腕,“昭姨为了朕,已然失去了太多,更何况东南之地……”
他没有说下去,了缘大师心下了然,“看来,心乱了的,不止贫僧一人。”
如此坦然的承认,反倒让李晟轩愣了愣,“阿钧,你……”
“贫僧听闻方三小姐入宫了。”了缘大师不动声色地拨开了李晟轩的手,近乎突兀地转了话音,问道:“她……还好吗?”
他口中的她,自然不是方紫岚。李晟轩心中一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还这般挂念她,即便她已是中宫皇后,而非相府方家的大小姐。
“阿钧,朕曾立誓,不论是襄王,还是大京之主,妻子都只有方紫沁一人。”李晟轩说得笃定,了缘大师却是难得追问道:“若是李晟轩,又待如何?”
李晟轩深吸一口气,突然笑了,“阿钧,这倒像是你会问的话了。”
百无禁忌,飞扬跳脱,这才是诸葛钧,而非世人顶礼膜拜的了缘大师。
了缘大师随手将茶盏放了回去,却没有再说话,似是在等李晟轩的答案。
“若是李晟轩……”李晟轩顿了一顿,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自是要娶方紫岚为妻,永生永世,此志不移。”
“果然。”了缘大师缓缓阖上双眸,李晟轩敛了神色,“如此,阿钧可安心了?”
“如何安心?”了缘大师睁开了双眸,神情凌厉,“尔雅公主死后,狄戎之部内乱不止,上个月哈图木被部下暗杀,本月新首领便撕毁了与大京的盟约,加之荣安王病逝,三大营分立,只怕匪患难平。”
听到匪患两个字的时候,李晟轩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了缘大师神情平静,“贫僧愿亲笔书信,请夏侯将军出山。”
“不必了。”李晟轩拿过手边茶盏,一饮而尽,“三大营主将已就位,副将也在重选,不多时便可成形,无须劳烦昭姨。”
了缘大师不再多言,他知道匪患是李晟轩心头的一根刺。
李晟轩
彼时的了缘大师还是在夏家军中学兵法习武艺的诸葛钧,他随军连夜赶到之时,只见几副尚未来得及入土的棺木,和夏侯芸昭落寞的背影,以及站在谢琛身后,低头的李晟轩。
南边多匪患,从前朝镇北将军平南王,到今朝夏侯芸昭东南大营,始终难以根除。原因无他,只因一旦占山为王,便可依地理优势,长期与朝廷对峙,若是再有落草为寇的江湖人士加入其中,便更为棘手了。
此外,方紫岚接管东南府衙之后,有些账一直未查清,便是与匪患有关。一般的匪难成气候,而南边的匪患,多是与官府勾结所致。
荣安王在世时,至少能维持地方官与山匪之间的平衡,可如今他病逝了,匪患一触即发。
多事之秋,人心各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