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我对荣安郡主之死深表遗憾。”方紫岚淡声道:“我会认罪伏法,王爷也不必如此。有些谎言,说久了便容易当真了。”
“方紫岚,你什么意思?”荣安王愤然地瞪了过去,方紫岚冷哼一声,“王爷心知肚明,难道非要我说出来不可吗?”
“你……”荣安王气结,方紫岚却无和他纠缠之意,只是抬眸望向站在皇座之前的李晟轩,神情认真而平静。
李晟轩看着方紫岚,她的表情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到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常常会因众多这样表情的脸而怅然。
在对战汨罗之时,在驻守北境之时,在剿匪平寇之时……他身边之人,也是这样的生不畏死,凛然不惧。
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不会在乎任何旁人的目光与言语。方紫岚的毅然决然,是因她选择的本就是一条向死而生的路。
她的手上浸染鲜血,便不怕有朝一日以命相抵。
李晟轩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他沉默了半晌,才道:“越国公方紫岚,有杀害荣安郡主之嫌,关入天牢,容后再审。”
众目睽睽之下,凶手也已认罪,可李晟轩仍是说不出一句杀无赦。
“陛下!”荣安王声泪俱下,狄戎正使冷了神色,“大京陛下,若您执意包庇,我狄戎之部从今往后便与大京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狄戎正使,朕向来不喜威胁。”李晟轩沉声道:“夏侯彰,将狄戎正使送回驿馆,好生看顾。”
“是。”夏侯彰领命而去,狄戎正使不敢置信道:“堂堂大京,竟扣押来使?”
“狄戎正使请。”夏侯彰走到狄戎正使面前,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他讪讪地站起身,不情不愿地走出了大殿。
另一边谢晏平押着方紫岚前往天牢,路上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方大人,我虽与你不甚熟悉,但也不信你会贸然杀害荣安郡主,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谢大人亲眼所见,哪有什么误会?”方紫岚说得轻描淡写,谢晏平皱起眉头,“可是……”
“没什么可是。”方紫岚打断了他的话,面无表情道:“谢大人,如今并非审讯之时,你莫要坏了规矩,为自己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闻言谢晏平抿了抿唇,不再多言,将方紫岚送入天牢后,叮嘱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然而谢晏平一出天牢,便发现不知是何人散播了消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方紫岚杀害了荣安郡主,逼死了狄戎的尔雅公主。
弘安阁中的纪宁天也不例外,他听妩青说完,不置可否道:“那位忠正世子真是好快的动作,他是非要岚儿死不可了。”
妩青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纪宁天布的局,慕容清不过是在中间与狄戎之部联络了几回,便在
只是方紫岚,当真非死不可了吗?
纪宁天站起身,轻轻转动案边烛台,露出了里面窄小的暗室,其中供了一方牌位,上书“大楚淑妃之灵”。
“母妃,我与岚儿,终究行至此路了。”纪宁天说着,点燃了线香,供在了牌位之前,“我答应过您,要娶岚儿为妻,事成之后立她为后。此番若她难逃一死,我也绝不会再娶。”
妩青紧咬红唇,垂眸不语。在外人眼中,她是玉宁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可在这弘安阁中,她便只是不起眼的无名小卒。
偶尔她也会羡慕方紫岚,甚至是嫉妒。但平心而论,若是她与方紫岚易地而处,她未必能做到那种程度。
原本方紫岚可以什么都不做,便是锦衣玉食安稳一生,然而偏偏为了所谓的“报恩”入局,竭尽全力,却要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若是乖乖做鬼门的棋子,纪宁天手中的刀,闭目不看充耳不闻,什么都不知道,如她这般,是不是会活得更轻易?
可惜,她不是方紫岚,这个答案,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公子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方紫岚被处死吗?”妩青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透着说不出的怀疑。
纪宁天哂笑一声,妩青猛地跪倒在地,“属下失言,请公子责罚。”
“起来吧。”纪宁天关上了暗室,坐回了主座上,“事已至此,若是李晟轩非保岚儿不可,便由着他去,往后大京的江山不会安稳了。如若不然……”
他顿了一顿,声音低了几分,“无法完成任务的杀手,注定死路一条。”
无法完成任务吗?妩青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忽然想起她带给方紫岚任务的那日,方紫岚情真意切地落了泪,而彼时纪宁天在做什么呢?或许只是在想方紫岚会以何种方式接下这个任务。
直到此时此刻,妩青才真正明白,这是从一开始便无解的死局。
成为能够动摇李晟轩的人,方紫岚便是做到了又如何?终究是与鬼门和纪宁天离了心。
可若是做不到,便会搭上自己的性命,横竖逃不过一个死字。
只是这样的死局,被纪宁天以情为名,包裹了衣,让方紫岚心甘情愿地咽下罢了。
倘若能重来,方紫岚会后悔吗?
妩青不曾想到,她心底的问题,有人近乎直白地问了方紫岚。
是夜,李晟轩站在牢门之外,与方紫岚不过一墙之隔,十步之遥,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
“方紫岚,你后悔吗?”李晟轩的神色晦暗不明,方紫岚靠坐在墙边,毫无起身之意,挑起唇角笑了笑,“我杀人杀倦了,是时候把命还回去了。”
李晟轩的心随着她落下的话音直坠冰窟,他终是可以确认,是她自己不想活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了荣安郡主。便是她撒谎骗人,冒名顶替成为了东南百姓心中的活菩萨,也罪不至死,何至于杀了她?
思及此,李晟轩嘴唇翕动,话到嘴边却换了说辞,“莫涵的伤没有大碍,他想要见你一面。”
李晟轩:我真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