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建罐头厂,从一开始的计划,到购机器,再到联系销路,甚至订罐头瓶,都是知青啊,大队里别的人只是跟着出出力气。
谷满仓又吧嗒吧嗒抽烟,想了好一会儿,起来去了夏栋梁办公室。
再之后,大队调了十几个人过来,把大队部大灶房后墙拆掉,在后边又做了扩建,为了保证屋子的干净,不止用木板做了屋顶,还用石灰刮了白墙,连地上都铺了层砖,一间屋子用来放机器,另一间又砌了一排大灶,并一个宽大的操作台。
而知青生产小队,除了赶着扩建基地,每天晚上都要苦哈哈的刷题,只有轮休的时候,大家调开时间,去镇上拍了照片。
所有的一切在按计划进行,祝晓敏的回信里却始终没有给陆明峥一个肯定的答复,没别的,她没想好。
要说陆明峥的提议,在两人不能经常见面的基础上,完完全全是站在她的角度去想。
只是,不是他父母的所在地,也不是她父母的所在地,更不是他所在的地方,这就和规定有所出入,要想办成,八成得动用陆家的关系。
任何一件事,祝晓敏都不愿意和陆家扯上关系,更不想欠陆家的人情。
看着她举棋不定,苗诗文也忍不住叹气,暗暗庆幸,她和谢承志同时放弃上大学,不需要面临那样的选择。
而陆明峥的来信也没有再催,希望她能考虑成熟后做出选择,只是一点点的讲着自己身边发生的趣事。
大队部经过几次的讨论,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始终没有定下来,聂一飞开始起急,频频往各大队干部的屋子里跑,也就自然有人为他说话,可到底选谁不选谁,一时陷入僵局。
转眼已经是五月中旬,天气热了起来,知青们贪图凉快,又把学习的地方从学校移回到院子里。
而这段时间,祝晓敏也多了一个固定的学生。
每天下午,到了孩子们的自习时间,白桂花只要不上工就会跑来大队部找祝晓敏,把自己不认识的字,或者想认识的字拿来问她,祝晓敏教了写好,她也不往别处去,就在趴在原来石美君的桌子上一次次的写。
祝晓敏见她拿的是一块自己做的小黑板,写字用的是沟里刨出来的土坷垃,觉得有趣:“孩子们的自习时间,你也可以练习,不会是罗烨不教你吧?”
白桂花连连摆手,皱起一张脸说:“到了自习,那么一帮小屁孩子围着罗烨,俺哪好意思和他们挤,又不能打一顿。”
祝晓敏忍不住好笑,可是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托着腮帮子琢磨一会儿问:“桂花,以后恐怕没有人能卖得了你了,识了字,你有没有想过用来干什么?”
白桂花咬着手指想一会儿,摇摇头:“反正学了没坏处,以前在山里,俺也不知道,可是来这里之后,听旁人说过,你们都是知青,有学问,虽说没什么好话,可俺听得出来,他们是眼红你们,俺就也想学学,哪怕用来骂人也行。”
原来如此!
祝晓敏哑然失笑:“怎么现在还有人敢欺负你?”
“敢啊,明着不敢,给俺来阴的,俺有时候好几天才回过味儿来,就再打过去。”白桂花说。
这个时候,恰好夏春花过来,这段时间她和白桂花也熟了,说话随意一些,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晓敏姐,你不知道,前几天她突然大半夜跑去把钱二婶抽了两个耳光,一下子闹起来,后来才听到她骂,说上个月钱二婶暗戳戳的骂她。”
是上个月钱二婶绕着弯骂她,她没反应过来,隔了大半个月突然想明白了,就半夜冲去抽人两个耳光?
祝晓敏听着,又是吃惊又是好笑。
白桂花却不以为然,轻哼:“那是,隔了大半个月,还不兴收点利息?”
说的另两人捧腹大笑,毫无形象。
队里要买机器,黄小娟要跟着出差,本来在收拾东西,听到笑声也过来看,听两人说完,也忍不住笑,看看白桂花,叹气说:“钱家虽说害了你,现在你也算挣出来了,和他们搅和什么,不如为自个儿以后想想。”
在白桂花最无助的时候,是她的一根锯条让她有了一线希望,虽说以失败告终,终于也是激起了反抗的心思,白桂花对她是无比的信服,立刻点头:“嗯,俺现在跟着晓敏姐学字,等有些本事,再想想能做什么,到时候你们要给俺出出主意。”
“成!”黄小娟笑着答应,向祝晓敏问,“明天我要和大队长、谢知青一起出去,除了介绍信,不知道还要带什么?”
当了几年会计,她最远也就去过县里。
祝晓敏说:“你们这一来一回得十来天,洗漱用具和换洗衣服要带,另外,把钱看紧,最好随身带着。”
黄小娟连连点头,感叹:“幸好有谢知青,不然我们两个人,怕是连路都不知道怎么找。”
祝晓敏笑:“这机器就是他联系的,他去最合适,你们跟着他走就行,车站人多,可别走散了。”
黄小娟答应,往她跟前凑凑,低声说:“那个大学名额没定,我怎么听说,有人想等罐头厂办起来再定,所以就这么拖着。”
这是指望知青为了罐头厂出力,却又怕大学名额给了聂一飞寒了知青们的心,所以一直拖着。
祝晓敏冷笑一声,摇头,想一想,凑到黄小娟耳边低声说:“一会儿你去找大队长,帮我透个信儿……”
黄小娟听她说完,忍不住笑起来,立刻点头:“我这会儿就去。”说完就走了。
夏春花奇怪:“你又使了什么招儿?”
祝晓敏摇头:“不是什么招儿,只是说一个情况而已。”
“什么情况?”夏春花立刻问。
祝晓敏的目光隔着窗户追随着黄小娟的身影,轻声说:“那台机器就是买回来,要怎么用还得看说明书呢,想用完我们就丢,哪那么容易?”
夏春花连连点头:“虽说我读书不多,可也知道,办一个厂哪那么容易?他们明知道这些事要靠你们,可还是想把本来就属于你们的大学名额给聂一飞,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自己一下却找不到词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