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帐里面,气氛诡异。
王弼和郭英一左一右地立在太子标身边,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时刻观察着太子标的状态。
要是他们发现一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直接就会强行拔掉骨针,哪怕不救李祺了,也必须得保证太子标的安危。
临行之前,皇帝陛下可是说过了。
他们必须保证太子朱标安然无恙,否则“提头来见”!
以二人对老朱陛下的了解,到时候不但自己会死,甚至还会满门抄斩!
太子标在老朱陛下心中的地位,那是真正的亲儿子,倾注了所有心血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谁都不敢想象,太子标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老朱陛下会做出些什么疯狂的事情。
嗯,李祺知道,不过他现在开不了口,还半死不活呢!
事实上,房间里面的所有人,现在都很心慌。
甚至就连太子标自己也慌,因为他只觉得自己的血液像是不断地抽离自己的身体,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疲惫!
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很是不好受!
是以,太子标只能在心中一边对李祺破口大骂,一边希冀着这样输血真的有用!
太子标也不敢去想,要是文和真没了,他该怎么办?
从最开始相识,到后面的相知,然后是……视为挚友。
曾几何时,太子标还只是太子标,正是那一夜过后,李祺让他朱标这个人都变得鲜活了起来,充满了血肉。
所以这种情感,远非寻常人可比。
“文和!”
“不能就这样走了啊!”
太子标凝视着李祺那张苍白的面容。
“你还没有迎娶临安!”
“你还未曾见到孤登临帝位!”
“你还如此的年轻,怎能就这样放弃呢?”
“文和,孤命令你,一定要醒过来!”
徐妙云现在也慌,她很清楚,这次输血要是失败了,老朱陛下肯定会杀了她甚至整个老徐家。
所以她只能强忍着疲惫,不断观察两个人的脸色状态,然后取来酒精擦拭着二人的伤口,希望这样做能有用处。
其余众将那更是惶恐不安到了极点,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惊扰了太子标和李祺,出了什么闪失。
这种堪称惊世骇俗的治疗方式,他们先前那是闻所未闻,可现在就这样出现了。
沉默。
难以言表的沉默。
时间也在这沉默之中逐渐流逝。
两炷香时间很快过去,事实上一直紧紧盯着这两炷香的人不止一个。
时间一到,王弼和郭英就立刻催促徐妙云取针。
徐妙云也不敢怠慢,急忙将骨针从二人身上取下。
此刻太子标已经是脸色苍白,好像大病了一场。
他下了床,正准备起身,可是膝盖一软,险些站立不稳。
王弼和郭英祖急忙扶住了他,看向徐妙云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正常反应。”徐妙云神态自若,“太子殿下方才输了大量血液给李师,造成失血过多,所以一时间有些虚弱,静养一夜后再多吃些滋补之物就没事了。”
太子标强颜笑着摆了摆手,道:“妙云说得没错,孤感觉只是有些虚弱了,就像感染了风寒一样,浑身乏力,想来休息一夜就好了!”
“你们不用担心,下去准备些吃的,孤吃后就去休息。”
听到这话,王弼和郭英这才安心,急匆匆地出去寻找滋补的东西,怎么着都要给太子标杀只鸡炖炖。
“妙云,这血也输进去了,那文和他……”太子标看着徐妙云,满脸希冀之色。
“殿下!”徐妙云沉声道,“臣不敢保证李师一定能醒过来,毕竟他伤势太重,又耽搁了这么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
还真是那句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啊!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都沉默了。
太子标凝眉沉寂了半晌,随即点了点头。
他在徐达的搀扶下,缓缓来到李祺病床前,沉默了良久,然后俯身耳语了几句。
没人知道太子标在此刻,告诉了李祺什么。
或许,就连李祺自己都不知道。
当然,李祺也没有任何反应。
太子标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任由徐达和李文忠搀扶着,去到其他军帐里面休息。
与此同时,金陵帝都。
老朱陛下和李善长正坐在一起,怅然无言,默默喝着闷酒。
不知道喝了多少,李善长陡然看向朱元璋,竟是指着老朱陛下的鼻子破口大骂。
“朱重八!”
“你这个丧良心的东西,你还有良心吗?”
老朱陛下愣住了,可奇怪的是,面对李善长这种大逆不道的行为,他竟没有任何不满,相反只是觉得悲戚。
“当年在滁州城的时候,是我李善长带着大家主动归顺于你,更是我李善长给你收拢人心,让你有了一块根基之地!”
“而后,我给你出谋划策,我给你供应物资,我给你调度粮草,我给你招揽人才,我还教你读书习字批阅奏章,我甚至还要给你安抚军中将士文吏……”
“你朱重八威名日益显著,你打下集庆路立地称王,我又恢复制钱法,开矿冶铁,制定鱼税,让你从此再无钱粮之忧……”
“朱重八啊!朱元璋!”
李善长红着眼眶嘶吼道:“难道我李善长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我那唯一的儿子都不放过啊?”
说着说着,李善长就失声痛哭了起来。
他甚至都不敢回家,不敢将这个噩耗告诉夫人,唯恐她先有个好歹。
朱重八怔怔无言,只顾默默喝着酒。
“是,我李善长贪!”
“我辛苦了一辈子,我辅佐你成就帝业,我就贪了点钱粮,贪了点权势,贪了点美姬,那又如何?”
“你就算要我死,那你直接杀了我啊!为什么要让我那唯一的儿子去战场?他还只有十六岁啊!他甚至都没有娶妻生子啊!”
李善长跌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苍天啊!”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白发人……送黑发人,哈……哈哈哈……”
面对李善长的怒骂指责,老朱陛下一言不发,默默忍受着。
只是这一杯一杯的苦酒下肚,却让他满腹都是懊悔,甚至是悔恨!
为何不信文和?
为何要信徐达那个匹夫?
若此次不是北伐蒙元而是远征倭国?
那是不是,一切全都不一样了?
朱元璋不得而知。
他同样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此战过后,十年之内,大明都将再无出塞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