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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5 江东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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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台城中,因为皇帝陈霸先突然的病倒,整个台城都变得气氛凝重紧张,出入群众唯是低头疾行,不敢高谈阔论、大声喧哗。

自皇帝病倒之日开始,皇太子陈昌便受命于太极东阁监国听政,其余诸王公大臣也都各司其职,务求保证京畿的平稳。但是在这看似平稳凝重的表象下,却是暗潮涌动。

今年以来,由于盘踞豫章的王琳与一众南川豪强作乱愈甚,陈霸先便派遣大将周文育率军南去、汇同吴州刺史侯瑱一同前往征讨,继而又由于岭南作乱将要与江州合流,着令陈蒨前往南皖城聚集甲兵、准备继续增兵征讨叛部。

在此之前,大将侯安都因为违背了与西魏之间的盟约、在淮南擅自行动而被贬出京,另一名大将徐度则过江镇守广陵,因此眼下建康城中留守的元老大臣并不多,皇室中除了皇太子陈昌与始兴王陈顼之外别无他人,而功臣大将则只有杜稜等寥寥数人。

这样一个人员班底,如果皇帝当真不幸辞世,怕是难以顺利掌控京畿局面。须知眼下的南陈在淮南还与西魏纠缠不清,在江州、岭南还多有叛乱兵事进行。如果中枢再发生什么人事骚乱,局势势必更加艰难。

所以这几天畿内众人除了朝夕视望、密切关注着皇帝的病情变化之外,也在商讨应该召集谁人入朝来协助皇太子稳定局面。

有关这一点,始兴王陈顼率先提议将他兄长陈蒨召回,对此理由也是很充分。

首先陈蒨是如今宗族之中最为年长之人,当此家国生变之际自然是归朝坐镇最为稳妥,其次皇太子与始兴王都曾常年客居关中长安,对于南陈政权的建立参与度不高,与群臣之间默契度也不够,但陈蒨却是全程参与而且乃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此时归朝自能大大的抚慰人心。

对于这一点,群臣、包括皇太子陈昌自己也都表示赞同。陈昌固然也有着年轻人的热血壮气、自命不凡,但眼下父亲身患重病已经让他心情烦躁不安,为稳妥计,这会儿也希望能多上一个得力助手。

只是接下来又有人提议将侯安都召入朝中,却被陈昌直接摇头拒绝了:“今国事维系未为艰难,唯需抚慰都畿人心群情,又何须镇将入拱!况侯安都虽有旧勋,誉望实薄,当下情势,不必用他!”

然而他这里拒绝了召侯安都入朝之后,当其属下东宫官员提议将江北吴明彻召入建康的时候,却又被人以相同的理由给拒绝了,同样认为当下的局势不宜召外藩镇将入朝来,以免太多的杂乱势力因此入京、反而搞得京畿不得安宁。

陈霸先的病情恶化的极快,月中发病、熬了几日后便已经昏病不醒,太子陈昌也因此心怀大乱,昼夜侍药于寝殿中,政务多委于其东宫幕僚殷不害等人负责处理。

陈昌这里心忧父疾,对于外界人事乏甚感知,但殷不害等东宫幕僚们却感觉不怎么踏实。皇帝如若驾崩,皇太子登基为帝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如今在京畿之内,太子虽为监国,但其实除了朝情政务能够决断之外,对于军事尤其是京畿之内的禁军宿卫则就乏甚掌控力。

如今畿内执掌禁军的中领军杜稜、太府卿赵知礼等人,虽是当今皇帝元从,但却皆非太子心腹。甚至就连始兴王都担任一个中军将军的宿卫官职,但太子一系人员则鲜少在宿卫当中任职。

之前皇帝健康状况一直很好且精力旺盛,军政大事皆能妥善处理,自然也就不需要刻意培养太子在畿内的军事力量。而太子归国时间也毕竟太短,并不足以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发展出自己的人脉影响力,至于跟随其人一起归国的那些南朝武人们,则就多多少少有些不受信任,自然不会被安排在禁军当中。

殷不害等人经历过江陵的陷落,危机感较之一般人本就更加强烈,尤其是在见到陈蒨归都当日,包括领军杜稜在内多有朝臣前往大桁迎接,他们心内便越发感觉不妥起来。

“纵然满朝尽是忠直,然岂有嗣君全无羽翼爪牙之理?太子应速召心腹甲士入充翊卫!”

趁着向太子入奏事宜之际,殷不害便作此劝告道。

陈昌闻言后便皱眉道:“莫非舍人觉得会有人对孤不利?且不说吾父未去,纵然……但仍余威隆重,孤乃国家唯一可寄之选,谁又敢悖我?”

“事情道理自当如此,但是千金之子戒垂堂,既然能做事前的预备,自然也应当杜绝万一。何况嗣主履极之后,亦应对国中人事有所调整安排!”

殷不害又小声劝告道,然而陈昌闻言后却又瞪眼道:“古人尚有三年不改父道之训,舍人亦是贤人,今我父犹挣扎病榻,竟然教我悖行父道?”

“臣不敢、臣不敢……只是,关中唐王既是亲戚,又是盟好,今家国如此遭遇,亦应遣员早作通知,以免亲友不觉而有违礼节。”

殷不害见陈昌仍有些固执,于是便又换了一个说法劝告道。

他自知这种寄望于外力来加一层保险的做法多少有些卖国之嫌,但老实说内心对于南陈朝廷的认同是大不过对于江东乡土的感情,不希望因为朝廷的势位更迭而播乱乡土。

他们这些南梁遗老对于关中唐王的感情是颇为复杂,一方面唐王对他们有着灭国之仇,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得不承认南梁自有取死之道,灭于唐王之手反而是个幸运,若非唐王治军严明、心怀仁义,他们这些江陵人士怕是都要遭殃。

殷不害等人固然清楚唐王对于江东怕也是心存觊觎已久,但见到太子陈昌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如此不谨慎,便也只能寄望于外部的压力来维持内部的稳定。

陈昌对于这一点倒也没有拒绝,其实殷不害的提议他不是没有考虑过。

只不过眼下他唯一可用不过是坐镇江北的吴明彻,但当时他父亲要任命吴明彻执掌禁军时都遭到了功臣们的竭力劝阻,他的威望较他父亲更小,如今只能寄望于父亲的余威和他的恪守孝道让这些大臣们支持他顺利登基、执掌大权。

时间进入下旬之后,被疾病折磨数日的陈霸先终于在其寝殿中与世长辞,整个皇城大内顿时响起一片悲痛哭声。好在临死前还有儿子在床前尽孝,走的也算是没有太大的遗憾。

之后太子陈昌强忍悲痛,在群臣见证之下于父亲灵前继位为帝,成为南陈新的君主。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本来也没有什么问题,仍是一切如常,可是在接下来商讨嗣君居丧礼节的时候,情况却又发生了新的变化,有数名大臣接连上奏嗣君应当遵循古礼、毁事居丧,不应简略行事。

这样的情况倒也并不出奇,南朝素来都以礼仪标榜而区别于北虏,所以国家每遇什么重大的礼事便不乏顽固老儒炫耀多知,发表什么不合时宜的言论。

当下礼俗愈简,就连庶人治丧都因循时宜,如今天子身系社稷之重,又岂可真的毁事居丧,成一人之礼而将天下置于何地?

可是正当殷不害东宫官员上书准备驳斥这一观点的时候,内宫之中皇太后章氏、以及临川王、始兴王都接连表示皇帝应当身体力行、以尽全礼,同时又以临川王为扬州刺史、始兴王为中书监,分事内外以协助嗣君处理国政。

“阿母为何出此乱命?”

陈昌殿中哭丧完毕、泪痕未干,旋即便知道了被母亲背刺了一下狠的,当即便奔入内宫之中,满脸不解的瞪眼望着母亲怒声问道。

皇太后新经丧夫之痛,这会儿又遭儿子如此态度蛮横的喝问,顿时又是悲从中来,掩面大泣道:“瞧你今是什么样子?若早知羌人把你教成如此胡态,当年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去江陵!

你堂兄所言果真不差,你父尚还在世时,你夫妻已经骄横不礼,今你父既去,这宫中怕是更加没我立身之处了!正当借此居丧之时,予你严厉教训,如若仍然不知恭孝之道,又怎么能接掌你父江山、管制万民?”

“阿母因此便欲废我?”

陈昌闻言后更加的难以置信,两眼死死盯着母亲。

“不是废你,只是教你!不要以为你父去后,国中便无人能治……”

听到母亲的回答,陈昌脸上的惊愕又转为愤怒、无奈,末了颓然瘫坐下来,有些无力的说道:“阿母当真好手段,听信了堂兄们好计谋!儿子、新妇纵然日常有忤,阿母责我、杖我,我敢走避?

今将我父社稷大位弄成玩物,你这愚、唉……阿母你且召你好侄儿入宫来见,他兄弟若仍敢相携入此,我自此恭拜阿母座前,甘心做你们指中的傀儡玩物!”

“你、你这是何意?”

章氏本来瞧着儿子无能狂怒的样子,积郁多时的心情暗生快意,可当听到陈昌此言的时候,心中又不免暗生紧张,抬手指着宫内宦者吩咐道:“速召临川王兄弟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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