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又少了一些人。
手底下的人难免埋怨起来。
“咋又迁了这么些人,再迁下去,咱们乡的人可都没有了!”
“你能咋地,那是可是陛下,一句话,不一个字,让你干啥你都得干啥!”
“涉兄,你可得想想办法,给陈公讲一讲,今年的地租能不少一点。
咱们的田赋可是两年都没有减了。”
坐在树下的陈胜看了一眼此人,“没得讲,往年的田赋陈公可没有克扣,这两年也是按照官府的意思上交。”
“涉兄,再这么下去,兄弟们可不愿在乡里讨生活了。
去西北虽然路长,也能有十亩良田等着我们。”
“还三年免田赋。”
十几个人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陈胜眉头皱了皱,“你们不用着急,我去陈公府上问问。”
众人无法,只能催促他速去。
眼看着马上秋收,能够免些地租也能挨过长冬。
陈胜从田间路过自己家的故居。
这里已经被改成了一处工室。
陈家之人在此处经营肥皂生意,是得了月报上的法子。
想到月报,陈胜有些迟疑,这个月的月报怎么还没有贴出来。
“涉兄?这是要去府上!”
陈氏子正在指挥人装运货物,见陈胜从路边经过,便笑着来到近前。
“这是又有一车货物要运了?”
“刚造出来,用了你的提议,加了些香料!”
陈胜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拱了拱手就要离去。
这时那陈氏子道:“田里事情如何?今年当是丰产了吧!”
“豆还可以,也算是丰产。”
“那为何涉兄眉头不展?”
陈胜苦笑,“丰产与佃户无关,他们只是有些怨言。”
这时那陈氏子笑了笑,“我劝你现在不要去我父那里说丧气话,他老人家正发脾气呢!”
陈胜见此人挑了挑眉,心中却不以为意,这几年来他成了陈家的长仆,管理着诸多田产,没有任何能够挑毛病的地方。
“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陈胜离了此地,不多久便到了陈府。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带着补丁的衣物,这才来到堂外。
刚要禀告一声,却听到堂上有交谈声音。
一个老者,正是陈公。
“此事当真,县令真敢如此!”
“有何不敢,有郡中严令,若有不从之人,皆得如此!”
这人声音有些陌生,应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真把咱们的地分了,我陈氏就跟他们拼了!”
“此话万万不可说,当心被人听了去,引来灭族之祸。”
“哼,秦皇如此做,国都那些王侯岂能不管!”
陈公声音渐渐冰冷起来。
“国都王公,嘿,一丘之貉而已。
这明摆着是想要了咱们的命!”
“这事绝不能让那些贱民听闻,若是传出去,必将又闹起来!”
这时陈公像是想到了什么,便止住了话语。
“来人!”
一声喊喝,陈胜猛然一惊。
他想要躲去,却听到身后有人咦了一声。
“涉为何在此!”
声音不大,堂中却有脚步声急匆匆而来。
只见陈公脸色铁青,身后一中年人眼中带着杀气。
“涉所为何来?”
“刚从田里来,正要给公报喜。”
“何喜?”
“田间豆子丰产,当为喜事!”
陈公这才笑了笑,“是吗?这也是你的功劳。
来人,带涉去库里取些钱来……”
还未等陈公说完,陈胜已然转身推倒身后之人,朝着大门逃去。
“快,抓住他!”
一声呵斥,院中蓄养的家奴便都出动。
朝着陈胜奔逃的方向追去。
身后跟了一群人在看热闹。
在前面逃跑的陈胜却只有一个念头。
要尽快赶去县府,唯有那里才有自己活命的机会。
他脑子很乱,不知道陈公为何要说出那样叛逆的话来。
分地?
分陈家的地,谁敢啊?
县令似乎敢这么做。
“想逃?”
拐角出现一个骑马之人,直接一棍子打在了陈胜身后。
一阵剧痛从背后传来,陈胜眼前一黑。
……
再醒来时,眼前是昏暗的灯光。
这里是一处地牢,没有人在,他被绑缚在一根柱子上。
他喉咙动了一下,只觉得嗓子很干。
这时忽然有几人涌入地牢。
陈胜眼前一亮,这几人正是田间的那群人。
“涉兄,真在这里!”
几人脸上带着惊喜,“快,给兄长解开绳索!”
陈胜面带疑惑,“我这是在哪,发生了什么?”
“陈公反了!就在今天,县里有官吏来此张贴月报,说是要分了陈氏的田!
陈公早有准备,领着近百家仆,就把那些官吏打了。
县尉领兵而来,此刻正在乡外乱战。
我等趁乱,问出了兄长所囚之地,这才寻来。”
来人几句话,说明白了事情,陈胜却有些迷糊。
等众人出了地牢,才看见眼前灯火通明。
都是佃户之人,有几百人。
“兄长,我们都知道,官府要分地,陈公不允。
这些年兄长对我等都有照顾,你就说一句话,我都听你的。”
陈胜面露惊骇,看着这群人,眼睛模糊起来。
“分地,我们自己分!”
陈胜大喝一声,声音略带嘶哑。
这时,前院突然有一声呼喊,“何人闯我陈氏府中!”
一群带着血的人闯入后院,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愣了一下。
然后脸上又露出狰狞。
“你们这群贱民,这是要干什么!”
陈公目光看向正中的陈胜。
“你,你们,这是要干嘛!”
说着,就要用手中的马鞭甩在了最近一人的脸上。
啪。
一声将那男人脸上抽出了一道血痕。
“住手!”
陈胜怒喝一声,快步走到陈公面前。
“从今往后,我们不再是你们陈氏的奴仆!
我们不是任何人的奴仆!”
“竖子,疯了吗?你们疯了吗!我陈氏是这片地的主人,那是楚国国君给的,多少年了,你们这些卑贱的黔首还想抢走,做梦去吧!”
说着,这老人便挥起了手中长剑,就要砍陈胜。
陈胜却一把夺了过来,一下刺死了这人。
“杀!”
几百人拿着棍棒锄头,就朝陈公的家仆扑去。
也不知那些家仆在外面经历了什么,百十人就回来二十几个。
被一群人围着,不多时便没了哭喊之声。
杀了人的陈胜看着陈公那没有闭上的眼睛,愣愣发呆。
这时又有人从外面跑来。
“都死了,县尉带来的人都死了!”
陈胜这才惊醒,“陈公杀了县尉,罪同造反!”
“涉兄,我们杀了陈公,可以领赏!可以让官府给我分田!”
“得了吧,官府要是能给我们分田,早分了。”
一个声音响起,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
“县令应该能为我们做主吧?”
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句。
“嘿,这世道,谁能跟咱们这些人做主。”
讽刺似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深深扎入陈胜的心中。
陈胜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仰天大笑了起来。
“谁能给咱们这些人做主?谁都做不了主,我们自己做主!”
他狠狠吸了一口血腥的空气。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