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游牧业来说,逐水草而居是顺其自然的习惯。
定居对于这种脆弱的产业来说是不可能的。
一季的草木总是有数的,大量的牛羊马匹过一趟就像割了的韭菜,光秃秃一片。
商业带给了草原新的可能。
手工业的兴起可以让一些人脱离游牧生活,转变成为定居在一地的人。
来往的商人将中原的粮食等货物带来草原,换走他们生产的毛毯,奶酪,肉干。
东胡需要一个城市,为新兴的毛纺织业提供一个安稳的产业链。
草原人除了彪悍的战斗力,还有灵巧的双手。
“泽海城啊!这名字倒也不错,回头去信国都,请陛下题字。”
李瞻想起现在越来越离谱的陛下御笔的价格,心道总算能够收藏一份。
“我去中原粗略看过几座名城,雄伟非常,却都不如国都样貌,虽无城郭,却气势非凡。”
这位草原人以使者之名去过一趟国都,中原风貌,让他大开眼界。
对于那气势磅礴的咸阳城规划,念念不忘。
如今草原建城,他自然要好好规划一番。
“国都虽无城郭,但各个哨卡检查严密。
泽海城若立,不好模仿。
如今却又一个比较好的例子,可以直接照搬。”
必勒格略一思量,便知道李瞻所说的是何地。
“长春城确实不错,城内为政务,工程,外部为商业,学馆,民居,倒是很适合习惯了自由生活的草原人。”
两人畅想着未来的城市景象。
北方的天空渐有云朵凝聚。
再往北有大片的乌云凝聚,轰隆的雷声在广袤的土地上炸响。
夏日的草原雨水充沛,风雨说来就来。
两人刚进来大帐之中,便有无边雨幕落下。
雨水如同泼水般敲打着毡帐。
空气渐渐多了些清凉。
雨幕来去如风,一会便稀疏了起来。
李瞻从火炉上提起陶壶,倒了一杯奶茶捧在手心。
“牧人日用,也许考虑。定居点北部的煤矿,可以先行开采,先供给牧人日用,然后便可当做商品,往南销售。”
必勒格看着火炉中红彤彤的蜂窝煤,点了点头。
“没想到那地方的黑石头,竟然是如此好的燃烧之物,日后草原的人只需带上这些蜂窝般的黑球球,便可不怕冬日的风雪了。”
风雪侵袭这是让草原人最惧怕的东西。
漫漫的冬日,若是没有储备好过冬的柴草,是能冻死人的。
“此物用处极大,只是现如今需求量不大,我们只需考虑供给自己。
开采可缓,先让人做起来,以便积累经验,日后这些采矿,炼煤的人才可都是宝贝。”
李瞻常在国都生活,见识、眼光都极高,特别是近些年,国都变化巨大。
各种新鲜事物层出不穷。
就拿闾左之人的日常来说。
往常煮饭做羹,便需到集市购买柴禾,每日早晚,炊烟便缭绕城中。
咸阳周边树木,在渐渐减少。
这都是烧没的。
如今四方商贾流动,百家之人立学,咸阳城的人将会越来越多。
在往常但是燃料这一项都是负担。
如今却不同了。
自从有了煤炭,烧柴的人渐渐少了。
不仅是这东西节省钱财,还有此物少烟,没有那烟熏火燎的烦恼。
贵族之家自然仍喜欢烧炭,但煤已经在渐渐替代木炭成为了主要的取暖燃料。
日用只是一点,煤在冶炼之中发挥的作用更是巨大。
钢铁冶炼的主力已经换成了焦炭。
能够将铁矿石直接熔化成水,谁还去费力锻打。
如今将作少府在朝中话语权越来越重,这跟冶炼业的快速发展脱不开关系。
泽海城选了个极好的地方,城市北方不远便有大型的露天煤矿,东胡郡更是一个资源丰富的地区,这也是秦始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其脱离大秦掌控的主要原因。
“听闻国都那条黑色大道便是由此物铺就?”
必勒格想起月报上的那平坦笔直的黑色道路,想起了其与煤炭的颜色极为相似。
李瞻知道的更多一些,笑道:“是也不是,其中主要材料倒是可以通过煤来获得。”
“那我这族长……不,我这郡守便真要重视一下这件事情了!”
“哈哈,郡守也想在城中铺上那黑色道路。”
“草原夏季多雨,泥泞不堪,真有那路,无论对城中居民,还是来往商贾,都是极好的事情。”
李瞻点了点头,陛下已经在此事之上露了些风声,各郡郡守都盯着那黑色大路的建设权力。
“那得泽海城建立之后在谈了。”
“等这次内奸除去,便组织人去开采山石,准备筹建大城。”
“建城之事陛下很重视,拿出了蓝田东工的物品。”
如今蓝田东工在很多人心中成了一个最神秘的地方。
这地方出来的物品无一不是改变大秦的东西。
必勒格感受到了秦始皇对东胡郡的关注,心中不由得肃然起敬。
对于这位君主的胸怀,敬佩了起来。
这是真正为草原人未来考虑的人。
无论开始的安抚,开商路,授手工。
还是现在的设郡县,建大城。
都将是改变东胡人往日颠沛生活的大事情。
“陛下所虑,皆为我东胡之人,如此胸襟,让人敬佩!”
李瞻也有些感叹,他印象中的大秦陛下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老好人。
看来统一六国之后的治理之事,让他改变了很多。
真不知道若没有那神物降下,以之前陛下的性子,对待外族之人恐怕就是驱逐万里的雷厉手段了。
“陛下所虑太多,他想要天下安稳。东胡归附其实是个偶然,也是这个偶然让大秦与草原的部族有了回旋的余地。”
必勒格也被这句话牵动了往事,不由感叹,“世事变化,如同《易》一般。”
这句话让李瞻有些意外,他知道此人对中原学问钻研很深,不想已经涉猎到了《易》。
“不曾想郡守对《易》也有见解。”
“让监御史笑话了,吾幼时曾接触过一位燕国贵族,从其那里学了些儒家之学。
后来陛下赠书于我,《易》便在其中。
我这才知晓,百家之学,皆出其中。”
两人在帐中喝茶谈论学问。
帐外雨水已歇。
营外有一匹快马自远处而来。
骑士已经浑身湿透,他快步跑入帐中,禀告道:“首领!部族来信了!”
必勒格立即站了起来,拿起那铜管,开了泥封。
一个木片被他倒了出来,脸色看着那文字,渐渐变得铁青。
良久,才缓缓出了口气,随后便畅快的对着李瞻笑道:
“总算将这些人揪出来了!瞻兄可在这草原之上,大施拳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