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家老大就这么跑了,本来就敌不过这些百战老兵的士兵们,顿时士气全无,哪里还有和这些老兵们拼杀的勇气。
徐石头大喝一声,带领身后兄弟们不过几个冲锋,就将这些人冲的人仰马翻,勉强站起得住的也纷纷脸色大变,选择趴在地上卸甲投降。
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上过战场退役的老兵,虽然是好不容易才捡回条命,选择到这里享清福...
但这种只有军队冲锋才会产生的气势,他们怎么可能忘记!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这哪是一群山贼流寇,明明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真特么没意思!”
独臂壮汉徐石头忍不住啐了一口,还以为这次随公子前来闹一场,怎么也能过过瘾,结果这才刚热完身,这群士兵就跪了!
徐有田也是连连苦笑,将被五花大绑着,一身青绿色官袍的县令散官扔到了徐建马下。
“阿建,没逮到县令,拿这个县令散官交差吧。”
徐建看了看脚底下闭眼装死的散官,又看了看手里紧握着的金鱼袋,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还以为能有多危险呢...
“石头,你留在这里看管散官,某和有田需要先行一步。”
“好!”独臂壮汉翻身下马,一脚将散官踹翻在地,拍着胸脯保证道:“阿建你就放心去办公子交代的吧,这里有某定不会让公子少一个毫毛!”
徐有田也点点头,徐石头是他们几个里最能打的那个,有他在,自家公子应该出不了问题。
交代完事宜后,徐建带着几个老伙计调转方向,向着周至县疾驰而去,
而圈内,在单鹰和一众老兵的保护下,李斯文顺利活捉了韦家家主韦挺,将他高高挂在了枪头。
另一手持横刀,斜指着那些背靠着背,围成一个个小圈的韦家子弟们,冷声说道:“想必你们也听见了外圈动静,你们请来的援兵已经败了!”
“别心存侥幸,赶紧投降,不然...你们家主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韦挺虽然被挂在枪头但依旧清醒,听到李斯文的劝降,他赶紧瞪大双眼盯着剩下的韦家子弟,希望他们可以不惧生死,奋起抵抗。
只是,这些被寄予厚望的韦家子们,却一个个的沉默不语,满脸血污,忌惮的看着活捉了家主的山贼。
那神色,明显是不想再战。
见这群小辈们竟然如此贪生怕死,还没怎么动手就想着投降,韦挺简直羞愧欲死,自己还不如就这么死了,起码还能留个誓死不屈的美名。
但现在,他却成了韦家投降最好的理由,真是耻辱!
而还在负隅抵抗的韦家子弟们,默契低头假装没注意到家主的眼神。
只闷头左瞧右看的,最终不约而同的,将决定权交给了最开始冲在最前,被打掉了几颗后槽牙的那个韦家子身上。
枪头上挂着的可是你爹,赶紧给个态度!
韦待价深吸一口气,用力拄着横刀,艰难的撑住身体,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目光不停地扫过四周,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他韦家有骨气敢拼命的,都在刚才乱战中冲在最前,大多没命了...自己的亲弟弟韦履冰,平时那么不着调的一个人,却是最勇猛的一个。
还有韦诸章、韦东飞...一个个昔日里曾把酒言欢的好友,如今却是满脸血污的躺在地上,再没有机会一齐谈笑。
韦待价扭过头,注视着身后这些被吓破胆的韦家子,心里满是悲愤。
尽管想要为这些死去的亲人朋友报仇雪恨,但理智告诉他,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他得给韦家留个根。
他默默攥紧手中刀柄,先是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叔爷。
虽然是昏迷不醒,胸口止不住的淌血,但仔细看去还可以发现,他的胸脯仍有着微弱的起伏,显然还没死透。
韦待价恨恨的啐了一口,低声咒骂着,这老东西怎么这么能活...
虽然韦约这个族老平日里对年轻一辈,确实是照顾有加,但已经内定为下一代家主的韦待价,又如何不知道韦约这些年的作为。
仗着自己年长望重,不停地打压性格守旧的阿耶,迫使阿耶为他的强取豪夺打掩护,对那些被迫卖身的可怜民女,更是动辄打骂甚至杀害
可以说,今日韦家遭遇如此横祸,绝大部分责任都要归咎于韦约这个族老。
韦待价忍着疼痛深吸几口气后,抬头看着枪杆上的父亲,虽然是脸色惨白如纸,但好在性命无忧,最多是心神受了些冲击。
见此,韦待价也不愿意再多抵抗,为了族老一人赔上全家。
事情缘由他都听明白了,是自家族老强买土地,结果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这才被气不过的人家打上门来兴师问罪。
就算是闹上朝廷,也是他们的不对。
赶紧认伏赔礼道歉,把这个灾星伺候的满意了才是正理,至于损失的名望,金钱...那些可以慢慢补回来,只要人还在,韦家就死不了。
思索至此,韦待价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尽管全身疼的厉害,止不住发颤,但他还是强撑着身体,努力站稳不露怯。
随后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道:“某...代韦家认栽了!”
说完,韦待价便疲倦的闭上双眼,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可他此言一出,本来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韦约,顿时就睁大了那双浑浊老眼,眼神中满是悲愤。
他艰难的竖起胳膊,直直的指向了这个没骨气的孙子,似乎是有什么要交代的,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阵微弱的声音。
最后胳膊重重落地...心气全消,死不瞑目。
一直注意着老东西的韦待价心中不禁叹了声。
虽说心里满是怨恨,都是族老的贪婪才为韦家招来如此大敌,但也不得不承认,族老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韦家兴盛。
他还依稀记着,武德年间家里揭不开锅,一天三顿都是稀粥菜叶子,而短短几年,他家却成了钟鸣鼎食之家...
没想到,就这样突然的天人两隔了。
韦待价平静的注视着,族老那死寂却仍保留着悲愤的眼神,虽然心里是自责又愧疚,但也知道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必须保证韦家的延续。
韦待价强忍着心中悲痛,“扑通”一声,毫不犹豫的选择跪倒在地,卑微的对李斯文请求道:
“小弟身上沾了血,算是犯了忌讳,就算是将先祖迁回原址也不能亲至。所以事后赔偿等事就交给小弟处理。”
韦待价虽然脸上不说,但其实心急如焚,眼见着天色就要明朗,先祖再不入土,怕是要见光,这可是天大的噩兆!
于是紧接着恳求道:“还望公子能先放过家里这些女眷,让她们将先祖安葬,莫要让先祖遗体误了吉时!”
李斯文扭头看了一眼断气的韦约,在韦待价一脸祈求下点了点头:“你家先祖某无意冒犯,可以走。”
“但是这老家伙不行。”
韦待价脸色明了又暗,心中犹豫不决。
一边是家族中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另一边则是素未谋面的十几位先祖...内心一番权衡后,他无奈地点头答应了李斯文的要求。
默念着‘族老勿怪’,也不敢再做纠缠耽误时间,赶紧点头同意道:“...就听公子的吧。”
随着李斯文的一声令下,骑兵们迅速让开道路,露出了身后一个个卸甲自缚的援兵。
见此,韦待价心里最后一份挣扎也消失殆尽。
送葬队伍再次启程准备去前方调转方向,载着妇孺老小的车,一辆接着一辆的从这队人马身旁经过。
留在原地的一众青壮,都默默地站在原地,注视着这个摘
虽然恨不得他去死,但也不得不由衷的感慨一句,大丈夫应如是!
随着队伍逐渐远去,消失在视线之外,韦待价拖着蹒跚的步伐,走到李斯文面前,语气诚恳道:
“公子...能否请您先将阿耶放下来?他年事已高,恐怕承受不了这样的折腾。”
然而,李斯文却平淡的摇了摇头。
虽然这韦挺没有像韦约那般口出狂言,但作为家主,他不可能不清楚韦约暗中的动作。
如果说韦约强买土地是十恶不赦的大罪,那韦挺至少也算个助纣为虐的从犯,要是让尚且英名的李二陛下知道了,要他一条小命?那都算是轻的。
至于韦约的一条人命...《贞观律》中有八议的规定。
议亲—皇亲国戚、议故—皇帝旧故、议贤—德行高尚之人、议能—才能卓越之人,议功—功勋卓越之人、议贵—三品及以上官员或爵位之人、议勤—勤俭辛劳之人、议宾—前朝后裔。
这八种人在律法上有一定的豁免权,程度从前到后依次递减,而皇室之人哪怕杀了几个乡绅,只要交够了钱就能抵罪。
而李斯文这个三品开国县公,外加将来的公主驸马,当然也算是皇亲国戚、贵族和有功之人。
别说是个作恶多端的前朝老臣,就算他是个朝廷命官作恶,被自己宰了...那也是自己有理,皇后得护着!
想到这,李斯文还有些纳闷,程大兄不是说是杜韦两家一起迁坟么,怎么只看见了韦家,杜家人呢?
这天都要亮了,杜家人不会是鸽了吧?
他弄这么大场面,主要原因就是其中涉及到了李二陛下逝去的爱卿——杜成公杜如晦。
要不然只是个辉煌过,但还没缓过劲来的韦家,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
“对了。”
李斯文看了看战战兢兢的韦家众人,又看了看挂在枪上跟个破麻袋一样的韦挺,‘砰’的一声便甩在了地上,落地之后闷哼一声,再无动静。
韦待价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要说阿耶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么暴力,但看看李斯文背后一群凶神恶煞的家兵,识趣的停下了想要骂人的动作。
强忍着心中不满,换上一副恭敬表情,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公子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因为李斯文没穿着那身极具辨识度的紫袍,象征身份的金鱼袋也不在身上,而是被他交给了徐建。
所以饶是这群韦家人已经听了他自报家门,但也不敢相信这少年真是如雷贯耳的蓝天县公,只愿用‘公子’来称呼。
李斯文翻身上马,稳稳坐好,这才手持长枪,遥指着周至县方向,不容置疑的命令道:“带上你们家主,带路!某困了乏了,想去韦家歇歇脚。”
在韦待价一脸的惊恐下,李斯文露出一丝狞笑。
他可没忘了带着兵马来找麻烦的周至县县令,还有因为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留守在家里的韦家族老们。
现在,他就要去闯一闯被程大兄讳莫如深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