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理循家里多书,书架上分门别类,按照他的索引摆放。
四合院南厢房面目全非,木质结构彻底改变,横梁、天顶由水泥浇筑,高度有四米。
整个藏书室面积,差不多150平。
莫理循看赵传薪满脸赞赏,忽然说:“赵先生,你喜欢读书?”
“是,我在家里桌子上刻了个早字,提醒自己要及早读书学习,毕竟学无止境。通过几十年的苦读,终于学富五车,通晓天文地理。”
莫理循:“……”
他很重视自己的图书馆,藏书逐渐竟成了一大嗜好。
他试探着问:“赵先生,若有一日,我想卖掉房子和图书馆,你愿意接手吗?”
“当然。”赵传薪看着这些藏书:“如果想卖随时找我,千万不能卖给日本人,那我会很生气。”
赵传薪只是随口一说。
因为此处有许多古籍珍本,藏书尤其全,流落海外真的可惜。
却不成想,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原历史轨迹上,莫理循要卖不动产,他放出话,谁买房子,他会把图书馆送给国家。
有国人问价,但都没了下文。
莫理循十分失望,本来他想要将藏书留在中国,最后却只能卖给了一个日本人。
莫理循仿佛去了一块心病:“如此甚好。”
因为他觉得精力和金钱上面,愈发的有些无力支撑。
赵传薪看了会儿书,莫理循找人将丽贝卡·莱维的行礼运了过来。
这一晚上,就住在了莫理循家。
赵传薪刚坐下,她就拿着热毛巾给他敷脸,刮胡子。
这个女人高挑而漂亮,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红晕,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出巨大的耐心,而动作行云流水,轻快舒畅。
莫理循看的眼热。
不但没人照顾他,他还得去给巴克斯端屎端尿。
莫理循说:“赵先生,我需要把他送到医院。”
忙了一头汗的莫理循说。
他是在征求赵传薪的意见。
“送吧,我们待会儿就走。”赵传薪很是无所谓。
巴克斯足够聪明,就不会在已经废了手脚的情况下到处嚷嚷。
京城的电报分内局和外局。
当初,李鸿章力排众议,坚持铺设电报。许多人虽然阻挠的态度没那么坚决,但还是认为只需要铺设到外城,不需要到内城。
因为京城的排污系统,几乎全靠明渠排放,脏乱差全球闻名。
铺设电报埋线,就要进行一个巨大的排污工程改造,最后李鸿章选择用电线杆。
那会儿京城的脏乱差是有目共睹的,许多史料都有记载,但偏偏有很多大聪明觉得只要粪夫还把屎尿当成宝贝,京城就一定不会脏乱差。
赵传薪带着丽贝卡·莱维来到电报外局。
电报局职员牛气哄哄的问:“办什么业务?”
能在此处上班,肚子里首先要有墨水,其次要有关系,最后还要精通这种西洋机器。
赵传薪指着他说:“你出来,我进去发几通电报。”
“……”职员瞪了他一眼:“胡闹,当伱家了怎地?麻利儿上一边歇着!”
有几分后世土著狗眼看人低的意思了。
毕竟也没有让顾客自己进去操作的规矩,赵传薪尚且能按捺住。
可接下来,一洋人上前,职员点头哈腰,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哎呦,立德先生,稀客,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快请……”
我擦?
赵传薪斜着眼看那职员:“我先来,先来后到懂吗?”
职员对他换上另一种表情:“去去去,什么身份不道吗?人家立德先生,德国人,你能跟人家比吗?”
赵传薪抽出丽贝卡·莱维挽着他的手臂,静静看着职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
“呦,吓唬谁呢?天子脚下,谁比谁多吃两碗炸酱面啊?”
“甭吓唬咱,见天儿的咱都接待的什么人,你知道吗你?”
“……”
此人一开口,就收不住。
嘚吧嘚,夹枪带棒,换别人说不定要气死。
赵传薪不说话,等他一直说完:“说够了?”
职员甩了甩辫子,梗着脖子说:“昂,说够了,怎么着吧?”
“说够了上路。”
“你说上路……上什么路?”
赵传薪一把将他从柜台里薅出。
叫立德的洋人大嚷着:“请立刻停止你的粗暴行为,我是德国人,我会上报巡警……”
赵传薪反手一巴掌抽过去。
啪……
立德原地转圈,倒地吐血。
“什么尼玛的德国人还是法国人,我他妈还没走呢,
职员喊:“放开我,我在户部有人,劝你莫要自误……”
“呵呵。”赵传薪伸手,正反交叠,嘴巴子扇的piapia作响。
职员脸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牙龈松动。
然后赵传薪开始往他一边脸猛扇,将他的左眼扇的肿成一条缝。
“我服了,我不敢了,我……”
这人挣扎无果,也不见有人来帮忙,只能大声告饶。
赵传薪拖死狗般扶住他,踩住他的脚踝用力。
嘎巴……
“诶,诶,诶,嗷……”
赵传薪这才将他放下。
一高跳上柜台,取出精灵刻刀,在墙上刻了两行字——狗眼看人低者眼打歪,拜洋爹者腿打瘸。
狗眼看人低,那就把眼睛打歪,让你看谁眼睛都斜;拜洋爹,则把腿打瘸,让你看见洋爹也无法起身去迎,只能坐着办公。
刻完,赵传薪进了柜台自己发电报。
他发:我,掌门,看见速回。
不多时,李光宗回复:我从杨以德听说掌门二闹紫禁城,正逢权力过渡期,不宜大张旗鼓。
赵传薪没当回事,继续问:澳岛一切可好?港岛一切可好?汉口怎样了?
李光宗回:澳岛正重整秩序,稳定营收;港岛蒸蒸日上;汉口的学生,成功造出了仅有二马力的两气缸气冷式引擎,可喜可贺,然比之美国汽车行业,尤有很长的路要走。
赵传薪能想到,一群没有底子的学生,将他那辆劳斯莱斯拆解后,抓耳挠腮从零开始有多难。
此时,丽贝卡·莱维在柜台外有些焦急的说:“巡警来了。”
赵传薪不紧不慢的给李光宗回:我要撤了。
李光宗忙说:掌门,五年内不可动干戈,否则必生祸患。
赵传薪将所有痕迹抹去,跳出了柜台。
职员哭喊:“此人打断我的腿,救命……”
叫立德的洋人指着赵传薪:“就是他。”
巡警却发现,这大胆狂徒夷然不惧,反而指着墙上的字:“以后你们巡警办事,也要谨记一碗水端平。”
其中一巡警生气:“你在教我做事?”
另一巡警则喊:“你打了洋人,这事儿没完……”
丽贝卡·莱维怜悯的看了这蠢货一眼。
果然,赵传薪闪现,拽住其辫子,右手握锤,照着他眼睛砸了下去。
噗……
踹他的脚踝。
咔嚓……
另一巡警还没反应过来,同伴的一只眼爆了,一条腿废了。
“啊……”
赵传薪松手,在另一个巡警身上蹭了蹭手掌。
妈的抓辫子抓一手油。
“告诉你们了,不要认洋爹,不要狗眼看人低,怎么就想不开?”
另一个巡警骇然后退,拎着实木警棍色厉内荏:“你,你不要过来啊……”
赵传薪没理他,推了一把那洋人:“滚开,好狗不挡路。”
“……”
上了人力车,车夫在泥泞的路上拉着。
丽贝卡·莱维见赵传薪阴沉着脸,也不说话,车子正往正阳门而去,那里有火车站。
她猜想,赵传薪心情差,肯定与刚刚的事情有关。
可他已经出气了呀?为何还要生气?
赵传薪生了会儿气,叹息道:“昨日让他血流成河,今日秋风依旧。”
一些人的思想和行为,真的是配得上他们的苦难。
有时候真的要尊重他人命运。
……
天津卫,青木宣纯躲在玄洋社的秘密据点。
他正和黑龙会的骨干聊天。
“可惜,没能杀死赵传薪。”
“青木君不要气馁,我们还有机会。”
“赵传薪闹了一场,西洋人怕是恨死他了。”
对面的人摇头:“青木君此言差矣。欧美列国慕强,无非将他们打痛打服。昔日成吉思汗子孙血洗莫斯科,如今怎样?都赞其为英雄。欧美人鄙视华人,唯独高看赵传薪。”
后世,但凡在欧洲有成吉思汗展,人群趋之若鹜。
赵传薪是二十世纪初,真正将他们打服了的人。
怕是将来也会出现赵传薪展。
青木宣纯喝了口茶:“我所料不差,接下来,慈禧会联合各国商议,另辟蹊径抵制赵传薪。”
“英雄所见略同!”
“闹得最大越好,我等便可火中取栗。”
……
如今的直隶总督杨士骧,已经察觉到了京师的风雨飘摇。
当他收到了赵传薪在紫禁城外,将小联军军警杀的片甲不留后,
所以立即上书朝廷:永定河一由下口高仰,宣泄不畅,每每泛滥成灾。请拨帑四十六万两,修增河坝,使其分消有路。国初因明季加派纷繁,京畿民生凋敝,今设巡警,办新学等新政,不可向百姓摊派。拟官绅合查常年应官差徭,实系公用者,酌定数目折交,州县自办不得滥派折钱……
除了要钱外,还有就是打预防针,告诉慈禧他们,京畿百姓在历史上常常因为赋税太重揭竿而起,等你们死了,最好不要兴师动众致使民怨沸腾。
当然,他的话基本没人放在心上。
可慈禧没被吓死,她反而因为心中有了等新皇上位前、将赵传薪赶走的临时小目标,精神头出现回光返照式焕发。
两日间,和张之洞等人商议好细节,立刻实施。
赵传薪带着丽贝卡·莱维北上。
刚到唐-山,去了开平矿务局。
接手开平矿务局的是李光宗自港岛派来的,一个叫于琦的中年男人。
这人原本籍籍无名,直到得到李光宗赏识。
“于总办,怎地日本那头,忽然断了采买合同?还有铁路那边,同时断了与我们的买卖。”赵熙隆在火车站迎接赵传薪,但他心思不在此处。
于琦背着手,面上十分平静:“稍安勿躁,停售十天半月,我们还是能承受的起的。”
赵熙隆不解:“于总办如何知道,十天半月恢复?”
如何知道?
因为于琦和李光宗通过电了。
不光是开平矿务局,还有赵传薪在港岛、澳岛以及汉口等诸多产业,都受到了波及。
李光宗也着急,但却没乱阵脚。
火车缓缓驶入站内停下,于琦和赵熙隆颠颠上前去接。
赵传薪和丽贝卡·莱维下车。
于琦发现,这两人根本就没带行李。
跟来帮忙提箱的工人,也就派不上用场。
“赵先生!”于琦严肃郑重的行礼。
赵传薪点点头。
丽贝卡·莱维好奇的看着。
这让她想起,赵传薪曾经在纽约,也有许多人对他毕恭毕敬,其中包括一些大亨,j.p摩根等人。
纽约州的州长,伊森庄园所在镇的镇长、警长,也都不敢招惹他。
来了清国,南从港澳起,这一路上也多有人照拂,赵传薪势力范围比在美国还要广。
于琦又说:“赵先生,李先生让你到了以后,务必与他通电。”
“啥事儿这么急?”
于琦很想说,是你到处惹祸,如今终于摊上事儿了。
当然这也只能想想而已。
他甚至没提到矿务局现在遇到的困难。
他只是说:“李先生有急事相商。”
一行人来到开平矿务局,赵传薪去了九房中的公事房,用那里的电报机给李光宗发了消息:光宗,是我,啥事?
李光宗回复:近期,清廷会有任命下达,当收到立刻告知我。
任命?
赵传薪想起了当初清廷假惺惺“招安”,给他和赵忠义分别挂了虚职。
他说:将丽贝卡安置在矿务局,我要回西北办事,没空跟他们作耍。
李光宗急了:先生再等几日,否则损失惨重。
赵传薪:……
李光宗如今羽翼已满,早非曾经那个有点委屈就赶忙找赵传薪哭诉的存在了。
他现在颇有些想要为赵传薪遮风挡雨的意思,碰上事儿,哪怕是赵传薪惹出来的,也不直说,只是让他等。
赵传薪最懂得做甩手掌柜,不放权的人,下场就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很听李光宗的话。
在开平矿务局安心等待。
……
凉州城。
齐振鹭、李飞虎、刘艾和本杰明·戈德伯格,又在开会。
李飞虎焦灼道:“赵先生怎地还不回来?”
本杰明·戈德伯格说:“不必等俺师父了,万事俱备,明日直接行动便可。”
齐振鹭有些犹豫:“这……似乎不大妥当,赵先生有鬼神莫测之能,有他在多一分底气。”
本杰明·戈德伯格却笃定的说:“俺师父在京城闹的动静太大,料来会有些小麻烦亟待解决,咱们就别给他添乱了。”
齐振鹭叹口气:“那便定在明日!”
……
“叔父,大喜!”
“喜从何来?”赵传薪起身,把脸上沫子洗干净。
周学熙羡慕的看着丽贝卡·莱维忙前忙后伺候赵传薪。
找个漂亮的大洋马照顾起居,怕也只有赵传薪了。
看,叔父他还满脸不情愿和嫌弃的模样,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他收敛心神说:“朝廷有旨,要任命叔父为胪滨府知府!”
胪滨府,赵传薪都没听过,想来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呵呵,不稀罕。”赵传薪嗤之以鼻。“给裂土封王,我勉强考虑一下。”
周学熙也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他赶忙劝说:“叔父,这知府的权力,未必就比那亲王小了,还可掌兵,何乐而不为?”
赵传薪还想说什么,忽然丽贝卡·莱维在他耳畔小声提醒:“昨日,李先生不是要你
赵传薪一拍脑门:“贤侄,你在此喝茶,我去去就回。”
他去了公事房,给李光宗发了周学熙带来的消息。
李光宗恍然大悟:先生莫急着回绝,待我了解一二再说。
赵传薪很不喜欢做清廷的官儿。
感觉跌份儿!
另一边,李光宗先是在官面朋友打探胪滨府在哪。
正研究着呢,小秘书来告诉他,关外的总督徐世昌给他打电话。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李光宗还没接,就大致猜到了徐世昌的图谋。
果然……
“行道,近来可好?”
“我的徐总督,我很不好,感觉被人掐住了脖颈,喘不过气来。”
“行道可是病了?要及时就诊,生病不可耽搁。”
李光宗已经习惯了每次来电徐世昌都要拐弯抹角一番。
他却和赵传薪一样,喜欢直来直往:“徐总督让我办的事,已经办完了。我们掌门在京城所为,至多算那件事的后遗症。可如今,我们却受到了牵连,徐总督你说怎么办才好?”
讹人么,谁不会?
徐世昌倒也不推脱,笑了一声:“此时容易解决,朝廷给了炭工一个差事,他老老实实赴任,一切难题迎刃而解……”
晕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