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恩颐此时才十几岁,虽还没养成后世那种挥霍无度、奢侈成性的性子,却也经常是目中无人。
没办法,家里太有钱了。
即便他也很崇拜父亲,但这种干巴巴的说教,他一向是不感冒的。
这个后来出了名的败家子,此时没当家,还没有败家的本钱,只能是装作聆听教诲的模样。
只是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他如此,人精一样的盛宣怀岂能不知?
他叹口气:“哎,希望你行千里路,胜读万卷书,能磨砺你的性子吧。”
盛恩颐顶针续麻一字一对:“哦,哦,是,全听父亲的,嗯嗯……”
半晌,等盛宣怀停止说教,盛恩颐才好奇问:“父亲,听你和娘说,之所以去汉口,是因为日本人怕了赵传薪?”
“也不尽然。”盛宣怀拍打栏杆:“赵传薪在上海英国领事馆,强行夺了山西矿权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日本的三井等财团,自然担心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汉口的铁矿上面。故而他们多次敦促为父尽快赶去,毕竟新机炉已经置备,只差成立新公司了。”
实际上,大冶铁矿主权已经丧失的七七八八了,都在日本人手中。
盛恩颐问:“父亲,为何要向日本人借银子?为何不能我们自己赚钱呢?”
“个中原委,利益纠葛,几句话实难讲清。往后,等伱大了就懂了。”
盛恩颐讨厌这句话,讨厌什么事都要等他长大了才行。
……
同样是行万里路,本杰明·戈德伯格的方式与盛恩颐大有不同。
他不但要生火,还要在大冷天的水里洗菜,把两只手冻的彤红。
阿宝见本杰明·戈德伯格和赵一仙熟稔的忙活,架设铜锅,切肉,调制酱料,当清冷的露天环境里,嗅到火锅的香味,她禁不住吞咽口水。
赵传薪照例悠闲的躺在躺椅上,看着阿宝在原地发愣,不由得说:“哎呀,假如我看着别人忙活,只等着吃,那我真是要惭愧死了,真是该死啊。”
阿宝:“……”
她默默地走过去,帮着忙活。
她夺过了本杰明·戈德伯格手里的菜刀,咄咄咄咄……
与笨手笨脚刀工菜的一批的本杰明·戈德伯格相比,阿宝的刀工就太好了,土豆瞬间切成一溜儿薄片,又薄又均匀。
似乎在用手艺,抗议赵传薪的挤兑。
麻利的收拾完,阿宝将菜刀丢在菜墩上,重新站在风中凌乱,鼻子里却重重的“哼”了一声。
赵传薪一听,小寡妇不服气啊。
他问:“小寡妇,你看我这人怎么样?一般有人但凡说我个不字,我就会发狂,必须大开杀戒……哦,说远了,你看看我这人怎么样?”
阿宝:“……”
不想死,也不想昧着良心,只能闭嘴。
赵传薪见她不语,又问:“小寡妇,你屁股怎么样了?”
阿宝脸腾的就红了,又羞又恼,真恨不得一剑刺死赵传薪。
她依旧不说话。
食材终于都弄好了,肉开始下锅。
赵一仙和本杰明·戈德伯格拿着筷子,好像篮球场上等待裁判吹哨子的双方队员一样紧张兮兮的准备。
当锅子重新滚开,赵传薪下了第一筷子的时候,两人筷子如同利刃出鞘,歘歘歘……
阿宝:“……”
好好好,你们来这个是吧?
打小练剑的阿宝,以筷为剑——抽、带、提、格、崩、搅、压……
瞬间让二人灰头土脸。
直到赵传薪见了,夹着一堆牛肉下锅,阿宝惯性抢夺,牛肉极有韧性,她夹了一下,发现被赵传薪夹的死死的,根本无法撼动。
她又试了一下,还是不动。
片刻,她放弃了,眼睁睁看着赵传薪直到牛肉熟了,再一起夹出蘸料。
呵呵,老子的肉,即便还没到嘴里别人也抢不走!
吃了牛肉,又
阿宝见这面条梆硬梆硬的,曲曲绕绕团成一团。
下锅后,入水片刻就软了。
她一直没怎么说话,首先赵传薪穷凶极恶,徒弟本杰明·戈德伯格这个小洋鬼子看着也不像好人。
赵一仙油滑了些,可至少和她没有仇隙。
所以阿宝就跟赵一仙说话:“面为何做成这般?”
赵一仙偷瞧赵传薪,发现他没表示,就说:“行走江湖,殊为不易,时常要露宿野外。面不好带,且易腐坏。将面做好了,团成一团定型,待其干燥炸制一番,等油空没了,这面即便是湿气重的南方,也能存放许久。”
阿宝惊讶道:“这法子甚好,想出此等法子的人,定然大才斑斑之辈。”
赵一仙朝赵传薪努努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赵传薪龇牙:“小寡妇,不要崇拜哥。”
阿宝不说话了,低头猛吃。
赵传薪惊讶道:“艾我草,小寡妇。看你肚子不大,咋这么能装?多大内存,512G的啊?”
本杰明·戈德伯格:“师父,啥G?”
阿宝毕竟面嫩,闻言有些赧颜,将筷子放下:“我吃饱了。”
本杰明·戈德伯格:“太好了,终于没有讨厌鬼跟俺抢面条了。”
赵传薪啧啧叹道:“少年不知寡妇好,错把面条当成宝。”
阿宝终于被师徒挤兑的受不了:“成昆,劝你口上留德,否则死后要下拔舌地狱。”
“呸,我成昆何惧之有?”
本杰明·戈德伯格听赵传薪自称成昆,噗嗤一笑,却被呛到了直咳嗽。
咳匀了气,他喝了一口椰壳碗里的茶水:“师父,要不咱们效仿那水浒好汉,一路上劫富济贫。正好,这女人就是个强盗,俺看她方方面面都挺权威的。”
赵传薪瞪了他一眼:“当他妈什么强盗?他们干好几年,才攒三两万,你大好的青春时薪就值几文钱?做人,不能这样贬低自己。”
阿宝都快被这师徒内涵懵逼了。
赵一仙却是暗乐。
终于,有个人能替他分担这师徒的火力了。
……
吃完饭,继续赶路。
本杰明·戈德伯格开车,大聪明赵一仙指路。
赵传薪和阿宝挤在后排。
阿宝挨着赵传薪有些紧张,但她发现赵传薪只是闭眼,并不搭理她,这才松口气。
赵传薪依旧在琢磨掌控旧神圣火的方法。
说来也怪,既然旧神圣火已经择主,咋就不能为他所用呢?
一路开到了夕阳西斜,本杰明·戈德伯格忽然停车:“师父,那边有卖风鹅的,俺觉得应该很好吃,咱买两只尝尝吧。”
赵传薪便推门下车。
这里是常州府地带,繁华的闹市区。
刚下车,就有打着幡的卖艺人凑上前:“贵人,买两丸大力丸吧!”
赵传薪一愣神,摘掉了针织帽,学着卖艺人鬼鬼祟祟:“啊?蚁人大力丸?这我吃过了。贫僧这里倒是有两粒金刚丹,你夜里吃两颗,偷偷变强……”
说着,掌心多了两枚黑褐色的山楂丸。
卖艺人瞠目结舌,看了看赵传薪帽子下锃亮的光头,暗叫晦气,原来是个和尚,还是同行。
他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今天,阿宝经历了许多事,死了老头子,部下成群成批量的死,本该悲伤至极。
可不知怎地,赵传薪让她很想发笑。
赵传薪去买风鹅。
掌柜的嬉笑问:“和尚也吃荤吗?”
赵传薪竖起单掌:“阿弥陀佛,佛祖穿肠过,酒肉心中留。世人若学我,处处皆乐土。”
掌柜的笑容僵住,挠挠头:“是这样吗?”
阿宝再也忍不住,嗤的笑出声。
笑场后,又觉得对不起逝者,忙收敛了笑意。
如此一来,红唇变幻间,嘴型可就精彩了。
赵传薪震惊道:“呀,瞅瞅你那嘴,真比贫僧的麦德森机枪的枪口还难压!咋地,让马蜂蛰了吗?”
本杰明·戈德伯格和赵一仙狂笑。
阿宝真是尴尬的脚指头抠地,幸好小时候没裹脚,要不然当场得抠骨折。
风鹅拿纸包好了两只,赵传薪说:“赶紧走,路上边走边吃,趁天没黑去下个县留宿。”
上了车,赵传薪掰开两条鹅腿,分别给了徒弟和赵一仙,他则掰鹅翅。
却没给阿宝。
这鹅肉肉质白嫩、爽滑、清香扑鼻,肥而不腻,酥嫩可口,还带着稻草的独特味道。
偏偏赵传薪还朝着阿宝咀嚼,拿出银制酒壶小酌一口:“唔,贫僧以酒代茶,以荤代素,先吃为敬。”
阿宝:“……”
她体型匀称,但饭量很大。本来中午因为赵传薪揶揄,就少吃了些。
此时也有些饿了。
她很想抑制住口水的泛滥,但有点困难。
赵传薪把骨头嚼的嘎嘣脆,将脑袋伸过去,问阿宝:“小寡妇,你一点都不馋,是吧?”
阿宝发誓,这辈子都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真的。
那嚼鹅翅的声音,以及鹅肉的香气,让她抓狂。
此三人,别的不说,却妥妥都是吃货。
她撇过头去。
赵传薪掰下一块胸脯,绕过阿宝的脸颊,递到她鼻子前:“香么?”
阿宝终于爆发:“停车,我要下车,我要再抢一……”
赵传薪嘿嘿一笑,随手将鹅胸脯塞她嘴里,将她后半截话堵住。
阿宝恶狠狠的咀嚼。
车子到了下个集镇,本杰明·戈德伯格在一家客栈外停了车。
刚下车,本杰明·戈德伯格见客栈门前有个斜坡,铺着石砖,平整且长。
他说:“师父,你把俺的滑板拿出来,这里适合玩滑板。”
赵传薪随手将那块从美国返回时、在船上给他做的滑板取出。
本杰明·戈德伯格踩着滑板,稍稍用力,顺着斜坡平稳滑行。
本杰明·戈德伯格大呼小叫,玩的十分过瘾。
赵传薪想起来,秘境里还有一件宝贝——缥缈旅者。
他一直不知道缥缈旅者是干什么用的,原本打算等尼古拉·特斯拉来中国,让他研究一下。
此时见本杰明·戈德伯格滑的挺开心,赵传薪也将缥缈旅者取了出来,准备就着坡滑一下试试。
就在此时,他意识里的旧神圣火,突然间抖动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