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桃带着裁决团埋伏。
西南角的入口两边可以当掩体,而西墙上毫无遮拦。
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但李之桃他们也只是稍占便宜,葡兵就开始边射击边向后退却。
几十米的距离而已,撂下了十来具尸体,他们成功的撤退到修罗场一般惨烈的西北角。
双方隔着百米的距离胡乱射击,如果从高空看,能看见
西北角的葡兵难免有些绝望。
有人说:“分一半人,去向东南角炮台求救,让他们绕过去包围西南角炮台。”
这是一场绕圈打的战争。
他以为东南角炮台上的葡兵还幸存呢,毕竟刚刚他们还中气十足的朝
说干就干,一半葡兵,沿着北墙走到了一半,正好碰上了赵传薪。
赵传薪躲闪到一旁,然后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跑,一边给他们减员。
如此操作,当他们快团灭的时候也没有察觉不妥。
直至最后一人,微微偏头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才刚回头,眉心一痛,失去知觉。
赵传薪看都不看满地的尸体,转头继续跑。
西北角炮台,追命的枪声袭扰了夜色,插在排水孔的火把燃料殆尽,天上的月亮也被吓的躲进了云层,只有火舌偶尔照亮周围。
黑发鬈曲的葡兵刚发射完子弹,退回来拉栓,队友顶上不让火力中断。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鼻子里充斥着海水、焦糊、内脏和血的味道。
在如同死亡循环的四边炮台上,他无疑是幸运的,到现在还健在,甚至刚刚似乎还击中了对面一个枪手的手臂,因为他开完枪觉得对面的枪口陡然抬高朝天射了一发。
填装子弹拉栓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后面,愕然发现黑暗中同袍那影影绰绰的队形消失不见。
他心底猛地生起了黑洞洞的恐惧感,黑暗中好像藏匿着鬼鬼祟祟的巨大危险。
“有敌人……”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其余葡兵惊觉转头,发现但凡贴着雉堞的葡兵一个个的倒下。
从外围开始,无论是举枪抵挡,还是开枪射击,都挡不住他们的死亡。
刹那间,绝望在茫无涯际的黑暗中扩散开。
似乎只有一条出路,就是离开西北角,进入西墙。
身后是看不见的吞噬人命的黑洞,前面是能看见的裁决团要人命的子弹。
所有幸存葡兵稍作权衡,就一股脑的冲向了西墙。
人还是更害怕未知。
另一边,吹水驹捂着被子弹咬了一道口子的手臂,喊道:“他们冲过来了。”
刚刚他倒霉的在开枪的时候,被一发子弹击中,皮肉挑起翻卷,血流如注。
但喧闹的环境和紧张的气氛下,吹水驹并不觉得有多痛苦。
李之桃将他扒拉开,自己顶上开了一枪,有个奔跑中的葡兵向前扑倒。
李之桃发现,竟然有葡兵在跑向这边的时候,还回头开了一枪。
正犹豫要不要追出去的赵传薪吓了一跳,那葡兵射击的子弹与他擦身而过,击打在西北角的城墙上火花四溅。
赵传薪不出去了,干脆点上一根雪茄,坐在雉堞上等待裁决团将那点可怜的散兵游勇消耗殆尽。
枪声没持续多久,李之桃就带人出来检查是否还有活口进行补刀。
赵传薪脱掉了暗影斗篷,没有动弹,只是取出风灯拿火柴在背风处点燃,立于雉堞之上。
吹水驹抱着膀子来了:“掌门,你没事吧?”
赵传薪仰头吐烟:“衰仔,挂彩了?”
吹水驹嘿嘿一笑龇牙咧嘴:“对男子汉而言只是区区小伤。”
李之桃赶来,赵传薪递给他柞木打造的医药箱:“给吹水驹缝合伤口消毒包扎。”
李之桃和吹水驹去鹿岗镇“进修”的时候,这些技能都已经熟练掌握了。
李之桃一边给吹水驹缝合一边对赵传薪说:“掌门,中央那三层塔楼里面,或许还有人。”
赵传薪点点头:“你派人去搜索一下,几人一组,小心行事。”
他从白天打到了晚上,也有些疲惫了。
可能是战斗结束,天上的月光,又从错落的云层钻了出来,清冷的光芒照在炮台上,除了满地的血污外,还有一些因为口袋被斩碎,洒落一地的烟盒、火柴、酒瓶乃至于针头线脑。
赵传薪俯身捡起一枚有鹰和蛇图案的墨西哥大银元,这是某个葡兵的遗物,上面沾染着血。
不知想到了什么,赵传薪发出冷笑。
剩余打扫战场的裁决团敬畏的看着掌门。
当他露出诡异冰冷的笑容时,他们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他们骂的痛快,打的热闹,可实际上,大炮台上的葡兵一大半都死在这个男人手上。
杀人如麻这四个字,被渲染上强烈的个人色彩。
这样的人,或许下了阎罗殿,阎王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吧,因为惹不起。
“掌门,给你水。”一个裁决团成员讨好的地上来水囊。
赵传薪看着水囊上混合了泥和血的手印,摇头:“我这辈子都不会渴的。”
“……”
没多久,李之桃带人回来:“掌门,没人了,都死光了。”
“很好。”赵传薪虎躯一震,他此时已经能确信,这座岛似乎真的姓赵了。“带人打扫战场,今夜我们就在大炮台上休息,不能再叫葡人占了去。”
他已经玩够了捉迷藏。
赵传薪没和众人凑热闹,为了躲避震天的呼噜声,他上了塔楼的楼顶,随便取出一个毛毯,裹着身子沉沉睡去。
纸猪在楼顶屋檐警界。
第二天一早。
几乎一夜未睡的风顺堂的葡萄牙居民和附近圣地亚哥教堂的牧师,在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就悄然出门。
他们踟蹰着,在风顺堂街前面聚集。
最后牧师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罗马领,说:“走吧,或许罗沙达总督,已经教那些野蛮人吃了教训,或许他们正在欢庆胜利,我们还能讨一杯胜利的酒水。”
有人露出了十分勉强的笑说:“可我听到逃兵的传言,说罗沙达已经被赵传薪那个屠夫杀了。”
显然,他家里藏着葡萄牙的逃兵。
牧师脸色变得严厉:“不要胡说,上帝保佑葡萄牙。”
一行人来到南湾大马路,牧师是领头羊,走在最前面。
在东方的土地上,任何西方来的布道者,几乎都会沦为侵略者的前锋。
他们宣扬上帝的仁爱的同时,也打探异域的虚实,然后带来刀兵之祸。
牧师坚定的步伐,似乎给了身后乌泱泱的葡萄牙人信心。
他们看见马路这边,留下了一些血迹,但没有尸体,只是墙皮被重机枪打的麻麻赖赖,看起来是好一场恶战。
穿过了街头,牧师看到了一个个临时阵地后面惨不忍睹的尸体。
全是葡萄牙士兵。
最显眼的是阵地中央,一把德国产的指挥刀,将罗沙达牢牢钉在了地上。
“上帝啊,睁开眼看看吧,这些古怪而肮脏的野蛮人,他们都干了些什么……”牧师惊呆了,一边流泪一边哀嚎。
其余葡萄牙民众望着场中央的罗沙达尸体默然。
罗沙达唯一幸运的地方在于,他死了个囫囵,没有被金属狂潮撕碎,没有被精灵刻刀劈成两半。
而在大炮台上,裁决团正在做饭。
赵传薪叫来了李之桃和吹水驹。
“你们说,澳岛这个地方,谁来驻守比较合理?”
李之桃是裁决团的元帅,他不可能另立山头。
吹水驹眼睛一亮:“掌门,你看我成么?”
赵传薪更犹豫了,看了看吹水驹挽起的裤腿说:“腿上没毛,办事不牢。”
啥玩意儿?
吹水驹直接懵了,嘴上没毛是不成熟,腿上没毛能说明啥?
赵传薪思来想去,眼睛一亮:“我要在这里组建民团,你以后就担任团长。澳岛会开玄天宗的分部,我会调李梓钰来,他从客卿长老升为长老,总理这里一切事务,你将听令于他。”
“啥?那个假洋鬼子?”吹水驹十分不满:“他何德何能?”
李梓钰的思维偏西式,毕竟是留过西洋军校的人。
很早的时候,李梓钰就蓄发,不再留着阴阳头,并且日常都是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
被李之桃和吹水驹等人腹诽为假洋鬼子。
“你要不要干?不干的话我换人,咱们玄天宗人才济济,又不只有你一个。”
吹水驹立马大言不惭:“干,怎么不干?人才济济不假,只是如我这般有识之士,还是少见。”
赵传薪将蓬乱的头发向后拢,端起碗将白粥一饮而尽:“既如此,吹水驹你带人去九澳,将民团召集回来,让他们负责联络,愿意加入民团抵制列强的百姓聚集起来。
大缸桃,你派人给李光宗发电报,让他安排李梓钰来澳。
顺便分一些人手,去总督府,将那里控制住,不得让人浑水摸鱼卷走了那里的东西……”
除了这些,还要找人收敛那些尸体。
别的地方赵传薪可以管杀不管埋,但澳岛现在易姓,算是自己地盘了。
一大摊子事,等着去处理。
李之桃和吹水驹都不是那块料,赵传薪也不擅长后勤和内务。
他把自己能想到的事情交代了一遍,就在大炮台的东南角摆好了桌椅板凳的,居中调度。
才沏上茶,老远有几匹快马飞奔而来。
为首者着军官袍服,带着官帽,面白,唇上两撇垂须,眼眉细而弯,双眼皮很深。
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皮肤保养的很好。
他翻身下马,径直上了炮台。有裁决团成员前来通秉:“掌门,一个清廷的官,自称是广东水师提督李准想要见你。”
赵传薪已经看见了:“带他过来。”
李准来到东南角炮台,看见一个高大的青年坐在板凳上,左腿横搭,右腿随意的伸直,左手拿着一本书,书名赫然是——《楚辞》。
右手拇指剐蹭茶碗碗底,茶碗在桌子上旋转,水却丝毫未溅出来。
根本没抬头正眼瞧他。
李准抱拳:“赵先生。”
赵传薪身份太特殊了,非官非民,似乎也没听说他有字,怎么称呼都不合适,那就按照民间广为流传的叫法——赵先生。
赵传薪指了指对面的板凳:“来,坐。”
然后转头对旁边肃立候命的裁决团成员抱怨:“以后不带礼物就上门的,直接轰走,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李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