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粹大师赵传薪的话,吸引了姐弟注意力。
张榕夺过报纸看了一眼:太后惊怒,事后呕血两口,幸得名医诊治状况转好。李莲英因其年岁已高,手臂恐此生难以恢复……
“好家伙,你这没弄死慈禧,把太监给打残废了。”
经常吃瘪的都是张榕,难得赵传薪也有今天,张榕揶揄了一句。
旁边的张桂却是满面愁容。
原本轨迹中,她也被张榕拉上了“贼船”,后来多少也算个进步青年。
但此刻,内心却充满了另外一种担忧。
她偷偷给张榕使了个眼色。
张榕随她进入后堂。
张桂问:“这些事,你到底有没有参与?这才刚出来,再被抓,咱们家也救不了你了。现在赵队长也是自身难保了。”
“姐,伱太看得起你弟弟了。这种事,我就算有心参与,也不在我能力范围内啊。”
“这就好,对了,你是怎么出来的?是那边同意放人了?”
张榕摇头:“老赵去劫狱了。”
张桂震惊:“劫狱?”
近来发生的大事太多了,像张榕这种小角色逃狱,想登报,压根就排不上号。
“呵,他自己一个人去的。他报上自己名字,典狱长王璋动都不敢动,就让他大摇大摆的把我带走了。”
“……”
史书记载,古之恶人能止小儿夜啼。
没想到,今朝也有赵传薪威风至此!
他们束手无策,赵传薪只是一句话就让人乖乖放人。
张桂惊讶过后,依旧担心:“那你今后该何去何从?毕竟逃狱,家是肯定不能待了,要不找个亲戚躲一段时间?”
“我已经决定,赴日去学习军事。逞匹夫之勇,毕竟难成大事,要学习万人敌。”
他的豪言壮志,根本没有打动姐姐。
张桂叹口气:“看来我是没办法让你消停了。”
“姐,此时乃千年未有之变局啊,时代需要我等抛头颅洒热血,我岂可退缩?”
等姐弟两人争执了半天,再回到会客室的时候,发现赵传薪已经歪倒在桌子上,睡着了。
张榕见状,心神一松,眼皮子也开始打架。
他说:“姐,你找几个人,把他抬到房间里睡吧。他累极了,我也是好几日没合眼了。”
当天晚上,张桂准备了一桌饭菜。
张榕的哥哥和父母、叔伯也赶了回来。
只是,赵传薪和张榕睡的太沉,哪怕进去了人也毫无反应,鼾声如雷。
于是,这一桌子菜,只能自家人吃了。
当第二天赵传薪醒来,张桂又张罗了一桌新的菜肴。
只是张榕的家人都离开了。
毕竟张榕是越狱回来的,大张旗鼓的容易惹人注意。
赵传薪洗漱后,伸着懒腰来到饭厅:“额……饿死了,饭好了吗?有没有杀牛宰羊?”
张桂笑脸相迎:“鸡鸭鱼肉,牛羊不缺,赵队长请坐。”
赵传薪不知客气为何物,坐下抄筷子开干。
连吃了很久的罐头,吃的他都反胃了。
张桂眼睛转了转:“我在新闻上看到了鹿岗镇登报的文章。家父言,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赵队长是英雄,英雄身上岂能无钱,所以……”
张桂打开了地上的一口箱子。
里面全是银子。
赵传薪狼吞虎咽后,抹抹嘴:“很好,你父亲是个会说话的人。”
姐弟俩无言。
赵传薪想到了很多事。
张家有钱,后来他们的钱被张老板给抄家了。张桂在下个纪元,四处找人打官司。
最后还回来一点,但也是奈张老板不何。
张老板靠灭土匪杀绺子和打击这些潜在敌人,积累了原始资金。
别看杜立子现在活的很滋润,其实在赵传薪看来,无论是张家,还是杜立子,都是将脖子伸在张老板闸刀下讨生活。
他想了想说:“你们吧,想要谢我,也用不着这些虚头巴脑的。鹿岗镇即将设立鹿岗镇银行,到时候你们把钱存在鹿岗镇银行,最好顺带着在鹿岗镇周围搞一些投资,那便是对我最好的答谢了。”
“可是。”张桂诧异道:“鹿岗镇那样对赵队长,赵队长竟然这般为鹿岗镇着想?”
“咳咳。”赵传薪想起了,现在自己和鹿岗镇“决裂”了,这在外面可不能露馅。“众所周知,赵某是个心胸宽广,幕天席地,十分豁达的人。这点小事,我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呢?佛祖割肉饲鹰,赵某在舍己为人这一块,不得比佛祖做的更好?”
“……”张桂想了想说:“这也是好事,我就替家父他们答应了。”
如果只论安全而言,鹿岗镇是整个关外最消停的地方,在那里投资生意,至少没有任何麻烦可言。虽然,鹿岗镇的地理位置并不算好。
至于存钱,狡兔三窟,当然不能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
吃饱喝足,赵传薪拍拍屁股起身:“行了,你们将来作何打算,那与我无关。我先走了。”
说着抬腿就走。
张榕急忙说:“老赵,你这就走?太急了吧?”
“呵呵,我在你们家呆久了,怕是你们的老佛爷要来抄家了。”
张榕脸红脖子粗的争辩:“什么我们的老佛爷,不要胡说。”
可赵传薪已经来到院子,将马鞍套上,解开缰绳摆摆手:“回吧,此去间岛招旧部,赵某要十万旌旗斩鬼子!”
他豪迈的上马,双腿夹马腹,在张家姐弟的目送中踢踢踏踏远去。
只留下浑厚粗豪的歌声: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张榕听的热血上头,毛发倒竖。
张桂瞠目,只觉得汗毛起立。
哪怕他们是地主,哪怕他们也代表了z本。
就连门房,听后恨不得奋起去犁十亩地!
张榕快跑两步,冲着赵传薪朝阳中魁梧的背影大吼:“老赵,我就知道你是同道中人!”
……
老荒岭,红阳岔子。
以高丽为首的保险队轮换队伍,正在向间岛方向挺近。
李之桃和吹水驹赫然就在马队当中。
比起沉默寡言,过的像和尚一样清心寡欲的高丽。李之桃更喜欢张大全。
但是保险队为了避免拉帮结派,经常将队伍打乱。
反正盘子小,走的又是精品路线,也不担心会失去默契配合混乱的问题。
在港岛的时候,通常是拳脚解决问题。
来到鹿岗镇训练了一段时间,李之桃和吹水驹已经勉强跟上保险队的节奏了。
可现在就要面临前线的枪林弹雨,李之桃还是心有忐忑。
他忍不住打马向前,追上高丽:“连长,我听说背水军让一伙土匪打的溃败,是真的吗?”
高丽点点头,脸上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有那么回事。”
“我们保险队,应当比背水军更厉害吧?”
这话让高丽沉默了一下,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没有可比性。”
“额……”
像李之桃这样刚进入保险队训练的新成员,每天光是跟上训练节奏,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其实是感受不到什么差距的,更没有精力去对比。
见高丽虽然语气淡然,可那种傲气却不经意间展露无疑。
李之桃其实内心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都是人,差距咋会那么大?
他便说:“连长,既然背水军作战不利,为何我们保险队不去帮忙呢?”
“为了不让清廷盯上我们。我们只是让大家轮流去练炮,暂时不参与。”
本来是准备参与的,但被赵传薪在京津地区一闹腾,刘宝贵和李光宗决定韬光养晦,先不露头。
见李之桃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高丽话锋一转:“我们不参与,你们两个,却要编入背水军,参加实战。”
李之桃呆若木鸡:“为啥?”
妈的在港岛拼,那至少只要不作死就不会死。
上了战场,谁他妈管你死活?
“你训练一万年,不实战,还是废物一个。保险队强,那是因为从起于微末开始,一步步拼杀到今天的。战斗力,是用血肉堆积出来的。”
正说着,前头有一匹高头大马,和一条黑白相间的狗飞奔而来,天上还跟着几只乌鸦。
马停蹄,狗刹车,乌鸦落树。
狗自然是干饭,干饭跑到高丽身边,先是呜呜的叫了一声。
然后,它又叫了两声。
呜呜的叫,代表前面有人。
叫一声,代表是敌人。
叫两声,代表是友人。
吹水驹跟上来,小声对李之桃说:“赵生的狗成精了,来的时候主动要求跟着。还有那匹马,这狗能驱使那匹马的。”
李之桃抬头看看路旁树梢:“马算什么,它还能指挥乌鸦。赵生会法术,他家里的动物有灵性,不足为奇。”
“这可不是有灵性那么简单,我觉得,它比我还精明……”
“那正常,你除了吹水外,根本没脑子。”
“大哥,你要是这么说我,那我就不爱听了。我吹水驹也……”
“不爱听就别听了。刚刚我问过,我们两个要上阵和人厮杀的。”
“什么……”
吹水驹如坠冰窟。
前面,忽然烟尘滚滚,有三十多骑迎面而来。
为首的,正是背水军的首领刘永和。
双方接近,刘永和勒住缰绳。
他脸上全是疲惫,胳膊上进行了包扎,显然是受过伤。
高丽上前:“挂彩了?”
刘永和苦笑:“妈的,那些棒子不知怎么了,以前他们当日本人狗腿子,只是应付了事。最近这两天,突然开始卖命了。昨天,我们和他们发生了冲突,忽然又冲杀来一股绺子,为首的叫托钵僧,杀了我们个措手不及。差点被他们全军覆没。”
韩国以前就叫朝鲜,因为改名的年头短,关外百姓要么叫他们朝鲜人,要么,则和后世一样,亲切的称之为——棒子。
据说棒子这个词,是从乾隆开始的。乾隆讥讽朝鲜国王,说他是个棒槌。
发展到民间,一来二去就成了棒子。
高丽沉默。
半晌说:“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没有。只是隐隐听那些棒子说,我们屠杀他们的百姓?可我们什么都没干啊。”刘永和苦笑说。“你们这次轮换,能不能帮我们打一次?这才刚组建,便大败亏输,军心不稳啊。”
高丽立即摇头:“不能帮,你们自己解决。粮食、武器和军饷都不缺,你不能总是心里有指向。”
刘永和低头看了一眼干饭,咬咬牙无奈道:“那行,赵队长家的干饭,借我用一用总可以吧?”
刚刚他可是见识这狗的厉害,这家伙海陆空全都占了,天上飞,地上跑,这狗还能下水玩水上漂……
高丽终于笑了一下:“它帮不帮你,你得问它。来这里,是它自己拿的主意。”
“草!”
刘永和有点拉不下脸,张口去求一条狗。
“先走,这事儿回头再说。你们也累了吧,先和我回去歇息歇息。”
“这点路程,也就是平日训练的普通水准。歇就不必了,趁着刚热身,你准备好训练场地,我们立刻投入训练。”
“……”
刘永和内心疯狂吐槽:鹿岗镇的人各个都是装逼犯。
有形装逼代表赵传薪,无形代表张大全和高丽。
平时不开口,开口便致命。
李之桃和吹水驹两人,也跟着一起加入炮兵训练队列。
晚上,两人身心疲惫,来到临时营地休息。
跋涉一天,训练半天,两人看见了枕头像看见了亲人,往床上一摔,就摔进了睡梦中。
生活,就是这般充实。
第二天早上,熟悉的起床号声,把他们从睡眠的黑暗中拽到现实的光明里。
李之桃晃晃脑袋,这种作息强度,仿佛又回到了刚去鹿岗镇的时候。
来不及后悔,来不及恐惧,当然也没有任何憧憬可言了。
他脖子上,顶着困顿到混浆浆的脑袋去打了饭,饿死鬼投胎般狼吞虎咽。
这都是本能,长期训练形成的本能。
吃完饭,有个保险队员过来告诉他:“一会儿你和吹水驹去找刘永和,他会把你们打散进背水军。呵呵,兄弟,自求多福吧。”
旁边的吹水驹似乎清醒了一些,大着舌头着急的问:“兄弟,那我们要是战死,和你们一样有抚恤吗?”
“有啊,你之前不是填了受益家属吗?你要是死了,钱会按照地址,发给你家属的。”
“啊,我填的是我叔公。我死了钱要给他?哎呀,我不知道啊,钱可不能给他,他又没养过我。”
吹水驹后悔的直拍大腿。
保险队队员摇摇头:“现在改不成了,这需要去治安所的。所以,你尽量要活着回来。”
这话让两人心里发毛。
吃完饭,两人去找了刘永和。
刘永和虽然有一定的带兵打仗经验,可多半是打游击打出来的,多少有点水。
他的做派有些草莽风格,听说两人是生死之交,便将他们编入统一战斗小组。
刘永和知道这两人当初是跟随赵传薪回来的,于是还好心的指点了两句:“你们也不用愁眉苦脸,今天主要任务,是去侦查托钵僧那伙绺子。我已经收到可靠情报,棒子之所以仇视咱们,是因为日本人杜撰了一份报纸,上面谎称我们屠杀棒子的垦农。但实际上,我们根本没那么做。所以,我们先找到绺子,先把这个后顾之忧解决了。”
吹水驹感叹:“小日本,真是卑鄙!连报纸都敢造假。”
以托钵僧为首的绺子,长期盘踞在国内活动,这对背水军来说,像是穿入了肉中的刺,不拔不快。
虽然带兵的手段有些水,但刘永和毕竟跟着鹿岗镇保险队训练过,做事雷厉风行。
趁着朝阳才刚生起,人的精神头,还没有被升温的太阳晒萎烘懒,立即就要出发。
李之桃和吹水驹的装备和这些人不同。
背水军制服是军绿色的长款大衣,布料粗糙,但保暖性尚可。
背水军只有步枪+刺刀,另配一些弹药,带着必要的军粮,就只有这些东西了。
吹水驹对李之桃说:“大哥你看,他们的装备好简陋,那些步枪磨损的厉害,我看好多是汉阳那边造的。”
李之桃点点头:“兵的身体素质也不行。咱们俩一人一把手枪,一把步枪,还有刺刀、霰弹枪,斧头,都没觉得累。你看他们,恨不得把步枪都挂在马上。要是被敌人突击,估计都反应不过来。”
“还有,大哥,你看前面探路的伺候,嘻嘻哈哈的像是郊游。咱们训练的时候,侦察兵敢拖延就会挨鞭子的。”
李之桃也发现了这点,担忧道:“可千万别出事啊!”
两人小声嘀咕着,暗自比较和背水军的差距。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他们天天机械性的训练,脑袋都训练的麻木了。
平时都是跟鹿岗镇保险队的人比较,一直觉得自己是垫底的。
可现在看了背水军,感情两人竟是背水军中绝对的精锐……
李之桃,绰号大缸桃,以前那是很骄傲的。
可自从遇到了赵传薪后,也不知道被“桃桃”的叫了久了,还是被鹿岗镇保险队给训练训服,现在傲气没有了,行事说话非常谨慎。
想了想,他对吹水驹说:“我们还是别得意的太早,说不定这只是他们迷惑敌人的表象。毕竟,那个刘永和他训练的时候也是出类拔萃的。是了,这样一想,果然是为了麻痹敌人。”
因为当日他见识过刘永和训练枪法时,不说百发百中也差不多。
吹水驹也慎重的点头:“对,那刘单子确实厉害,不可能带兵这么差的。我们也不能给保险队丢人,好好表现,回去还能拿奖金。”
两人一路上小声嘀咕着。
觉得这种行军速度,比鹿岗镇保险队那种仿佛后腚被火燎一样紧赶慢赶,可就要舒服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