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欢与张叙何刚一处,此行的目的自然是平县。
叶大公子要出城避开人情之重,二人亦然,每到大试之时,来访人犹如过江之鲫。
唯一的好处,便是让你知道,原来还有那么多不认识的亲戚与友朋。
坚持原则,铁面无私,说起来容易,唯有亲历才能知其中滋味。
两袖清风,身具傲骨,那就一定有用吗?
“主家。”叶丁的声音传了进来:“前方马车,似乎是老主家的,驾车的是统叔。”
“统叔?我爹咱们也出城呢?”叶欢眨巴眨巴眼睛,目光看向张何二人。
张叙何刚面上都带着迟疑,似乎读懂了大哥的眼神,愣了愣还是前者道:“大哥,你自己想,我和方直可不知道。”
叶欢白了对方一眼,不过想想,心里的话可不敢说出口,当下掀开车帘出去。
看看前方,的确没错,是父亲的车仗,驾车之人正是老管家叶统。
“阿丁,超车,我要去拜见父亲。”叶欢说着,叶丁依言而行。
“统叔,统叔,这是去哪儿啊?”等距离接近,大公子轻声喊道。
听见公子的声音,叶统将马车停在了路边,此处乃是城郊偏僻所在,行人很少。
叶欢跳下车,绕到车前行礼,口中道:“欢见过父亲,爹爹这是去哪儿啊?”
话音刚落,车帘掀开,叶公走了出来,看了眼儿子,正色道:“为父这几日案牍劳顿,想想之后还有纳士之责,故往林溪垂钓,稍缓疲乏。”
说着眉头一挑,又问道:“悦之,你不在城中,却又往何处去?”
叶欢听得心中暗笑,之前言语,父亲明显口不对心。他当然知道原因所在,却不会说破,老爹和自己一样,怕是出城来躲清闲的,父亲名满天下,门生故吏更多。
当然
,未必所有的人都是来“走后门”的,可接二连三,接三连四,谁能招架的住?
有的知道叶欢父子的性格,并不明言,都是“动之以情”,更难应对。
“启禀爹爹,孩儿是代司徒,巡查周边各地的。”想着,叶欢施礼道:“父亲多日劳顿,偶尔寄情山水亦是调剂之道,儿子愿意随行伺候。”
所为知子莫若父,叶欢的心思,叶正又岂能看不出来?最近也是感同身受。
“不用了,有你统叔相陪,悦之只管忙自己的去。”
父子对话之时,张叙何刚下车联袂而来,拜见伯父,持礼极恭。
“言之,方直,且陪悦之去吧,老夫这番垂钓,只想清净。”叶公颔首致意道。
“是,有统叔在,孩儿自是放心,那恭送爹爹。”叶欢说着,退到路边,张叙何刚皆是随之,三人肃手恭立,一直等着叶正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
“大哥,走吧,好歹去平城待上个七八日,再回晋阳。”张叙轻声道。
“说的是,等到大试开始,就清闲的多了。”叶欢连连点头,连自己父亲这般刚直不阿的前辈,都出来躲清闲了,亦可见南山大试的威力有多大。
不过躲归躲,叶欢心中还是满意的,这证明天下之望,都在南山,那将有多少人才?
“言之,方直,躲清闲可以,但事情可要安排妥当。”上了马车,叶欢又道。
“大哥放心,都安排妥当了,保证不漏掉一个,消息也会随时送来。”张叙一笑。
“是是是,这些去年也干过,今年更有经验,大哥,一定不会漏掉。”何刚亦道。
叶欢点点头,想了想也笑了:“再过两年,欢就打造专门之试了。”
南山大试,朝中取士,吸引天下无数人才。但官位就那么多,
难免僧多粥少。叶欢的原则是,德才兼备的我要,有一技之长的我也要,人才也是有分类的。
因此似器物阁,情报机构,参谋机构,农桑水利,包括商事在内,都可从中获利。就算与读书相比,地位还不是那么高,但待遇好啊,再言,还是难得来一次晋阳。
“先干着,也不打搅你读书,今年不行,明年再考,君子要有百折不挠之气。”叶欢自己就最为擅长帮别人找理由,还有一众集思广益,人才渠道五花八门。
晋阳器物阁,此时已经划分为工器阁与兵器阁,前者侧重科技民生,后者顾名思义,军工之所。不远的将来,他还会划分的更为细致,需要的人才也更多。
“大哥,你想干的事情,都能干成,小弟相信。现在,不如想想正事儿。”见叶欢一脸的若有所思,张叙一旁道,能和大公子这么说话的人,现在也不多了。
“大哥,你不是有点怯场了吧?”何刚亦是接道。
“怯场,你哥我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两个字。”叶欢当即头一昂。
“嗯,这才是晋阳公子的豪气,大哥,我和言之看好你。”何刚笑道。
晋阳距离平城不过八十里,马车快一点,也就两个时辰不到。三人言谈之间,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平城之后,张叙直奔宅院所在,看上去,平层亦颇为热闹。
就算有叶欢和一众兄弟补贴,也有很多外敌的寒门学子不舍得花那个钱,于是,晋阳周边的郊县,成了他们最佳的选择。这里花销便宜,还清净一些,利于读书。
路过广场之际,叶欢就看见了很多莘莘学子,借着夕阳,正在苦读不辍。百姓们自觉的维持了安静,就连叶丁路过,亦将马车放慢,尽量避免发出声响。
“言之…
…”放下窗帘,叶欢想了想道。
“大哥,你别想其他了,晚间这里,叙会安排灯烛,让他们看书。”张叙立刻言道。
“行行行,你厉害,本公子就不问了。”叶欢点点头。
马车停下,众人落车,管家早就站在门口相迎,见一众前来,急忙上来伺候。
“何木,你带大哥去。”何刚交代一句,又看向叶欢:“大哥,我和言之等你。”
“好。”叶欢点点头,跟着何木而行,楚南与叶丁跟在左右。
为王宇安排的宅院,张叙何刚都是尽心尽力的,不光宽敞,设计亦有雅致之处。
穿过回廊,来到花园,隐隐便闻一阵琴韵传了出来,叶欢听得面色一动。
“这不是高山流水吗?如今再无破音之处了。”想着,脚步放缓,心跳不由有些加快。
十八年前,他往河南营救郑公,事成之后前往洛阳,住在中郎府,恰好蔡琰也在。
“小妹再请兄长指教。”眼中噙着泪花,面上却是一脸坚定。
“悦之哥哥,琰力有未逮,献丑了。”
“多谢兄长,让小妹能不往边疆……”
“昭姬,你要说你心里没有悦之哥哥,脸红什么?”
“昭姬,快点,踩着我背上,哥哥带你喝酒去……”
随着琴声,当年的一幕幕浮现脑海之中,蔡琰的喜怒哀乐,叶欢似乎都见过。
“也不知这些年,昭姬过的如何,想想自王董之乱后,也有三年未见了。”叶欢深吸一口气,继续前行,琴声入耳,越来越为清晰。
走过花园,穿了一处小径,树木掩映之下,庭院在望。
“大公子,这便是……蔡夫人独居的小院了。”何木停下脚步,躬身言道。
“好,你下去吧。”叶欢挥挥手,后者依言而退。
叶丁不用招呼,走上前去,
轻轻扣响门环,不多时,琴声停止了。
叶欢在门外凝神静听,就听一阵脚步声慢慢靠近,那是两个女子的脚步。其中一个颇为轻盈,另一个则相对沉重,且步点儿还有些紊乱之状,近了才恢复正常。
“吱呀……”轻响,院门打开,一道青色的倩影,出现在门前。
“叶丁见过蔡小姐。”叶丁见了,施下礼去,躬身片刻,却是不闻回应之声。
他不由抬起头来,方才的称呼,是故意为之。
一身青裙,不施脂粉,青丝如墨,目似秋水,只看了一眼,叶丁又立刻低下头去。
蔡琰根本没有看自己,她的目光,落在两丈之外的叶欢身上,却是无言。
楚南见了,也是稍稍向侧边让了一步,不与对面直视。
布衣钗裙,难掩身周素雅之气,反而更添一份清逸。岁月与经历,似乎并未在那张绝美容颜上留下痕迹,比起当日的花季少女,此刻蔡琰淡泊清雅,不掩明艳。
叶欢想笑,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脸有点僵硬,对方并没有说话,但那对眸子,又像是吐露了千言万语。有幽怨,有欣然,有矛盾,种种情绪汇集,莫衷一是。
二人就这么对视着,时间慢慢流逝,场面一片静谧。
“叶悦之,你倒是说话啊,不能总这么僵着吧?昭姬清减了不少啊。”内心之中催促着自己,可话到嘴边,叶欢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他们不说话,叶丁和楚南也不说话,身后的丫鬟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前者目光所阻。
叶丁有心带着楚南和丫鬟先去房中烹茶,可蔡琰挡在门前,他又不便为之。公子与蔡夫人虽不说话,但四目对视,却有……
“昭姬妹妹,好久不见了,为兄是特地来看你的。”终于,主家的声音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