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王启年按约定来范府给范闲送案卷,他嫌走正门麻烦,便偷偷翻墙潜入范闲屋里,将腾梓荆的案卷交给了他。
范闲打开案卷,一眼便看到了腾梓荆妻儿被郭保坤赶尽杀绝的消息。腾梓荆见他面色凝重,一把抢过案卷,看到妻儿遇害的消息目眦欲裂。范闲怕他冲动行事,腾梓荆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故意当众与范闲翻脸,决心孤身为家人报仇。
范闲知道腾梓荆是要与自己撇清关系,今晚必定会为妻儿报仇,于是向范若若打听在哪里能够找到郭保坤。
“郭宝坤生性风流,常年流连于流晶河沿岸的青楼花船,不过郭家家教甚严,不许他在外留宿,子时前郭宝坤必定回府。”
范闲见范若若对答如流,忍不住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郭宝坤与哥哥不合,我猜想你们早晚会起冲突,私底下就找人打探他的消息,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哥,你是不是要教训他?”
面对跃跃欲试的范若若,范闲一阵扶额,他怎么感觉这个妹妹大家闺秀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躁动的心呢?
“这个你就别管了,知道的越少越好。”范闲说着又问:“流晶河沿岸最有名的花魁是哪个?”
“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司理理。”范若若气鼓鼓的道。
范闲见妹妹突然发脾气,不由疑惑的问:“你认识这个司理理?”
“不认识。”
“不认识,你怎么这个语气?”
范若若支支吾吾,却怎么都不说,范闲也顾不上这些,就要离开,却被范若若叫住。
“哥,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司理理?”
“嗯。”
范若若酸溜溜的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放浪的女子?”
“你们?还有谁?”
“没谁哥,你能不能带上我?”
范闲吓了一跳,连忙拒绝:“哪有当哥的带亲妹子逛青楼的,爹知道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我们不让他知道不就好了嘛,再说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万一你被那个司理理迷住了,鸡腿嫂子怎么办?”范若若搜肠刮肚,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
“世上的女子就算再漂亮也比不上鸡腿姑娘一个手指头,别闹,我今晚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带你去不方便,乖乖在家等着。”
看着范闲飞速离去的背影,范若若气哼哼的锤了一下桌子:“哼,不让我去,我偏去,倒要看看这狐狸精的真面目。”
另外一边,京城一处原本热闹的街道,此刻却被一众手持利刃的护卫把守住出入口,谢必安持剑护在二皇子身侧。
“我这个人啊,就喜欢与民同乐,可是又不喜欢人。”
说话间靖王世子走了过来,在他耳边一阵窃窃私语。
“范闲约你喝花酒?有点儿意思。”二皇子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
靖王世子疑惑道:“您之前不是说,范闲与一女子一见钟情,怎么忽然又要寻花问柳?您说我这是去还是不去啊?”
“当然要去,地方定了吗?”
“还没,说是让我来定。”
二皇子一口啃下手里的肉包,拍了拍手,坏笑道:“那就定在醉仙居吧。”
靖王世子闻言有些迟疑:“醉仙居,您的意思是司理理?可我听说她不是跟秦统领”
“昨晚郭攸之那个老匹夫请他入府宴饮,后来又宿在了司理理的花船上,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已经被太子收买了?”二皇子冷笑道。
“坊间传闻,都说他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我觉得他不像是一个女人就能收买的。”
“那就试试,投石问路,兵马司这么要紧的位置,若是让东宫收拢过去,以后还有我的好日子过吗?”
很快,靖王府下人就来到醉仙居下了定钱。
司理理正坐在梳妆台前,听到婢女的汇报,不禁皱着眉头问:“靖王世子指明了要我陪范闲?”
“靖王府的下人是这么说的,还给了一大笔银子。”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婢女走后,司理理拍了拍巴掌,从房间阴影里钻出一名武者打扮的女子。
“都听到了吧,把消息送到秦统领手里。”
“是。”
没多久,秦浩就来到了司理理的花船上。
“你先下去吧。”
“是。”
赶走了婢女后,司理理眼神幽怨的看向秦浩:“靖王世子这次似乎是冲着你来的。”
“靖王世子是二皇子嫡系,试探一下,没什么好奇怪的。”秦浩淡定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司理理哼声道:“你就不怕我在茶水里下毒?”
“这世上能对九品高手起作用的毒,无一不是珍品,你还没有奢侈到随便使用的地步,何况你也不敢赌,一旦赌输了,后果你是知道的。”秦浩轻描淡写的走到司理理身后,按住了她柔滑的双肩。
司理理浑身一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那若是今晚靖王世子让我留宿范闲呢?”
“那就留宿好了,放心,他不像我,对你没兴趣的。”秦浩挑起司理理的下巴,戏谑道。
司理理仰起脸,一副如诉如泣的模样:“难道在秦公子眼里,奴家的清白就一文不值吗?”
秦浩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冷:“既然如此,不如我将你赎回府中,只是如此一来怕是锦衣卫那位,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你吧?”
司理理长长的睫毛一阵颤抖。
“以后少跟我耍这种小手段,如今唯一能帮你的,也就只有我了。”秦浩收回右手,在司理理耳边轻声说道。
月色半隐,星辰点点,流晶河畔早已是灯火辉煌,红灯笼高挂,一串串如火如荼,画舫穿梭其间,舫上张灯结彩,金碧辉煌,丝绒帷幔轻拂,遮掩着舱内那些衣着华丽、谈笑风生的达官显贵与舞娘歌姬。乐师们在舫上轻拨琴弦,悠扬的乐曲随风飘散,端的是一派纸醉金迷的富贵景象。
“世子殿下,范某可是来晚了?”范闲冲着靖王世子拱了拱手。
靖王世子含笑摆手:“哪里哪里,是我来早了,范兄来得刚刚好,只是这流晶河畔的花魁们听说范兄要来,一个个早已是翘首以盼啊。”
“世子殿下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大面子。”
“唉,范兄怕是不知,你那首登高早已是人尽皆知,我可一点都没有夸张,不信你进去就知道了。”
靖王世子还真没说错,范闲的到来引起了整个流晶河畔姑娘们的瞩目,古代诗人,有些像后世娱乐圈的词曲作者,每一位花魁必然都是样貌才情都出类拔萃的存在。
但是花魁中也是有竞争的,越是出名的花魁地位也就越高,而要想在众多花魁中脱颖而出,最好的办法就是请一位著名诗人为她写一首词。
这也是为什么唐伯虎、柳永这些所谓的风流才子,常年流连青楼还能衣食富足的原因,他们为花魁写的每一首诗词都能让花魁身价倍增,即便是青楼的老鸨也会对他们奉若上宾,甚至还会反过来给他们银钱。
而像杜十娘的姘头李甲这样的富家公子,在老鸨眼中就只是单纯的韭菜,只要将他最后一丝银钱榨干,就会无情踹开。
范闲对于这一幕很满意,他今天之所以这么大张旗鼓的来逛青楼,就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自然是越多人看到越好。
就在一众花魁对范闲大献殷勤之际,司理理的花船也靠了岸,靖王世子拍了拍范闲的肩膀,玩味的说道。
“范兄,司理理姑娘可是如今京城里首屈一指的花魁,你今晚艳福不浅啊。”
范闲故作惊讶:“哦,是嘛,这是不是太破费了?”
“破费?今日不是范兄邀请我来喝花酒吗?”
范闲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忽然有种搬起石头打自己的感觉。
然而,事到临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靖王世子喝起了花酒,很快,范闲就展现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最后在司理理的搀扶下,二人一同上了花船,这一幕也被不少人看在眼里。
“哼,这司理理是有多缺男人,一个秦统领还满足不了,今日又把范公子给拐上了花船。”
“啧啧,从她第一天来流晶河我就知道,就是个骚浪贱货,平日里装得人模人样的,我呸。”
“咦,你们说,司理理这算不算是给秦统领戴了帽子,秦统领会不会因此跟范公子结仇?”
“嘘,慎言,都不要命啦?这样的贵人也是你们可以议论的?”
上了花船后,范闲给司理理下了迷药,将她放倒在床上,制作了些二人亲密的痕迹,便离开了花船。
直到范闲的脚步渐行渐远,司理理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简单整理了一下被范闲弄凌乱的头发,司理理坐到梳妆台前,却忽然发现屋子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身影,定睛一瞧,她却笑了。
“秦公子不是说范公子乃是正人君子,不会碰奴家,为何又深夜前来啊?莫不是怕奴家吃亏?”
秦浩走到司理理身后,伸手夺过她手里的木梳,同时身体前倾,随着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司理理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怎么?怕我吃了你?来南庆京城当暗探,生死都要置之身外,何况是身体,你这样可不算是个合格的暗探。”
司理理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谁天生喜欢受人摆布,奴家若不是家中突逢变故,不得已流落在外,谁又愿意做什么暗探!”
“总算说了几句实话。”秦浩满意地将木梳塞进司理理手里,随即柔声安抚道:“放心,只要你跟我耍心眼,有朝一日,我替你摆脱桎梏,还你自由之身。”
司理理瞳孔瞬间涨大,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自由之身?除非哪天秦公子能率军灭了北齐。”
“你不相信我?”
“奴家还是更愿意相信眼前事,比如这位范公子花了这么多银子,最后却只是迷晕了奴家,恐怕有所企图,若是连累了奴家,就怕坏了秦公子的好事。”
秦浩轻描淡写的摆了摆手:“不用管他,这小子后台硬得很,还用不着我替他遮掩。”
“后台?秦公子说的是司南伯?”
面对司理理的疑问,秦浩心中暗笑,范建只是其中之一,这小子的靠山可多着呢。
一夜风平浪静,只是京城某个阴暗街道里,某位刚刚从青楼喝完花酒归家的公子,莫名其妙就被人套上麻袋,狠狠打了一顿。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早期杂扫的发现。
郭攸之见到儿子的惨状,听到儿子是被范闲殴打成这样的,气得脸都青了,才子贺宗纬见状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主动请缨替郭宝坤写了状子,前往京兆府告状。
京兆府尹梅执礼原本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碍于郭攸之位高权重,也只能让捕快前往范府拿人。
捕快来到范府之后,先是差点吃了柳姨娘的闭门羹,又被范思哲拿着扫帚打了出去,最后还是范闲主动跟随捕快前往京兆府,才算是结束了这场闹剧。
到了京兆府的公堂上,双方开始对峙。
面对贺宗纬的指控,范闲矢口否认。
“梅大人,昨晚范某在流晶河畔喝花酒,喝得是烂醉如泥,最后是睡在花魁司理理的软榻之上,今日早晨才回到家,醉仙居的仆役以及司理理姑娘都可以作证。”
贺宗纬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范闲,于是就要求传唤证人。
司理理自然是认同了范闲的说法,梅执礼见状认为范闲没有作案时间,就要结案,结果太子却忽然来到京兆府。
在太子的强烈暗示下,梅执礼就要对司理理用刑。
“梅大人,理理姑娘只是胁从调查的证人,并非人犯,庆国律法中似乎没有哪一条是可以随意对证人用刑的吧?”
秦浩的出现让在场所有人都十分意外。
太子走到秦浩面前咬牙道:“秦统领,此事与你无关,何必多管闲事。”
秦浩低声道:“太子殿下,京兆府办法依的是律法,您这样贸然干预,若是让陛下知道了”
“事已至此,孤若是就此放过此人,岂不是颜面扫地?还请秦统领给孤一个薄面,莫要再插手。”
“陛下口谕!”秦浩忽然高声喝道。
在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跪倒,即便是太子也不得不朝着皇宫的方向跪了下去,没有人怀疑这份口谕的真伪,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他们相信秦浩不敢假传圣旨。
司理理看向秦浩的眼神里忽然多了些许神采,这一刻她终于相信,这个男人是真的有能力保护自己。
京兆府门外的一辆马车上,谢必安在二皇子耳边一阵窃窃私语,后者立马传令:“调头回府。”
随即暗自庆幸自己刚刚在见到秦浩后,便没有走进京兆府。
“这回,看你如何跟父皇交代,我亲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