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秦浩基本就没离开过招待所,小县城里的消息传播得很快,听说废纸一样的国库券能换钱,一个个都跑来兑换,有的时候人太多还排起了长队,弄得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以为是哪个单位发福利。
两天后,秦浩在群众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招待所。
从招待所出来,秦浩直奔客运站,又是三个多小时的颠簸,总算是在天擦黑的时候回到了上海。
“这个阿浩也真是的,一声不响的就走了,走就走吧,这都两三天了,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报个平安,急死人了真是的。”
“行了,你别在那晃来晃去了,晃得我眼都了。”
秦浩听着楼上的动静,心中一暖。
“我说怎么一天天的老打喷嚏,原来是你们两个整天在背后念道。”
听到秦浩的声音从楼梯传来,阿宝跟陶陶对视一眼。
“我该不会是出现幻觉了吧?这声音怎么这么像阿浩?”
“废话,就是阿浩。”
说话间,秦浩已经提着背包上了楼。
陶陶冲着秦浩胸口打了一拳,语气幽怨的道:“还好意思说呢,一走就是这么多天也没个消息,不知道我跟阿宝有多担心。”
“喂,你别瞎说啊,我哪有担心,我是被你拉来的好嘛。”
秦浩一只手一个搭住二人的肩膀:“行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走,进屋,给你们看点好东西。”
一行三人进了阁楼,锁上门后,在陶陶跟阿宝呆滞的目光中,秦浩将满满一袋国库券全都倒了出来。
此时,在陶陶跟阿宝眼中,整个世界都处于慢放状态,那一张张红红绿绿的国库券就好像雪一样在空中飞舞,陶陶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抓了一把,真实的触感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
“这这都是你这一趟收回来的?”陶陶张大嘴巴问。
秦浩笑了笑:“那不然呢?”
“这国库券这么好收的啦?”阿宝也是瞪大双眼。
“这玩意好多人都拿它当废纸,废纸能换钱,是你,你愿不愿意换?就这还有好多人拉着我不肯让我走呢,要不是钱不够了,再多一倍都能收回来。”
秦浩给自己倒了杯水,走了好几天暖瓶里的水已经凉了,不过他也不在意,大口喝着。
“这些国库券都是五折收的?”阿宝好奇的问。
秦浩摇摇头:“1981年的是五折收的,82年以后有的是三折收,有的是四折收的。”
“那你出去这几天,岂不是赚了一万多?”
得出这个数字的阿宝把自己也吓了一跳,这年头万元户都是稀罕物,几天就赚了一个万元户,这放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要知道,他现在一个月的工资才五十多块钱。
“算上利息应该有两万了吧。”
“怎么样,要不要来跟我一起干?”
秦浩冲阿宝笑了笑。
阿宝没说话,陶陶却急了,用手肘推了推:“你那个班有什么上头,一个月挣的那点钱还不够咱们去和平饭店吃一顿的,要我说干脆辞了,你要是不想跟阿浩似的东奔西走,就来跟我买海鲜,铺子咱俩一人一半。”
见阿宝迟迟没说话,秦浩冲陶陶摆了摆手:“行了,你也别逼他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放心,将来有一天他会想明白的。”
雪芝的抛弃,对于阿宝来说,不仅仅是初恋的无疾而终,更是世界观的崩塌,曾经阿宝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就能抵御千难万险,然而仅仅只是因为能够去香港生活,雪芝就毫不犹豫的嫁给了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香港人。
当晚,秦浩三人把不同年份的国库券,按照面值捆在一起,最后算了一下,一共票面价值是23652块,算上利息再扣除一部分提前兑付的利差,差不多就是两万六千块钱。
“发财了,这下真的发财了!”陶陶抱着一捆国库券狠狠亲了几口。
秦浩淡然道:“别高兴得这么早,这玩意要变现还有一步呢。”
陶陶这才想起来,国库券不能当钱,还得去兑付,否则就跟废纸没什么区别。
“这样,咱们明天各自拿一部分国库券去不同的支行兑换,银行柜员肯定会问你们这么多国库券哪来的,阿宝你就说是太仓县农机厂、陶陶你就说化肥厂,听说国库券可以换钱,厂里的职工让你们来兑换的,另外我再给你们一个电话号码,如果他们说要打电话去查证,你们就把这个号码给他们,记住,不要慌,你越慌他们越是会怀疑。”
秦浩见二人紧张的样子,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明天你们先跟着我去一趟,看看我是怎么应付他们的。”
陶陶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阿浩,这号码是怎么来的?万一银行真打电话去问怎么办?”
“放心,这个号码是太仓县招待所的,我给了服务员每人五块钱,他们会帮我们糊弄过去的。”
“你小子还真是诡计多端.呸,是足智多谋。”
当天晚上,陶陶跟阿宝都没有回去,就在秦浩家的小床上凑合了一晚,这俩货胆子太小,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
到了
简单吃了个早餐,秦浩就带着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人民银行。
八十年代去银行办理个人业务的其实很少,普通老百姓本身没多少钱,几百块的也犯不上去银行弄个存折,私人企业、个体户也没办法从银行贷款,这个时期银行的主要业务还是对接国企。
不过人民银行是个例外,因为有兑换外汇的业务,这年头外汇可是个香饽饽,外资企业要想进入中国市场投资,需要把外币兑换成人民币,国内的企业接国外的订单,需要购买一些国外的零配件或者是设备,也需要把人民币换成外币。
另外还有不少公派出国,或者是留学的,出国前也都会到人民银行兑换外币,不过兑换的金额是有限的,剩下的就只能自己去找路子了。
“兄弟,要外汇吗?便宜点给你。”
秦浩三人刚到人民银行门口,一群人就悄悄凑了过来。
很明显这就是群倒腾外汇的倒爷,1984年如果按照官方汇率,1美元是兑换2.327元人民币,但是在这些倒爷手里,最少就变成了1:5甚至是1:6,没办法,谁让每个人兑换外币都是限额的,西方世界又不认人民币,不少急着出国的人,就只能高价从他们手里购买外汇。
“有名片吗?”
秦浩的话让那位倒爷一愣,随即讪笑道:“这位兄弟真会说笑,干咱们这个谁会印名片啊,那不是等着被抓嘛。”
“倒也是,我们先进去办点事,回头有需要再找你。”秦浩说着就带着陶陶跟阿宝进了人民银行的营业厅。
排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队,才轮到秦浩。
柜员隔着半扇玻璃窗问:“办什么业务?”
“兑换国库券。”
面对秦浩拿出一叠厚厚的国库券,柜员明显愣了一下,很显然这样的业务她之前还没办理过。
“那个,同志你先等一下啊。”
没多久,一个身穿西装的中年男子就把秦浩三人请到了办公室。
“这位先生,就是你们要兑换国库券吗?”
“是的。”
“方便让我看一下吗?”
“没问题。”
中年男子拿起一张国库券查验了一番,随后不动声色的放了回去:“这位先生身份证带来了吗?”
陶陶跟阿宝都替秦浩捏了把汗,秦浩则是不慌不忙的从包里掏出一张假身份证,这是他从那群想要打劫他的社会青年身上搜刮来的,身份证号码、地址都是真的,至于图像,这年头身份证上面的图像基本只能认出个脸部轮廓,想通过身份证上的图像认出是不是本人来,那得专业的刑侦警察来。
“在这呢。”
中年男子又问了一些关于太仓县的问题,秦浩都是对答如流。
“这位同志,这些国库券是有什么问题吗?怎么感觉你像是审犯人似的呢?”秦浩装作不耐烦的道。
中年男子笑着安抚:“同志不要误会,我们也是要为国有资产负责嘛,现在没什么问题了,小李,还是你来为这位同志办理兑付吧。”
“好的主任。”
随后柜员开始不断敲击着计算器,一连算了好几遍,才去给秦浩取钱。
“同志,这里一共是5614块六毛七分,您点一下。”
秦浩故作怀疑的问:“你没有糊弄我吧?”
“同志,这里是人民银行,我们兑付都是有记录的,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算一遍。”柜员有些不高兴,直接把计算器递到秦浩面前。
秦浩把计算器推开,把钱揣进包里:“我小学都没毕业,可不会算你们这玩意,你这有票据的吧,回头我得给厂里会计看,要不然大家伙还以为我贪污了呢。”
“有的,这是兑付票据你收好。”
“行,有票据就行。”
走出银行的那一刻,陶陶跟阿宝都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又击掌相庆。
“原来这么简单,走,咱们下一家,这次换我来。”陶陶得意的道。
“就你,刚才也不知道是谁差点吓得尿裤子。”
“喂,你不要瞎讲八讲的好叭啦,你才吓得直哆嗦才对,我手都被你掐青嘞。”
二人打闹中,之前的紧张淡然无存,接下来又去了另外两家支行,很顺利的把剩余的国库券全部兑付成了现金,跟秦浩算的稍有出入,到手的一共有26853.33元。
请陶陶跟阿宝吃了顿饭后,秦浩也没多停留,
还是那个招待所,还是那个房间,这回都不用秦浩出门,听到消息后,上次跟秦浩兑换过的,这回又带着亲戚朋友来了。
这回的人比上次还要多,每天一大早就排起了长队,要不是很多人要上班,估计还要夸张。
同样,秦浩带来的钱也在迅速消耗,短短三天时间,两万六千多块钱就变成了六万三千多面值的国库券。
有意思的是,由于这两次秦浩都是钱货两清,积攒了一定的信誉,在他准备离开时,还有不少人愿意先把国库券给他,让他写个欠条,等下次来再给钱。
秦浩忍不住感慨,这年头的人淳朴得让人想哭。
当然,秦浩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很快就再度来到太仓,最先把钱给他们结清。
前后差不多了半个月时间,太仓县周边乡、村的国库券差不多都被秦浩给搜刮个七七八八,仅仅这一个县,就让秦浩原本一万块钱的本金,膨胀成了二十三万。
之后的一年里,秦浩的足迹踏遍了江苏的各个县市,期间遇到了至少十几次劫道的,也碰到过被人举报,被工商追赶的,不过最后都被他超高的身手化险为夷。
另外,由于兑换的国库券越来越多,为了避免银行的人盯上,之后兑换国库券的时候,秦浩都没有出面,而是钱请了外地务工的人去兑换。
按照兑换国库券的地址,找相应地方的人,偶尔有失手的,也就损失个几千国库券。
后来秦浩看上海这边的人民银行已经开始有所察觉,索性就几个大城市到处兑换。
就这样,一年下来,秦浩手里的现金已经多达一百万。
“阿浩,这么多钱,你打算做什么?要不买辆小汽车吧?”陶陶望着堆成一座小山的钱,眼睛都直了。
秦浩笑骂:“买车子你会开啊?”
“不会,可以学嘛。”陶陶挠头讪笑。
秦浩摇摇头,八十年代最不值得买的东西就是汽车了,一台国产桑塔纳售价高达二十万,简直就是抢钱。
“那这么多钱,就这么放在家里,也不安全吧?”陶陶有些担忧的道。
这些钱肯定是不能存银行的,个体户一下子存进去这么多钱,又没办法说明钱的来历,这不是给警察送业绩嘛。
“一部分拿来买股票,另外一部分嘛,我准备去一趟香港。”
听到秦浩要去香港,阿宝的眼里闪过一丝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