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培德里,叶家大宅。
叶问正如平时一样,跟妻子一起吃早茶。
餐桌上谁都没有说话,这也是老一辈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
正吃着,忽然一伙身材健壮的大汉闯了进来,张永成微微皱眉。
叶问赶紧站了起来:“师兄,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吧,一起?”
为首之人没有落座,而是直接将一张报纸拍在餐桌上。
叶问拿起来一看,头版头条上的消息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叶师弟,你在香江那边有产业,消息灵通,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这个世界格斗大赛冠军奖金一百万美元,是不是真的?”
叶问看完报纸后,轻轻合了:“师兄,不用打听了,这事恰巧我还真听说过。”
“哦?”
“这个世界格斗大赛已经举办了六届,不止是冠军奖金一百万美元,亚军也有五十万,季军三十万,进入正赛也有三万美元的奖金,在全世界都享有盛誉,水平非常高,我在香江看过几场录像,说实话,对上任何一名选手,我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听到叶问这么一说,众人都是心头一惊,要知道这些年叶问在南方武林当中,声名鹊起,有佛山无敌的雅号,这个名号可不是拿钱买来的,而是真正打出来的,三年前整个佛山就再也没有人能接得住叶问十招。
这些年也有不少来佛山讨生活的拳师,想在佛山打出名气,一个个都会找上叶问比武,结果无一例外,全部败北。
现在叶问却说,世界格斗大赛的那些选手,任何一个人都能跟他有来有回,这无疑给他们泼上了一盆冷水。
“叶师弟是否太自谦了?”
叶问平静地摇了摇头,正色道:“师兄,你应该知道,在功夫上,我是从来都是有一说一。”
壮汉闻言苦笑不已,自己这位师弟说得好听点是傲,说得难听点就是不通人情世故,他可不管你师门有多显赫,师父有多厉害,只要是上门挑战,谁的面子都不给。
用叶问的话来说就是:功夫,一横一竖,站着的才有资格说话。
“叶师弟,这次选拔赛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叶问摇摇头:“我已经找人帮忙报了名,就不占用这个名额了。”
壮汉相视一眼,都有些庆幸自己这位师弟家资丰厚,要不然他参赛的话,肯定会占一个名额,那样他们的机会又少了一分。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众人这才离去,叶问将众人送到门口,正要回到座位上继续吃早餐,却发现妻子张永成已经黑了脸。
“怎么了?”叶问小心翼翼的问,妻子张永成是那种温婉如玉的大家闺秀,平日里说话都是柔声细语的,可一旦板起脸,就说明她已经非常生气了。
张永成放下筷子,不说话,就这么定定看着叶问。
叶问被看得有些发毛,平日里打遍无敌手的他,此刻竟然下意识的移开目光。
良久,张永成才幽幽说道:“你一定要去参加那个世界格斗大赛吗?”
叶问这才恍然,原来妻子是在为这个生气,只能陪着笑脸。
“这不都提前定好了嘛,明年我们一起去美国带准儿去玩一玩,我顺便去参加比赛。”
张永成气鼓鼓的道:“要去你一个人去,准儿还那么小,看不得那些血腥的场面。”
说完,张永成转身就上了楼,叶问无奈叹息,谁说大家闺秀就没有脾气的,发起火来可吓人了。
不过叶问没有妥协的意思,其实早在三年前他就想去参加世界格斗大赛了,只是当时孩子还小,再加上这些年家业在往香江转移,他一时走不开。
现在儿子也已经12岁了,他也想去见见外面的天地。
更何况,此时他已经43岁,不趁着现在身体机能还处于巅峰期去参赛,再过两年等到身体机能退化,就再也没有突破的希望了。
在他人生的前四十年里,只见过秦浩那一座高山。
那座山实在是太高,他跨不过去,但是现在有另外的高山让他攀登,这次机会他怎么也不会放弃。
转眼,已经是1937年1月份,北方正值严寒,鹅毛一样的雪片片跌落,但是这并不妨碍选拔赛的进行。
一众北方武林人士云集南京大饭店,此前海选赛已经全部结束,此时进行的已经是正赛,一共有68名拳师入围。
比赛的赛制、规格完全照搬世界格斗大赛,也算是让选手提前适应。
按照南北武林双方商议的结果,北派武林这边决出前三名,可以获得参加世界格斗大赛的资格,南派武林则是只有两个名额,当初为了这一个名额之差,可是差点让双方当场打起来。
最终还是在宫宝森跟孙禄堂等一众武林前辈的压制下,才算是把事情定下来。
一直到临近春节,比赛才全部打完。
南派武林最终进入决赛的两名选手,一个叫王超,一个则是练洪拳的高手。
王超跟王凯这哥俩提前在半决赛中相遇,王凯以一招之差败北,好在王超拿到了一个名额。
而北派武林这边的三名选手,一个是马三,一个是练八极拳的高手,另外一个则是自然门的高手。
虽说比赛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盘下黑手,不过总体上还算是公平,期间涌现出的一些年轻拳师,也让宫宝森十分欣慰。
原本宫宝森是打算把这个赛制完全照办下来,在国内也举办类似的比赛。
然而,很快就发现这一套在国内根本行不通。
不说别的,首先就是钱的问题。
光是举办海选的钱至少也得好几万大洋,这笔钱国民政府可舍不得掏,原本宫宝森还指望着找商家赞助。
但是很快就发现,这条路也行不通,因为国内现在连电视都没有,光靠报纸报道带来的广告效应实在是太渺小,商家又不傻,一场比赛全程赞助下来起码得十几万大洋,这还不算选手的奖金。
无奈,宫宝森只能打消这个念头,好在明年还可以举办选拔赛,有了这个渠道,也不至于让那些年轻拳师在最能打的年纪被埋没,他甚至希望今年马三这批人其中有人能够获得冠军,来年就有十个名额了。
正是由于对来年的世界格斗大赛特别上心,宫宝森也打消了立马退休的打算,继续在南京国术馆馆长的位子上发光发热,这也让马三心怀怨怼,明明说好了让他接班,结果老爷子硬是霸着位子不挪地方。
当然,当着宫宝森的面,马三依旧还是毕恭毕敬,不敢让老爷子看出来。
正值除夕夜,津门的天气显得格外阴沉,空中飘着鹅毛雪,刺骨的寒风直往骨头里钻。
由于宫若梅跟秦浩在美国,宫宝森这个除夕夜也只能跟马三、老姜一起过。
三人都喝了不少酒,老爷子跟老姜终究是年纪大了,很快就喝醉睡了过去,马三却只是微醺,从宫府出来后,正准备回家,路上一辆马车却悄然跟了上来。
一开始马三也没在意,但很快他就发现,那马车一直跟着自己,他快马车就快,他慢马车也慢悠悠的跟在后头。
常年练武,马三的危机意识还是很敏锐的,脚步放缓,手也握紧了拳头。
正当马三准备回头将车夫制服时,马车的车帘却被撩开。
“三哥,除夕夜一个人在街上闲逛多没意思,不如找个地方喝一杯怎么样?”
马三一看,防备的动作放松下来,没好气的道:“李思,是你小子,大除夕的不在家过年,鬼鬼祟祟跟着我做什么。”
李思嘿嘿一笑:“这不是刚从家里吃完年夜饭出来,正打算去翠微楼嘛,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三哥您了,走吧一起喝点儿?”
“你小子,整天天酒地,日子过得潇洒啊。”马三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羡慕这小子的,这位算起来也是形意八卦门的弟子,不过属于那种记名弟子,老爹原先是正黄旗的一位贝勒,算起来跟溥仪还是表兄弟。
后来清朝完蛋之后,很多八旗子弟都落魄了,他却依旧活得滋润,再加上后来老爹死了,也没人管着,想干嘛就干嘛,钱如流水一般,也不知道这小子的钱都从哪来的。
“三哥快进来吧,这寒冬腊月的,外边儿多冷啊,我这马车里有火盆,热乎着呢。”
一阵冷风袭来,李思缩了缩脖子,招呼道。
马三骂了一句:“瞧你那点出息,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习武之人,这点冻都扛不住。”
话是这么说,马三还是上了车马。
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马车晃晃悠悠消失在昏暗的街道里。
一座挂满了五颜六色灯笼的木楼门口,马车刚停下,就有好几个身材妖娆,浓妆艳抹的女子围了上来。
“爷,您可好久没来啦,快里边儿请。”
马三被李思拉着下了车马,很快就被那些姑娘推进了楼里。
刚一进门,马三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脂粉香,他下意识钻出姑娘们的包围。
这一举动把那些瑶姐都给整懵了,李思笑着在其中一个瑶姐屁股上拍了一下。
“这位三爷可不是你们能招待的,还不把你们楼里最漂亮的姑娘叫来招待。”
瑶姐们正要发嗲,李思抬手就抛出一把银元,这下可把这些瑶姐给高兴坏了,美滋滋的去叫人了。
李思则是轻车熟路的带着马三上了二楼,径直走向一间包房,一看就知道没少来。
马三也没有多想,再加上心情烦闷,等酒菜上来就开始大口喝酒。
不一会儿,一排长相靓丽的瑶姐就被老鸨带了过来,马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李思随手点了两个最漂亮的让她们坐到马三身边,然后自己也挑了两个左拥右抱,老鸨也很识趣的带着剩下的姑娘离开,顺手还关上了门。
“三哥,说实话,我是真替您不值啊。”
酒过三巡,李思故作叹息的说道。
马三已经有些醉眼朦胧:“我怎么了?”
“恕我直言,三哥,您这一身功夫练了起码有三十多年了吧,这些年在老爷子跟前是鞍前马后,那些来挑战老爷子的,最后不都是您给打发的嘛。”
李思观察了一下马三的表情,心道:有戏。
赶紧又添了一把火。
“原本以为老爷子金盆洗手,这北方武林就是您的天下了,可谁知道这老爷子还占着位子不下来.”
话还没说完,马三就一拍桌子站起身怒道:“你小子敢挑拨我们师徒之间的关系!”
“三哥,您别生气,我就那么随口一说,您要是不乐意听,我不说了还不成嘛。”李思打了个哈哈,眼底却将马三的表情尽收眼底。
于是话锋一转。
“三哥您先坐下,我呢是真拿您当兄弟,这要是换做是别人,我还懒得说这个闲话呢,你说是不是?”
马三脸色有所缓和:“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你小子说话小心点儿。”
“行,我保证不再替师叔半个字,今儿个啊,我就想跟您说说掏心窝子的话。”
“想必三哥您也知道,我呢从小是长在贝勒府的,从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靠着祖上积攒的财产,三十岁之前我就没为银子发过愁,我喝酒的钱,都够买上十套翠微楼的。”
“您呢?从小孤苦伶仃的,颠沛流离,到现在都还没个贴心人儿在身边.”
马三没好气的道:“废话,您可是皇亲国戚,我就是一小乞丐,哪能跟你比。”
“唉,不瞒三哥说,那也是表面光鲜,其实我们家自打大清亡了,就落败了,要不是当初,我找到个来钱的路子,哪还有今天的好日子。”李思玩味的道。
“哦?什么路子这么挣钱?”马三来了兴致,这次去参加世界格斗大赛,也是冲着那一百万美元的奖金去的,这些年在老爷子手底下,虽说吃穿用度都由老爷子承担,可他手里也的确没攒下什么钱。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从东三省运些人参鹿茸之类的稀罕物往南方卖。”
“哦?东三省那边现在可被日本人占着呢。”
“日本人怎么了,谁还会跟钱过不去?再说了,我们家跟满蒙那位可是沾亲带故的,运点货还不轻轻松松嘛。”
见马三下意识抿了抿嘴唇,李思露出一抹冷笑,莽夫终究是莽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