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商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墙头,身手敏捷完全不输当年,一看这些年就没少爬。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秦浩伸手抓住树杈,脚上一用力也登上墙头,跟程少商并排坐在一起。
程少商双手抱住膝盖,侧脸靠在上面,一双明媚的眸子忽闪忽闪的望着秦浩:“睡不着。”
秦浩见她衣衫单薄,脱掉外袍盖在她身上:“这么晚了,出来怎么也不多穿点。”
程少商低声道:“我阿母不让乱跑,等她睡下了我才敢出来呢。”
“鬼机伶。”秦浩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程少商皱了皱鼻子,忽然伸手放到秦浩脸上,呆呆的看着。
秦浩笑着捏着她的手:“看什么呢?”
“阿浩长得真好看。”程少商丝毫没有羞涩,大大咧咧的与秦浩对视。
秦浩乐了,宠溺的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不害臊。”
程少商一本正经的道:“告子云:食色,性也,阿浩就是长得好看嘛,有什么好害臊的。”
正说话间,忽然从隔壁传来一声怒喝:“程少商!”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萧元漪正满脸怒容的瞪着墙头,程少商郁闷的道:“她不是都睡下了嘛。”
秦浩也觉得有些尴尬,这种感觉就好像早恋被家长抓到,不过秦浩还是站起身,冲着萧元漪微微躬身:“程伯母”
然而,萧元漪却压根没搭理秦浩,而是冲着程少商怒声道:“还不快给我滚下来!”
程少商只能依依不舍的看了秦浩一眼,然后翻身落下围墙。
秦浩也很无奈,这个萧元漪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一般父母觉得亏欠孩子都是极力弥补,结果到她这里,反倒是对程少商各种看不过眼。
原本以为程少商在他的影响下,有了一定文化基础,萧元漪就不会对她这么苛刻了,没想到结果还是一样,萧元漪依旧没有放松自己的高标准,一心想要将程少商打造成名门淑女。
萧元漪房间里,程始在睡梦中被惊醒,他还后知后觉,打着哈欠有些不耐烦。
“夫人,这旅途劳累,有什么话不能明早再说嘛。”
结果一睁眼就见萧元漪冷着一张脸盯着他,程始瞬间清醒,比淋上一桶冰水效果还要好。
“跪下!”萧元漪怒喝一声。
程始脚下一软下意识的跪了下来。
程少商噗呲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元漪脸上挂不住,狠狠瞪了丈夫一眼:“有你什么事。”
程始这才发现闺女也在,尴尬的起身:“这不是习惯了嘛。”
萧元漪没再搭理他,转头瞪向程少商:“你还有脸笑?三更半夜爬墙私会外男,程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程始一听也急了:“什么爬墙头?什么私会外男?那小子谁啊,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萧元漪等着程少商:“说话啊,你平时不是很能说的吗?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程少商哼声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与阿浩两情相悦,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老爷,你听听她说的这叫什么话,还两情相悦,这是还未出嫁的小女娘该说的吗?”萧元漪气坏了。
程始紧张的问:“嫋嫋啊,你说的那个阿浩是谁,你跟他怎么,怎么就相悦了?”
程少商努努嘴:“就是隔壁秦家二公子,爹爹不是与他通过信嘛。”
“嗨,原来是他啊,吓我一跳。”程始跟秦浩通过信件,对他印象不错,还专门派人打听过他的情况,要不然也不敢让秦浩把闺女送到并州。
萧元漪见父女俩在那眉来眼去的,气坏了:“好啊,你们俩有事瞒着我,这个秦家二公子是谁,还不快从实招来!”
程始见瞒不下去了,这才一五一十的秦浩的情况说了一遍。
萧元漪更气了,抓住程始就是一通锤:“你早就知道了,却一直瞒着我,我好歹也是嫋嫋的阿母,你们父女俩竟然合起伙来欺瞒,你说,莫不是想要休了我另娶她人!”
程始赶紧赌咒发誓:“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如今这般,这秦二公子不论人品、家世都是一等一的,配咱们嫋嫋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哼,若果真如你说的那般好,就咱们程家的门
听她这么一说,程始还真有些心慌,以前他是觉得两个孩子还小,不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却忘记明年闺女就要过及笄之礼了。
程少商却十分肯定的道:“阿浩才不会那么势利眼呢。”
说着便念了当初秦浩给她的那首诗:“你们是不会懂的。”
说完程少商就在程始跟萧元漪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离开。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首诗我怎么没听过?”程始读书不多,还以为是那位大儒写的。
萧元漪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这分明就是那位秦家二公子写给你女儿的情诗,你自然没听过!”
“这么说来,这小子还挺有文采的!”程始对秦浩的才华越发满意。
萧元漪却道:“是挺有文采的,可你也不想想,当年他们才多大?这小子就能写出这样的情诗来,难保不是个多情的货色,这样的人你敢把闺女交给他?”
程始一拍脑门:“对啊,这我怎么没想到呢?不行,我得找嫋嫋好好谈谈。”
“现在还谈什么?你是要把事情传得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吗?再说了,嫋嫋现在她听得进去吗?”萧元漪瞪了程始一眼。
程始急得在屋内来回踱步,萧元漪没好气道:“现在知道急了?我平日管教她的时候,你总护着她,现在慌了吧。”
“不是,夫人你知足多谋,赶紧拿个主意啊。”程始也顾不上替自己辩解。
萧元漪这才缓缓道:“明日你找人打听打听这位秦二公子的事迹,总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程始眼珠一亮:“对对,还是夫人有办法。”
转过天,程家正在用饭,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家中下人慌忙前来禀报:“老爷大事不好了,门外来了好多黑甲卫,把府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还说要进来搜查拿人呢。”
程始一下站起身:“什么?黑甲卫?”
黑甲卫不比普通军队,乃是文帝亲军,是除了羽林卫之外战力最强的禁卫军。
这不得不让程始怀疑,文帝是不是要过河拆桥,毕竟他是降将,在新朝廷里,毫无势力可言,一身荣辱全看文帝心情。
萧元漪却镇定起身,走到程始身边:“走,咱们夫妻去会会这黑甲卫。”
程始深吸一口气,大跨步的来到程府门口。
前厅里,程老夫人吓得直接瘫软在地上,一个劲的哭嚎:“我的老天爷啊,我家大儿子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怎么还要抄家啊.”
葛氏也是六神无主,程姎慌乱中见程少商跑了出去,下意识的跟上去。
却见程少商动作利落的翻上围墙。
秦浩原本在陪父母吃饭,听到小厮禀告,连忙称自己吃饱了,匆匆赶回院子。
“是不是陛下猜忌”程少商读过春秋,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秦浩却摇头道:“陛下宽厚,绝不会如此对待有功之臣,你莫要担忧,先在这待着,我去查看一下情况。”
“嗯,阿浩,那你小心。”程少商满口答应,然而等到秦浩走后,她却又翻墙爬回了程家。
秦浩来到程家门口,发现带队的是凌不疑,正在跟程始夫妇交涉。
凌不疑面露煞气的盯着程始夫妇:“程校尉,本将奉命缉拿偷盗军械的逆贼,并非有意与你为难,但你若是执迷不悟,休怪我不客气!”
程始挺直了胸膛,怒声道:“既然是奉命缉拿,可有衙门信印,你一句话便说程某窝藏逆贼,总得拿出凭证来吧?”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稍有不慎就是一场流血冲突。
就在此时,秦浩悄无声息的走到凌不疑身边,按住了他拔刀的手。
凌不疑见到秦浩,有些意外,脸色也稍有缓和:“你来做什么?”
秦浩没有理他,冲着程始与萧元漪拱手道:“见过程侯、程夫人。”
程始御爵的诏书还没正式下来,不过军中早有消息,秦浩是昨晚在酒宴上听几位老将军提起的。
程始没见过秦浩,自然也不认识,萧元漪偷偷在他耳边说道:“这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那位。”
“哦,是你小子啊!”程始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好不容易养了几年的白菜,还没长成呢,就被人惦记上了,他能不恼火嘛。
秦浩有些尴尬,这老丈人看女婿果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凌不疑却有些等不及了,冲秦浩道:“今日之事与你无关,出了事我一力承担!”
秦浩拦住他下令的手,沉声道:“程侯在外征战十数年,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不可轻辱,你究竟要捉拿何人,所犯何事,不妨说出来,程侯深明大义,必定会配合你,你我也是带过兵的,切莫寒了军中将士的心!”
凌不疑陷入沉思,程始见秦浩一身正气,说的话也十分对他的胃口,顿时对他好感大增。
“秦二公子所说不错,若你所说的要犯果真犯了王法,便是程某至亲,程某也必然大义灭亲!但今日你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程某必然上告陛下,讨还公道!”
凌不疑闻言,脸色有所缓和,随后缓缓说道:“我听闻程侯有一位舅爷姓董,乃是后勤军需,可有此事?”
程始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他自然清楚自家舅爷是个什么德行,如果他真的犯事,自己恐怕也难逃干系。
“他涉及一桩军械贪墨案,与日前消失了踪迹,有人看到他上了程府的马车,而那马车如今便停在府中后院,程侯觉得他应该藏身何处呢?”凌不疑盯着程始一字一句的道。
就在此时,葛氏忽然来到门前,冲着凌不疑撒泼道:“这位小将军,您的消息怕是弄错了,我家马车这两日从未出府,董舅爷也早有好些天没来程府了,您还是去别处搜查吧。”
凌不疑一阵冷笑,直接将刀拔了出来,架在葛氏脖子上,扭头对秦浩道:“有的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葛氏吓得两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可是脖子上还架着钢刀,她又不敢有丝毫动作。
程始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怎么说这都是他的弟媳。
萧元漪此时直接一把将葛氏往后一推,训斥道:“你无官无职,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给我滚进去!”
葛氏得脱大难,却丝毫没有感激萧元漪帮她解围,反倒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瞪着萧元漪,丝毫没有刚刚脖子上架着钢刀腿软的模样。
有的人就是如此,耗子扛枪窝里横,对外人唯唯诺诺,对家人就重拳出击。
就在此时,程少商忽然跑了出来,先是冲秦浩甜甜一笑,随后对着凌不疑行了个礼。
“将军,是不是只要交出董舅爷,程家便无碍了?”
凌不疑有些诧异的在程少商跟秦浩脸上扫了一眼:“你知道董仓守在何处?”
“凌将军不觉得马车旁放置一个谷出入不太方便吗?”程少商浅浅一笑。
凌不疑一挥手,黑甲卫直奔后院,这回程始跟萧元漪都没有阻拦,他们很清楚,贪墨军械可大可小,若是案情严重,只怕他们都要搭进去,若是此时阻拦便是罪加一等,说不定全家都要跟着遭殃。
何况,程始也早就看不惯董舅爷的做派,若不是他母亲一直叨念,他早就跟董舅爷断绝来往了。
黑甲卫很快就从后院拖出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他头上还有不少稻草,显然是从稻草堆里找到的。
“带走!”凌不疑迫不及待的想要带人离开,这些年他一直在查到贪墨军械的幕后元凶,当年霍家就是因为被偷换了劣势军械,导致满门被屠戮,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他其实不姓凌,而是姓霍!
然而,此时程老夫人哭喊着来到门口,一把抱住董舅爷就是不让黑甲卫把人带走。
程始害怕黑甲卫伤了母亲,也只好挡在黑甲卫面前。
凌不疑目光中透过一丝杀意,语气阴冷一字一句的说道:“再有阻拦者,杀、无、赦!”
程始赶紧把母亲拉开,他从凌不疑身上的杀意能够感受到,这个少年将军不是开玩笑的,他真的很想杀人!
程老夫人还不知道她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反而拍打着程始哭嚎。
“你这个没良心的啊,我就你舅父这么一个弟弟啊,你怎么能让他被抓走呢。”
程始一边躲避着母亲的巴掌一边劝道:“阿母,如今舅父犯的是国法,我又能如何?贪墨军械可是重罪,说不定咱们家也要跟着一起连坐呢。”
“什么?连坐?”程老夫人吓得差点晕过去,捂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原以为大郎你回来,咱们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这可怎么办啊。”
葛氏眼珠一转,指向程少商:“都是她,如果不是她将董舅父供出来,董舅父也不会被抓,小小年纪便如此心肠歹毒”
葛氏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脆响,葛氏整个人都被扇倒在地,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缓缓收回巴掌的少年。
这一幕也让在场众人都傻眼了,程老夫人原本被葛氏这么一撺掇,正想质问程少商呢,直接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巴掌的声响,给震住了。
葛氏撒泼指着秦浩骂道:“你,你竟敢如此欺辱与我,别忘了当初你还在我夫君门下念过书.”
秦浩冷哼一声:“正因如此,我才打醒你,免得你口没遮拦,给程家带来抄家灭族之祸!”
“抄抄家,还灭,灭族?”程老夫人吓得一把拉住程始的手,不停的哆嗦。
程始知道秦浩是在吓唬葛氏,也没有拆穿,他早就想教训教训这个弟媳了。
萧元漪看着将程少商护在身后的秦浩,一时心中五味杂陈,这少年风度翩翩,文采斐然,关键时刻也能挺身而出,还对女儿百般呵护,容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可以说满足了她对女婿的所有要求,可就是门
秦浩冷声道:“黑甲卫乃是陛下亲军,如今黑甲卫前来拿人,说明此事已经上达天听,若是程家欺瞒,便是欺君之罪,今日若是不交出人来,程家上下满门的性命都要葬送在你这蠢妇手里!”
“嫋嫋此举大义灭亲,不以小义而忘大义,日后即便是董舅爷判下来,陛下也会念及于此,对程家从轻发落,嫋嫋是在救你们,你这蠢妇却对她百般指责,真是愚不可及”
程始也反应过来:“对啊,嫋嫋乃是大义之举,有何可指摘的?”
程老夫人被彻底震住,再也不敢提把董舅爷捞出来的话,只是一个劲的苦。
葛氏也被欺君之罪这顶帽子压得喘不过气来,只能捂着脸狼狈逃回去。
程少商笑盈盈的看着秦浩帮自己出头,正要跟他说几句贴心话,却被萧元漪吩咐身边仆人拉走,只能冲着萧元漪背后做着鬼脸,却被萧元漪扭头看到,场面一度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