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望欢身披月色而来。
后方跟着面无表情的汾月从胡。
她不疾不徐,只以余光扫过跪在地上的男人,也未再问下去,含笑向着书房内的众人见了礼。
“方才有些琐事,所以才来的晚了,可是错过了什么?”
“这可岂止是错过了什么,简直是落下一桩大戏呢。”
白芷捂嘴一笑,看热闹不嫌事情大,她向着男人努了努嘴,道:
“望欢,这人说是你的相好,可是特地来见你的,你可还有什么话想说?”
她这语气,倒好似已经认定了燕望欢和男人有什么私情似的。
陈清朗皱起眉,对白芷态度颇有些不虞,此事闹到这一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其中存着不少的猫腻在。
然而白芷却只以为,燕望欢真曾经有那么一个相好,还要带进陈家来。
她这岂止是在看热闹。
简直连故意拱火,巴不得事情后闹大,浑然不理会此事传言出去,连陈家也会受到影响。
陈清朗薄唇微动,似想要说些什么,但他迟疑了下,还是又陷入敛默当中。
“相好?”
燕望欢扬起眉,反问道:
“什么相好?我是听说二嫂的院子里面进了贼,前来特地关心二嫂的,这怎么扯到三皇子的身上了?而且用如此下作的言辞来形容殿下,似不大合适吧?”
她好似全然不知都发生了些什么。
甚至连第二眼,都没再去看过男人。
含着笑意的眸光,只落在白芷的身上,仿佛在等着她给出个解释来。
“什么三皇子?”白芷没见到预想当中的场面,还被燕望欢牵扯了况铮进来,她肃了脸,没好气地道:“这人可不是什么贼人,他可是自称你的相好,是被你安排进府里,想要和他私会的?”
燕望欢这才了然。
但还是不去看男人,她忽然调转了话题,说:
“二嫂,之
前听人说你三岁习武,整个都城当中,没几个人是你的对手?”
“什么?当然不是!这是谁在胡说八道!”白芷先是一惊,然后当即变了脸色,怒道:“我可是官家小姐,最讨厌的就是舞刀弄剑了,怎可能还会去修习那些粗事儿?”
她出身高贵,浑身上下尽透着骄矜之气,且极厌恶于素秋之流,怎还可能去修什么武学?光是一听到这词竟用在了自己身上,都嫌恶的紧。
“所以说,有些人的话,本就信不得的。”
燕望欢淡淡道了这一句,终于将视线落到了男人身上。
男人也在看着她。
但当眸光和燕望欢撞在一处,他顿时一惊,紧忙转过头,强压住脸上浮起的慌乱。
“你怕什么?”
燕望欢迈步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男人,再次问:
“既和我存有私情,一见到我,不该高兴来着吗?为何还要怕?”
“我”
男人喉结一动,余光下意识向后一扫,又在意识到了什么后,强行扭转了回来。
他深吸口气,结结巴巴地道:
“望欢,我对不起你,你不让我告知旁人你和我的关系,但我被他们发现了,我没办法,所以才”
无谁去打断他。
倒是他自己先说不下去了。
只低下头,露出一副悔恨至极的脸色来。
汾月发出一声清晰的嗤笑声,问:
“你说和我家主子有私情,那就拿出证据来,若是凭空污主子清白的乎,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白芷还因方才被燕望欢折了面子,处在气恼当中,此时一见汾月上前,顿时不虞道:
“这些主子都在,我们还没问话,你一个奴婢上来做什么?”
汾月并不理会她。
只再次询问:
“若是有什么证据,你大可拿出来,现在陈家老爷夫人都在场,若你说的是真,他们自然会给你一
个交代!”
见汾月竟完全将她当成了耳旁风,白芷顿时更为恼怒,再次质问道:
“望欢,你这手下人为何如此没有规矩?竟连爹娘都不放在眼里了?如此下来,还不是要翻天不成?若是你管教不得,我可以好心帮你一帮你!”
她扯了陈勇和陈夫人的名头出来,但不管是他们中的谁,都没有要开口训斥汾月的意思。
即是陈元北,也只皱了皱眉,却不像是因关怀白芷。
“我有主子,为何要听你的话?”
汾月终于向着白芷瞥去一眼,但不过一瞬,就又将眸光落回到男人身上。
白芷贵为千金,哪受过一个奴婢的气,还想要发作,燕望欢却先一步开了口:
“二嫂,汾月和我情同姐妹,我从未将她看作下人,就是真翻了天,也有我为她撑着,总不会让她受了委屈的,劳二嫂挂心了。”
她仍是唇角噙笑。
离口的嗓音柔和若春风拂面。
听着舒心的很。
却让白芷的脸色,变得更加难堪。
燕望欢摆明了维护汾月,甚至连一句怪罪都没有,简直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白芷上前一步,道:
“你”
“好了。”
陈清朗压了压额角,不满地看了白芷一眼,喝道:
“你当现在是什么场合?安静些。”
这已算他难得的重语气。
白芷立刻噤了声,但心里面的不满,却增长了不少。
她以为自己全无错处。
毕竟在她这个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眼中,一个奴婢的命,还不如猫猫狗狗来的重要。
而燕望欢却因为一个奴婢,当面让她下不来台。
白芷自然不满。
又因连被陈清朗阻止,更感几分不堪和恼怒。
她生着闷气,殊不知书房里的其他人,心思皆从未落在她的身上过。
男人见忽生的闹事停顿,而他还没想出什么法子,只
能硬着头皮开口道:
“我我并没有什么证据,之前她说害怕被发现,将之前送给我的帕子香囊,都讨要回去了。”
“如此来说,你只凭着红口白牙,就想证明和我家主子有私情了?”
汾月面上怒色渐重。
已有杀意悄然浮在眼底。
她走到男人身前,寒声道:
“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还不快些交代,是谁让你来的?!”
事已至此。
男人只能继续一条路走下去。
他心下一狠,忽闭上眼,沉声道:
“是陈小姐!真的是陈小姐让我到这里来找她,要和我再续前缘的!”
“可笑!”
陈夫人听不下去,大步走到燕望欢身侧,抬手将她护住,冷声道:
“我家望欢是什么姿容才气,你又是个什么品貌?你难道不会找一面镜子自己瞧瞧吗?她就是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
“这男欢女爱之事,倒也说不准。”
白芷站到于素秋身侧,故意压着嗓子,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清的音量,道:
“毕竟这外面还传着,说我们家取了一个贼匪进门,这人虽然卑贱,却也比贼匪要高贵上不少。”
于素秋打从走进书房门后,一安安静静,未出什么动响,此时听了白芷的话,也不过捏紧了手掌,并未去反驳什么。
“我我也不知小姐为何会喜欢我。”男人心思飞转,也不知道想了什么,他眼睛一亮,连忙道:“夫人,我和小姐确实是真心相爱的。我还知晓她前些日子中了毒,一直担心的很,她手掌落了一些疤痕,我还去费心找了消除疤痕的药。而且但除了中毒落得疤外,还有一些伤痕,这些我都知晓!”
他越想越是顺口。
渐渐地,几乎要将自己都骗了过去,还以为真的和燕望欢有些什么过去。
“那你来所以说,那些伤痕都是由何而来
?”
陈勇忽然开口,面色却仍淡淡,单从神情间不见半分喜怒。
“是被刀割出的痕迹。”
男人也不慌,仔细斟酌着言辞,道:
“说起来,其实这道伤痕,还和我有所关系。当时我和小姐见面,路上遇见人发疯,想要用刀来杀我,是小姐拼死相救,我才保住了性命。”
“胡说!”
汾月大怒。
几乎忍不住想要一拳打碎男人的满口牙。
燕望欢掌心的疤痕,极为狰狞,曾是几乎见骨的重伤,又和槐兰有所干系,哪里能任由旁人胡乱掰扯?
从胡原本冷峻的面容,在瞬间变得极为阴沉。
掌心搭上腰间,触到短刀的一隅,他投向男人的目光,带上了清晰的杀意。
燕望欢沉默了半晌。
却是笑了。
她道:
“我掌心的伤,来源于一次刺杀,那本是九死一生的局面,是待我更胜血亲一般的女子,以自己的性命相抵,才让我能活到今天。”
男人一愣。
也不知为何,燕望欢分明在笑着,却让他感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漆黑的眼眸,如同一口幽森的古井。
无波无澜。
死寂淡漠。
几乎要将男人的魂儿都吸摄进去。
“我不管你是谁的人,但你自己选错了路,我就是想给你们留一丝颜面,给你一条生路去走,都是对不起为我而死的姑娘。”
燕望欢轻叹了一声,脚步挪动,同陈夫人隔开些距离,道:
“从胡,将人都带上来,让在座的各位,都能将这出戏看完。”
从胡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书房内一片死寂。
就连白芷都感觉到了突变的氛围,和之前起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燕望欢的身上,似有什么有了什么不同,她仍在笑着,然而连唇角的弧度,都让人觉得危险又可怕。
男人触及到了禁忌。
也让燕望欢,真正动了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