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天边,她近却不在眼前呐!”
脏道士抚着胡子,打眼扫过陈元北一圈,故意提高了嗓音,道:
“公子切莫心急,迟早有一日抬头便见,只消莫要再向着歪路去走,定能轻易收获一段美好姻缘。”
陈元北先是一怔。
下意识向着燕望欢看去一眼。
不知为何。
脏道士说出第一句时,他莫名觉得,暗示的就是他和燕望欢之间。
但这怎么可能?
“故作高深。”
陈元北嗤笑一声,挥了两下手,似颇有些不耐地道:
“你这话和没说有什么区别?银子都拿了,还不快些离去,少在这里继续装神弄鬼的了!”
“老朽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至于信不信嘛”
脏道士咧嘴一乐,也不顾佛寺里已有僧人注意到了他,正要过来驱赶,他从怀里摸出一串檀木珠串,道:
“就看公子你自己了。”
陈元北不理会他,只同赶来的僧人道:
“你们这佛寺虽然不算大,倒真是有佛家精神,有容乃大,连道士都接受。”
“陈公子,这道士经常跑到这里来胡言乱语,不过是住持心肠好,还容着他罢了。”
僧人面露难色,狠狠瞪了脏道士一眼,没好气地催促:
“都同你说了,莫要再过来惹事,居然还敢来?!”
“是容着他,还是要借他来显露胸襟啊?”
真阳悄声嘀咕了句,也没多大声,却足够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那僧人原本不算好看的脸色,顿时更加阴沉了些。
他本欲开口斥责。
却又因真阳站在燕望欢身后,而不好开口。
只能等着燕望欢亲自出言,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
然而燕望欢不仅没训斥真阳,反而笑道:
“多谢赠言,我替兄长记下了。”
“你这女娃娃,倒是懂事。”
脏道士笑得更加开怀,将檀木珠串送到燕望
欢面前,他意味深长地说:
“就是得小心着,那血光之灾呦!”
血光之灾?
这言辞可不得乱说。
汾月和真阳都是心下一惊,还想要开口再问时,脏道士却转了身,迈着晃晃荡荡的步子,却走的相当之快。
他们想要去追,燕望欢摇了摇头,阻止道:
“不用去了,他不是那边的人。”
“那他怎会知晓”真阳张了张嘴,瞥了一眼站在附近的僧人,他压低了嗓音,道:“主子,万一他和六皇子有什么联系,还是抓回来问一问吧?”
“既是的话,又何至于来提醒我?”
脏道士的背影已彻底消失,燕望欢也没有想让谁去寻,目光落向似在出神的陈元北,道:
“到其他地方去走一走吧。”
“哦?好的。”
陈元北这才回过神来。
他虽说不信脏道士那些疯言疯语,但仍止不住,将心思落在上面。
但他还是很快止了那些纷扰,笑道:
“据说,这间佛寺的竹眠糕做的不错,味道很是清爽,我晚些让人送到到你那里去。”
“好。”
陈元北遣退了想要跟着带路的僧人,带着燕望欢观赏过一圈,然心头被旁事占了几分,再没了方才的活络。
他们走至寺庙后。
眼看着将要回去厢房。
陈元北终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望欢,你说方才那道士的那些话”
“四哥,算卜一说,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燕望欢知他要问些什么,不等陈元北将语言组织好,率先道出了想法。
陈元北微一颔首,认同她的话,但还是既好奇又忐忑地追问了句:
“望欢可信?”
一阵清风拂过。
撩起燕望欢的一缕碎发。
她鬓边的点翠流苏碰撞在一起,发出无比清亮的动响。
在这一片盛景当中。
陈元北听到燕望欢清冷的嗓音响起。
她说:
“我向来只相信
人定胜天。”
短短四字。
含了太过磅礴的傲气。
陈元北睁大了眼,看这近在身边的燕望欢,却宛如瞧见了一只翱翔在九天之下,与日月争辉的鹤。
“望欢果真了不得。”
他喟叹一声,原本充斥在胸腔当中的爱慕,渐渐被敬佩所顶替。
同燕望欢站在一处,感受着她的性情与胸怀,他顿时觉得,他的那些喜爱,简直如同皓月旁的残星,不值一提。
“我自愧不如。”
“兄长有才情有抱负,又是真正的赤子之心,比我这只顾自己的疲懒之辈,要值得敬佩的多。”
燕望欢微一弯身,道:
“我先回去休息了。”
眼看着她的背影远去。
很快。
就要彻底消失在门扉当中。
陈元北心头一动,忍不住追上一步,问:
“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忽然问出这话来。
惹得汾月和真阳对视一样。
都悄然挪了脚步,挡在了燕望欢和陈元北之间。
似乎也察觉到这话古怪,陈元北低咳一声,急忙解释道:
“我知道这样问有些唐突,可能会让你怀疑,但我早就知晓你不是我的妹妹,我只是想多了解些你,没有其他的意思!”
他话吐的太焦躁。
以至于被自己呛了嗓子,咳了老半天,一张白面皮都红了个彻底。
陈元北此时这副模样,实在不像有威胁的样子。
真阳打量他一番,又望向汾月,指了指脑子,小声问:
“这不好?”
汾月叹了口气,想着真阳毕竟和陈元北没见过几次,还是解释了句:
“偶尔。”
陈元北好不容易缓了缓,咳的没那么厉害了,就连忙摆着手道:
“我不问就好了,你切莫多心。”
他知晓这话过了界限,戳破了彼此之间,那份心知肚明的界限。
但他也是一时心热。
对燕望欢实在过于好奇,想要多了解她些,
才会一时之间口不择言,将问题讲了出来。
生怕燕望欢怀疑,陈元北用力捶两下胸口,顶着涨红了的脸,再次解释道:
“望欢,你就当我喝醉了酒,在这里说醉话,可千万莫要恼我,若是不高兴的话,你骂我”
“燕望欢。”
燕望欢不等陈元北把话说完,已经温声打断,她走回几步,将一张帕子递到他的面前,又道:
“现在,我的身家性命,可都在四哥身上了。”
燕望欢?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般。
直接击在了陈元北的身上。
他又惊又喜。
惊的是燕望欢竟真将姓名,告知给了他。
喜的也为她的信任。
虽这名字实在耳熟了些,好像曾经在哪里听到过一般。
但陈元北此时已来不及多想,只接了帕子,连连点着头。
“我定然不会同旁人说!就算是千刀万剐,我也会为你保密!”
“那就谢过兄长了。”
燕望欢仍是唇角含笑。
倒是汾月和真阳,都是面露奇异之色。
临进去厢房前。
还多看了陈元北几眼。
他满心欢喜,知晓了燕望欢真正的姓名,好似同她之间的距离,也缩减了不少,成了真正的一家人。
陈元北一颗心跳的飞快。
热血阵阵上涌。
半天都缓不过来。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等到将要离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燕望欢?”
陈元北的双眼越瞪越大,神情也逐渐变得惊骇莫名。
“长平郡主?!”
“说起来,这陈元北还有些沉稳,听到了主子的真名,都没什么特殊反应。”
真阳坐在案前,托着下颌,笑道:
“我还以为,他得被吓坏了。”
“他毕竟是陈家人,按理来说,还是听过主子的名字才对。”汾月也有些惊讶,不过她也未多想,道:“主子,就这么告诉了他,当真没有问题吗?”
事
关身家性命,汾月不得不多在意些。
虽这段时间相处下来。
她大抵可以相信陈元北的为人。
“我毕竟不是真正的陈家人,若想之后联系更深些。总得给露出一些表示才行。”
燕望欢提起笔,在宣纸上满满落下一字,之后又道:
“陈元北,可以信任。”
汾月眼中有精芒一闪而过,几乎是一瞬间,就理解到了燕望欢的意思:
“主子是想,要陈家彻底倒向殿下?”
“但是殿下并不想要皇位啊。”真阳挠了挠头,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来,“就算是有了陈家的帮忙,又能如何?”
“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
汾月投过去一个看傻子的眼神,道:
“就比如说六皇子,你当他为何要对付主子,不就是为了让陈家和殿下不能结成姻亲。”
她不愿同真阳这个脑子不好的多言,看了一眼燕望欢正在写的字,汾月喃喃道:
“身在高位者,半点不由人。”
“什么意思?”
真阳凑过头,看不懂燕望欢落笔的心思,他却瞧出其他的端倪来。
“主子的字,和殿下的还真像。”
汾月也点点头。
燕望欢和况铮的字,都是走的洒脱大气一脉,笔走龙蛇间,自有磅礴之势。
只看上一眼。
既能觉出几分浩然来。
真阳看的心热,凑到燕望欢身侧,笑道:
“主子,你也教一教我,我也想写出这样的字来!”
燕望欢将毛笔递给他,正欲开口,房门在此时被从外敲响。
一小和尚手拎食盒,看见汾月后,他仿被惊到了般,立刻垂下头,小声道:
“施主,陈公子让我过来送点心。”
“多谢小师傅。”
汾月向小和尚告了谢。
等他远走,才快步回了厢房。
她才一打开食盒,就闻得阵阵清香气扑面而来。
汾月眼睛一亮,赞道:
“这点心可是竹眠糕?倒是好闻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