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眼眶泛红,燕望欢默默了良久,竟也不知晓此时该说些什么。
陈夫人望向她的眼中,除了担忧和慈爱外,竟找不见半分其他的情绪。
她所关心的,并未燕望欢这个庆帝钦定的三皇子,若在他们陈家出了意外,庆帝是否会坐下追究。
也不在意其他。
心里面惦念的只有燕望欢的安危。
燕望欢垂下眼,视线扫过陈夫人布满了褶皱的袖口,她方才回去房过,然而却连身上穿的衣裳,已不再规整,都没能注意到。
“娘,是我让你跟着操劳了。”
陈夫人先叫了御医进门,之后才回眸看了燕望欢一眼,苦笑着道:
“又说这样的话,你是娘的女儿,关心你照顾你,都是当娘的应该做的,让你病成这个样子,才是我”
她叹着气,到底是没把话说完。
御医此时已进了门,纵然是行医多年的大夫,看了燕望欢的病症,不由也是面露凝重之色。
他取出银针。
先试探性的刺进燕望欢手背的三间穴。
有微弱的刺痛传来。
燕望欢连眉都未皱一下,见陈夫人面露忧心之色,还安慰道:
“无事,不疼的。”
陈夫人望着燕望欢沉静未敛的眉目,不由暗叹一声。
寻常大户人家娇宠长大的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光是无意之间重碰上了一点,都得娇娇气气的告上许久的病才行。
然而燕望欢长了满手的红疹,想来也知晓,定然不会舒服,她却连眉都不曾皱一下。
仿若这些苦楚于她而言,都不过曾经体会过的半点一般。
她分明有着千金公主大家闺秀都比不及的长相气度,然而所经历过的一切,却比陈夫人想象当中的要更加辛苦。
“这毒实在古怪,为何会成了如此病状?”
御医拔出银针,向着陈
夫人一弯身,道:
“微臣只能说尽力而为。”
他可是整个皇宫内外最好的大夫,陈夫人听到连他都这么说,脸色不由巨变。
若是连御医都没有办法的话。
其他大夫还能有什么办法?
御医告了一声罪,却也还是眉头紧皱,叹息声也是连连不断。
“我先开个方子,让陈小姐先用着。”
“劳烦老先生了。”燕望欢微微颔首,客气道:“汾月,送一送御医。”
御医后退着离了内室当中。
汾月跟随在他身后。
只有陈夫人仍留在原地,望向燕望欢的眼中,尽是掩盖不住的悲戚。
“望欢,你相信娘,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娘都一定会治好你的!”
陈夫人心性直率,相处这些时日,更是早就已经将燕望欢,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此时见她遭受这般苦难。
整颗心都因焦急而紧紧揪了起来。
她抚着燕望欢的长发,也并未因那些红疹,而刻意的躲闪和畏缩,只喃喃道:
“你已经受了不少苦楚,我之前还想着,你回到了家里面,以后再也不用掺和进那些纷争当中,却没想到”
燕望欢的手伤过不止一次。
痕迹深刻。
许不留神会难以注意到,但陈夫人和她多日相处,又哪里能留神不住。
但陈夫人从未提起过。
她知晓燕望欢身份不明,却也看到了她曾经受过的苦难。
感受到陈夫人温热的手指拂过额角,燕望欢垂了眼,道:
“娘,有些事情,总是不由人的。且该道歉的,分明是我才对,因我到了这里,才让陈家也起了不安生。”
“但这里是你家。”陈夫人稍稍加重了语气,但反应过来后,又放温了嗓音道了句:“望欢,不管是我还是家里的其他人,比起那些琐事,都更希望你能
平安无事。”
她满眼诚挚。
却让燕望欢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的好。
失了血色的唇微微翕动,燕望欢想要了措辞,正要开口时,就听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响起。
“我找到办法了!”
遥遥。
有一阵巨大的喊叫声响起。
杜衡闯进门,手里捏着一本上了年头的老旧书籍,他满脸的喜色,甚至连规矩都忘到了脑后,直直就想要闯进内室,口里面还不停念叨着;
“我就知晓,吉人自有天相,你是不会有事的!”
汾月心里虽知缘由,但还是在杜衡没头没脑的冲进内室前,侧过一步,挡了他的路。
“杜大夫,且等我通报一声。”
她在杜衡满心的热火上,泼了一盆冷水,暂缓了他的脚步,而后连忙进了内室。
也不同她再重复。
燕望欢和陈夫人都已经听到了杜衡的话。
陈夫人大喜,连忙站起身,道:
“快请!”
“我方才回去,想要再找一找医书方子什么的,但是店里面的人告诉我,刚才有人过来道谢,还留了一本说是家传的医书当做诊金,我也没多想,只随意翻了几页,却没想到真的找见了法子!”
杜衡话讲的飞快。
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用力拍了两下胸口,才勉强缓过劲儿。
他不等陈夫人开口,举着医书大步走到了床榻前,又道
“这种毒,名为奈何,取自奈何桥,意为中了此毒之后,无任何法子能解,只有走过奈何桥这一条路可以走。”
“奈何”
陈夫人将这两字细细念了一遍。
越想越是觉得凶险。
若非燕望欢的运气还算不错,杜衡得到了这本医书,知晓了有关此毒的种种,其他的大夫可是连‘奈何’这个名字都不知晓。
“是。”
杜衡用力点点头,萦在周
身的狂喜终于散去了些,他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捏在手里的医书,挠了挠头,道:
“说起来也是惭愧,要不是这本医书送来的及时,我都想不到什么办法。”
陈夫人点了点头,急着问:
“那可有治疗的法子?”
“有!”
杜衡翻开书页,紧忙递到了陈夫人面前,担心她看不明白,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这是方子,按着这个去抓药就可以,先吃着看一看效果!”
汾月连忙过去接了纸,连谢都没来得及告上一声,就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陈夫人将书上写的字看完,脸上的喜色更重。
“杜大夫,多谢你了!”
好不容易寻见了能治好燕望欢的可能,陈夫人甚至都不知该如何感谢杜衡的好,她连连感谢了一番,又将医书送到燕望欢手边,急切地道:
“望欢,你看,这书里面写的,同你的病症一模一样!只要按照药方吃下去,你定然就能康复了!”
燕望欢虽早知了解药的存在,但还是因由陈夫人的欣喜所牵连,也跟着弯了唇角。
“是。”
“我这就去看着他们煎药。”陈夫人急急忙忙向外走,连杜衡都顾不得,只连声道:“另外,你也得吃些东西了。”
她前脚一离开。
从胡也就随之踏进了内室。
他也不多话,只如石柱子一般,矗立在内室的角落里,余光虽只是偶尔扫过杜衡,却将他一举一动,都尽数收在眼底。
杜衡并未察觉到,他此时所做的一切,都在被从胡注意着。
他站在床榻前。
胸膛急促的起伏着,眼底更是泛着一抹红。
幸好。
他没有辜负燕望欢的信任。
到底找到了办法。
待得稍稍平复了心绪,杜衡深吸了口气,道:
“望欢,我终于,找到办法了!”
这感觉微妙又奇异。
燕望欢将身家性命交付在了他的身上,而杜衡再连自己都没有信心的情况下,竟然真的寻到了救治她的办法。
“是。”燕望欢勉强支起身,向着杜衡微微颔首,道:“谢杜大夫的救命之恩。”
“你快些躺下!”
杜衡下意识伸出手。
本想要去扶她,然还没等碰上燕望欢的衣角,就被从胡阻住了动作。
他也没在意,抓乱了本就不整的黑发,道:
“说起来,才是我应该感谢你才对。”
杜衡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去直视燕望欢的眼睛,他道:
“你连御医都能请过来,却还是愿意相信我”
燕望欢半倚在床头,将略有些凌乱的碎发拢到耳后,她的眸底闪过一丝幽光,问:
“那且不知,你可愿意也相信我一次?”
“当然!”
没有丝毫犹豫,杜衡毫不迟疑地点下了头,道:
“你连性命都愿意交托给我,我还有什么,会不愿意相信你的?”
“其实我有一事,想要找你帮个忙。”
“好!”
杜衡连燕望欢所求的事,都完全不知晓。
连想都没想。
就毫不迟疑地答应了她。
生死之间走过这一遭,燕望欢连自身性命都能毫不迟疑的交给他。
杜衡还哪里能够不信任她?
望着他澄澈的双眼,燕望欢唇角微扬,道:
“关于我去你济世堂那日,有个品貌出众的男子,也出现在你了你的店铺当中,你可知晓他的身份为何?”
“品貌出众?”
杜衡思索了片刻,才想起了燕望欢所说之人是谁,他摸着下巴,道:
“你是说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瞧着不见半点病色,却还想到医馆里面来,和那些纠缠不休着想要我们家医馆的人,是一伙的。”
“有人想要济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