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蓝衣男子同那对老夫妻说完话,请他们去了内堂,陈元北才大步走到柜台前,曲指在梨花木做的案上敲了两下,他笑道:
“好久不见了,杜衡兄。”
杜衡抬起头,露出一张颇为讨喜的娃娃脸。
他也有些惊讶,道:
“陈元北?真是稀客!这是打哪来的风,将四少爷吹到我这里来了?”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没事,就不能过来瞧一瞧你了。”
陈元北扬起眉,同他寒暄了一句,也不再多废话,直接让了身,向着燕望欢介绍道:
“望欢,这位就是杜衡,济世堂的少当家,也是现任的掌柜。你莫看他生了一张孩子似的脸,不大靠得住的模样,但他的医术可是相当高明,怕是整个大况,都挑不出几个比他更能耐的大夫了。”
“都这般夸我了,还敢说你是过来没事叙旧的?”
杜衡嘴里正说着话,抬眸见到站在陈元北身后的燕望欢,不由一怔。
济世堂处在闹事当中,平日里面人来人往不少,但他当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燕望欢一般的人。
放迎面吹来一阵清冷的微风,夹杂着未融的碎雪,使他既然清醒的同时,又不由为她的气韵所折服。
几乎是下意识,杜衡放下了手里的动作,连腰都停止了些,顶着泛红的脸别过头,问:
“这位是”
“望欢。”陈北元嗓音一顿,略一犹豫了下,才不情不愿地再次道了句:“我妹妹。”
“她是你妹妹?”
杜衡一愣。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
低咳了一声,壮大了胆子才敢重新仔细打量了燕望欢一番,却怎都瞧不出,她身上有什么同陈元北相似的地方。
一个浑名响彻都城的纨绔主儿。
怎能有这般谪仙般的女子为亲眷?
陈元北还正得意着,就见杜衡摇着头
,毫不客气地道:
“不像。”
他嗓音一顿。
竟又补充了句:
“从骨到皮再至气韵,你哪里能比得上她?”
“哎”
陈元北瞪大眼睛,既为杜衡夸赞燕望欢感到欢喜,又心存不忿,于是嚷嚷道:
“即使不像,我们也是一家人,你倒是话多!”
杜衡见他一脸的炫耀,禁不住撇了撇嘴,轻声嘀咕着:
“又不是夸赞你,神气什么?”
“夸望欢就是夸我,你这副模样的人,懂得个什么?”
陈元北一提起燕望欢。
连眉都高扬了起来。
整个人身上都带着说不出的得意。
“我可没空闲和你叙旧。”
杜衡偷瞥了燕望欢一眼,也不敢多瞧他,挎着张嫩生生的脸,左右张望了一圈,确定了四下没谁在头盯着他,才靠上了柜台,同陈元北悄声说道:
“若是被我家老头子看见,我在这里和你说闲话,之后定然要训斥我的。”
陈元北也正了神色,道:
“挑个干净的房间,我有事要求你。”
“求我?”
能从陈四少爷口里听到求人话,这看当真稀罕。
连杜衡都有些惊讶。
但他转念想到燕望欢,他点点头,道:
“你们同我来。”
“好。”
陈元北向他微微颔首,等转头望向燕望欢时,面上的神情陡然一柔,连语气都不由放的轻慢了些。
“望欢,等找一间安静的屋子,让杜衡为你瞧一瞧。”
“多谢四哥。”
燕望欢柔了眉眼,同陈元北道了谢后,又向着杜衡盈盈一拜。
“也劳烦杜公子了。”
杜衡才刚缓下几分的面色,顿时又涨的通红,想要上前搀扶,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哪里能随意去挨近一个姑娘。
他又急急向后退。
着一来一回间。
竟不小心撞上了柜台的边角,疼的他顿时龇牙咧
嘴,却还要强撑着挤出个笑脸来。
“姑娘不不用客气!”
见他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利索,燕望欢轻笑了一声,也并未再开口,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而陈元北也在此时跟着上前了一步,挡了杜衡的视线,没好气地道:
“乱看什么?还不快点办正事!”
“知道了。”
杜衡这才回过神来,带着他们上了二楼,领至一处安静的厢房前,又亲自去拿了药箱,取过热茶。
但当要倒茶时,他手下的动作却忽然一顿,他挠了挠头,一脸尴尬地道:
“我们这没什么好茶,都是些粗浅的东西,你若是喝不惯,我就”
燕望欢摆好茶杯,又从杜衡的手里接过了茶壶,笑道:
“杜公子愿意帮忙,我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有胡乱挑剔的道理?”
杜衡咧了咧嘴。
撑着红透了的耳尖,他轻声道:
“莫要称呼什么杜公子了,你既是陈元北的妹妹,那若是不嫌弃,直接唤我的名字就好了。”
“那”
燕望欢将倒了八分满的茶杯送到杜衡面前,道:
“杜衡。”
“哎!”
杜衡这才乐了。
只觉得自己着再寻常不过的名字,被从燕望欢的口中念出来,顿时多了不少的好听,连耳朵都跟着酥软了起来。
但还没等他在恍恍惚惚之间回过神来,陈元北已经满面不耐地敲了敲桌子,道:
“过来找你,可不是让你攀亲带故来着,快点办正事!”
“知晓了。”
杜衡这才回过神,赶忙应了一声,从药箱拿出脉枕放在桌上,神情在陡然间郑重了不少。
“姑娘,得罪了。”
燕望欢挽起袖口,向着杜衡客气一颔首。
“既都直呼了姓名,那你也只唤我望欢就好。”
“那我就”
杜衡的话卡在唇齿间。
视线
落至燕望欢的右手,顿时一惊。
也不只是他。
连陈元北的面色,都在瞬间沉凝下了不少。
红疹自指根一路绵延生长,瞧着密集又鲜红,延至袖口深处,已然见不到一寸好皮肤。
燕望欢的肤色本就偏白,此时布了红疹在期间,更显得怖人。
“怎这般严重?!”
陈元北豁然起身,大步赶到燕望欢身侧,本欲去拿她的手细看,却被轻轻躲过。
“无碍的。”
燕望欢避了陈元北的手,怕他多心,又补充了句:
“还不知状况,莫要让这红疹传染到你身上,可就不好了。”
陈元北哪里会同她计较,此时已是眉头紧皱,担忧地不得了。
“你之前不是说,并无大碍的吗?为何会严重到了这种程度,还不和我说?”
“早间起来时,确实没有这时候严重。”
燕望欢垂眸瞥去一眼,神情亦是无波无澜,仿那些鲜红的疹子,并未长在她的身上一般,
“怎能对自己如此不在意?”
陈元北整颗心都高高提了起来,投向燕望欢的眸光当中,带着几分苛责,但更多的,还是盛满了的心疼。
女儿家对自己的外表,都格外在意。
然燕望欢却不同。
一只手都成了那副凄惨骇人的模样,她的眸光却仍是冷冷淡淡,仿既不在意,也察不见什么疼般。
燕望欢摇着头,看陈元北眉眼带怒,也就跟着安慰道:
“当真并无什么要事,若是严重的话,我自当会在意起来。”
陈元北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实在和燕望欢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到了最后,也只能是重重叹息一声。
他看向汾月从胡,再次开口时,已然带上了几分愠怒。
“望欢对自己不经心也就罢了,你们怎么能容着她胡闹?”
汾月和从胡都并未同他解释些什么。
彼
此对视了一眼。
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惊怒。
燕望欢手上长的红疹,确实有些古怪。
从发现到散开,过的实在太快了些。
分明一早上起来时,还没有此时这般严重,然而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竟长成了密密麻麻的模样,光瞧上一眼,都觉怕人的紧。
“最一开始,不过一两个红点,也没当做什么大事重视,后来稍微多了些,才找了大夫过来看,不过也未瞧出什么特殊的地方来。”
燕望欢向着汾月从胡投过去一个安抚般的眼神,又再次同杜衡道:
“早间略严重了些,但也没闹到如此程度。”
杜衡满面郑重,盯着燕望欢掌背的红疹,沉声问:
“可有疼痒?”
“有。”燕望欢微微颔首,道:“若不克制着,总想要去抓上一抓。”
杜衡的眉皱的更紧,仔细端详了一番后,又搭了燕望欢的脉,顿了片刻,他问汾月道:
“红疹冒起之前,可有用过或接触过什么东西?”
“并无。”
汾月立刻摇头,毫无半分迟疑地道:
“不管是吃的用的,都和平日并无任何茶杯,我等也全都仔细检查过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你的脉象有些不稳,内虚心焦的严重。”
杜衡收回手,一脸狐疑地道:
“但既然吃用都没问题的话,那这就像是”
他没把话说完。
思虑了片刻之后,竟豁然起身,留下一句话后,就匆匆离去。
“这红疹实在特殊,你且稍等我一等,我很快就回来!”
杜衡走的急。
竟连陈元北都没能想到。
“这个庸医!”
他低骂了一声,也不管是否会被燕望欢传上红疹,直接握了她的手腕,满眼焦急地道:
“若找知道这般严重,我哪里还能放任你任性下去,望欢,你当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