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的少爷,酒后宠幸了家里的侍婢,本不是什么大事。
只陈家向来家风严谨。
陈勇除了陈夫人外,就只有一个早早逝世的姨娘。
大少爷二少爷,也是洁身自好,身边除了正妻之外,再没有什么侧室通房之流。
然而到了陈元北这里。
竟闹出这种酒后糟蹋了姑娘的丑闻来。
让陈夫人怎能不怒?
陈元北打从燕望欢进门那一刻,整个人便如死去了一般。
身体僵得宛如一块顽石。
他连眨眼的力气,都彻底丧失殆尽。
眸底的光芒渐渐熄灭。
到最后只剩一片荒芜的绝望。
燕望欢并未去看他,只在思索片刻后,淡淡道:
“既然事情都要已经发生了,怎说都该给苏姑娘一个名分,四哥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身边有个女子照看着,也能让他收一收心,也并非一桩坏事。”
她已经给了最好的结果。
既能保留陈家的颜面,让陈勇和陈夫人消一消火。
又可给苏香见一个交代,免了陈元北有污名流传在外。
至于他是否愿意纳了苏香见。
已不再重要。
陈元北闭上眼,心口宛如被生生剜走了一块般,疼的太过厉害,导致他的意识,都跟着起了模糊。
陈夫人看了他一眼,见他这副模样,不由暗叹一声,又望向苏香见,吩咐道: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的模样。”
苏香见缓缓抬起头。
流出一张哭的梨花带雨,却依旧娇美动人的面庞。
她属实是个好模样的。
又生了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眸。
就是陈夫人,也没办法挑出她什么过来。
“你既和元北有了夫妻之实,我陈家定然会对你负责。”
陈夫人压下心底的不忍。
放低了声响。
似不愿让陈元北听见一般,道:
“从今日起,你就是四少爷的侧室了。”
苏香见先是一愣。
紧接着整个人都被降临的喜意包裹在其中。
她连忙磕起头,颤声道:
“奴婢谢谢夫人!”
陈夫人哪还有应付苏香见的心思。
只点点头,算是接了她的谢,之后就重新望向了陈元北,道:
“元北,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还不快起来收拾一番,在你爹晚上回来,你可得想要,该如何同他解释。”
陈元北仿若听不见陈夫人的话语一般。
他呆呆跪坐在原地。
宛如一具失去了生气的雕像。
“娘,不如你先带着苏姑娘去梳洗?”
燕望欢抚着陈夫人的背,余光扫过陈元北,道:
“该和四哥说的训的,你都已经讲完了,不如留我在这和四哥谈谈?”
此时怕是也只有她,才能劝得动陈元北。
陈夫人心知肚明。
但就是如此,才觉得一阵阵地心酸。
她不好说太多。
也只能点头,然后连声叮嘱燕望欢道:
“望欢,这里就交给你,有什么事情,随时差人来找我。”
“娘放心。”
燕望欢等着陈夫人带苏香见离去。
又遣走了其他下人。
连汾月也都迈过了门槛,将房门牢牢关紧,守在了门外。
门窗都被封闭。
房间里一片昏沉。
只有尚未散去的酒气,萦绕在鼻息之间。
都过了这些个时间。
酒气却仍然能浓郁至此。
可见昨夜,陈元北着实是喝了不少的酒。
燕望欢走到他身边,弯腰蹲下了身。
“四哥?”
她清冷的嗓音响起那一刹那。
陈元北竟无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一阵莫名的恐慌感涌上了心头。
他甚至不敢睁眼。
生怕下一秒就要见到燕望欢,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
她根本不在意这件事。
亦或者说。
不管同陈元北睡在一张床上的女子是谁。
她都不会多投去半个眼神。
“你还留下做什么的?”
陈元北将头垂的更低,整个人都要隐没在桌柜投下的暗影当中。
“望欢,我是不是很可笑?”
燕望欢还未回话。
他已先一步嗤笑了一声,自嘲一般
道:
“文不成武不就,外界不是一直都在传,陈家的几个儿子,就连身子不好的三哥,也素有博学多闻之名,唯独我”
陈元北靠在墙上,嗓音越发低了下去。
“不过一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
“人各有志,何须一定要活成被其他人赞扬喜欢的模样?”
燕望欢离口的嗓音一顿,又道:
“至少在我看来,你自有优点,并非传言那般。”
她的眼眸漆黑如深湖。
当被注视着时。
却让陈元北感到了一阵难言的慰藉。
他清楚这番话的真假。
燕望欢并非是寻着借口在安慰他。
而是确确实实。
认为他的身上自有优处。
只可惜。
陈元北越是在燕望欢身上,感受到更多的暖意。
就越能察觉到。
他此时的无能为力。
既有况铮先他一步遇见了燕望欢。
之后又出了苏香见一事。
陈元北还哪有资格,来将他那些阴暗的心思,暴露在燕望欢面前。
“望欢”
他将心口那万般滋味,都尽数收拢归下,哑着嗓子开口道:
“我真的不记得作夜都发生了什么,我独自在喝酒,之后好像看见了苏香见,再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陈元北生怕燕望欢不相信。
话音才落。
又急忙道了句:
“我并非推卸责任,只是真的”
“我知晓。”
燕望欢打断他的话,道:
“陈元北,我相信你。”
她这还是第一次,敛了那些规矩,对陈元北直呼其名。
然而就这平平无奇的三个字。
从她口中讲出时。
却让陈元北的心里,生出难以克制的酸楚。
“不过毕竟事情都已经发生,苏香见成为你的侧室,也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燕望欢从袖口摸出帕子,递到陈元北的眼前,放缓了语气道:
“在查清真相前,也只能如此了。”
陈元北和苏香见躺在一起,可是被不少下人亲眼所见。
陈夫人也开
口。
应允了给苏香见身份。
自不能再收回来。
除非是能确定她是靠着使了什么不干不净的法子,才让陈元北在神志不清下,认不得她,于是才发生了接下来的种种。
在结果还未落定前。
一切的可能都有。
燕望欢等着陈元北接过手帕,也就站起身,道:
“兄长若不振作一些,可就真被当成了工具使唤利用,也不知晓了。”
“我知晓了。”
陈元北深吸了口气。
原本盛了满心的颓然,在燕望欢的哄劝之下,竟然缓和了不少。
他撑着两条已经酸麻的双腿,艰难地站起了身。
“这件事,我定然会查下去,若苏香见真是用了什么手段,我无论如何”
眼底闪过一抹冷色。
陈元北寒声道:
“也不会放过她!”
“兄长能提起精神,就是最好。”
燕望欢也起了身,扶了扶额角,等着眩晕感过去,她才道:
“娘那边我还需过去一趟,你将这一身的酒气洗去,再用些膳食,之后来寻我们吧。”
看她面色不佳,身形也略有些站不稳当,陈元北本下意识想要过去搀扶。
但才一伸手。
顿感见一阵微妙的自卑感。
他此时这番模样,又做出如此见不得光的行径。
还哪里有资格去触碰燕望欢?
陈元北甚至避开了视线,不敢再去看她一眼,只能匆匆点了头,便唤了汾月进门。
小厮婢女也都尽数赶来。
燕望欢并未多留。
她离了陈元北的院落,面上就流出一抹思索的神情来。
“陈元北什么都记不得了,苏香见的话又是模棱两可的,怎么说都随她,倒真是有几分诡异。”
汾月也跟着皱起眉,轻声道:
“主子,苏香见可不一定有她自己口里所言,那么清清白白。”
这事猫腻多。
苏香见身上的嫌疑更在不小。
“她若是不赌,就只能在后院里当个杂役丫头,连人都见不得。但如此一来,虽说她身
上背了些嫌疑在,但至少成了能在陈家其他人面前,都露上脸的主子了。”
燕望欢低叹一声,无数思绪飞速掠过,她权衡一番后,又同汾月道:
“陈家开始不安生了,你去把从胡找来。”
“是!”
汾月也感到了最近汹涌而起的暗潮。
危机四伏的暴风雨将至。
陈家如同将溃的蚁穴般起了动乱。
再不如之前安生。
随着燕望欢和况铮婚期的临近。
落在她身上的注意只会越来越多。
好的坏的。
各种阴谋诡异都可能会落在她的身上。
汾月也担心,只自己一人在燕望欢身边,若真遇见了什么乱子,抽不出身的话,可该当如何是好。
若多了从胡在身边。
她也能跟着放心不少。
燕望欢赶到正厅时,四周已不见苏香见的影子。
唯于素秋陪在陈夫人身边,她的神情也亦是有些不好看。
她负责管家。
却出了婢女爬上少爷床的丑闻。
虽陈夫人并未说些什么。
于素秋依然觉有责任担身。
对着苏香见,更多了几分厌恶。
“娘,大嫂。”
燕望欢一一打了招呼。
之后又道:
“四哥去梳洗了,很快就会过来向娘亲请罪。”
听到陈元北恢复了不少,陈夫人眼里的担忧,才算稍稍弱下了些。
她叹息一声,道:
“我已将那苏香见打发下去了。送了点首饰,裁了几块布料做衣裳,既然都成了元北的侧室,总不能还成日做奴婢的打扮。”
“她只是一个奴婢,且这事,实在有些蹊跷。”
于素秋皱起眉,似对苏香见如此轻易,就得了个侧室的名头,并不赞同一般。
“我担心若是开了先例的话,其他的奴婢,也会冒出同样的心思来。”
她说得委婉。
借着管教其他下人的名头。
想要剥了苏香见的侧室身份。
只换成个侍妾。
对她来说。
都已是足够大的殊荣了。
然而陈夫人却摇着头,面上尽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