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汾月都觉着。
燕望欢对燕丞相的要求,实在是太宽容了些。
一日夫妻百日恩。
他再怎如何的薄情寡义,也不会连同床共枕过的女人,名字都记不住。
“主子”
汾月上前一步,本想出言劝告两句,就见燕望欢摇了摇头。
她顿住止住了所有言语。
只安安静静的。
站在了燕望欢身后。
寂静持续了良久。
燕丞相的嘴已经张了老半天。
却是许久,未能吐出一个字来。
燕望欢终于笑了。
她道:
“你根本就不记得,对不对?”
“不,我”
“也是,她若是值得让你记挂的话,也就不会,被赶出丞相府了。”
燕望欢打断了燕丞相的话。
既已知晓答案。
有解释听或者不听,已是没什么用处了。
连汾月都是忍耐不住,讥讽道:
“这么好的机会给你,可是你自己不中用!”
她之前还以为,燕望欢对燕丞相太过心软了些。
若是放了他。
之后不定有多少的麻烦。
但到了现在一看
他当真是,丝毫不值得可怜。
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全然都是咎由自取。
“爹,你莫怪女儿心硬。”
燕望欢轻叹了一声,拿起一旁的枕头,盖在了燕丞相的脸上
“虽是日后都再离不得这床榻,但至少性命无虞,不过是痛苦了些,相比我娘亲,已经少受了很多罪了。”
在他濒死之际。
燕望欢又拿开了枕头。
她就如玩闹一般。
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
让燕丞相一双眼,都如噙了血般惨红。
他狠狠瞪着燕望欢。
那副神情,比看着血海深仇的敌手,还要更多几分狰狞。
燕望欢却不在意,慢慢站起了身,一扫裙摆上的灰尘,道:
“葛小青会好好照顾你的,爹。”
她敛了表情。
当踏出门的那一刻。
这丞相府一切爱恨恩怨,都和燕望欢再也没有了关系。
葛小青一直等在门口。
看到燕望欢出现,她连忙迎了上去。
“郡主。”
“小心一些,他是燕丞相,定是不会甘心如此就输掉了。”
燕望欢也不去看葛小青,只道:
“但若给了他机会反扑,你可不会死的多容易,就是想要留着,也得保证自己安全才行。”
“是。”
葛小青神情一凛,将那些庆幸全都压下,再不敢有半分的疏忽大意。
“郡主的话,小青铭记于心。”
“快去处理吧,做的干净一点。”
“是。”
葛小青迈进房门。
很快。
便有极轻的痛呼声传来。
但当汾月关上门,四周便又是一片寂静。
“真没想到,燕丞相居然连为他生下女儿的人的名字,都不曾记住。”
汾月摇着头,叹息道:
“这人,当真是如何去死,都不足惜!”
“他的心在朝堂,女人于燕丞相而言,不过就是玩具和陪衬,哪里值得他多放在心上。”
燕望欢半垂着眼,面上的神情仍是不见喜怒。
汾月侧眸瞧了她一眼,心里面颇有些不是滋味。
纵使不说。
她亦是知晓。
燕望欢此刻的心里,不会有多好受
“主子”
汾月张了张嘴,本想要安慰燕望欢一番,但她本身太清明,所谓的道理,又比谁都了解。
那些干巴巴的言语,根本就是毫无作用。
“很快就要离开靖楚了。”
斟酌了半天,汾月才叹息着道:
“主子,等我们去往大况,这里的一切种种,都和你再也没有关系。”
燕望欢含笑看了她一眼。
她迈开步子,等到快进院门,在淡淡道了一句。
“很快,这个人世间,就再也没有燕家三小姐的存在了。”
“倒还真是好事。”
“的却如此。”
翌日一早。
有下人在花园,发现了一身酒气,昏睡不醒的燕丞相。
丞相府顿时起了乱。
大夫来来来往往。
哭成响彻天际。
原本就正值国丧期间,哀悼之刻,没想到着燕丞相又出了事。
葛小青守在燕丞相的床榻边,美眸含着一汪清泪,正强忍着,不让自己掉下泪来。
等着大夫检查完,她连忙急声问:
“如何?我家老爷的身体,究竟如何了呀?你快说!”
“这”
大夫迟疑了片刻。
看了一眼紧闭着双眼的燕丞相,才道:
“丞相他许是因先皇离世,而太过伤感,导致急火攻心,又喝了太多的酒,伤了肝脏,两条腿也摔断了”
他絮絮叨叨的念着燕丞相的病症。
听到葛小青脸色越发白了。
她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幸好身旁有婢女搀扶,才没能狼狈的摔倒在地。
“你就直接告诉我”
葛小青缓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颤声道:
“老爷他他还能不能醒过来?”
大夫叹了口气,未敢直说,只转了一圈,道:
“就是醒过来,丞相的腿伤耽搁了一晚上,日后怕是也不能走路了,只能卧在床上了。”
葛小青缓缓闭了眼。
两行清泪,沿着她的面颊缓缓滚落。
“老爷”
她的口中发出一声悲呼。
一把推开婢女,整个人扑在了燕丞相的身上。
“老爷!小青知道你惦念先皇,但你怎么能抛弃我们这孤儿寡母啊?”
她用力推搡着燕丞相。
趁着旁人不注意,又在他断了的腿上,狠狠按了几下。
“你要是出了个三长两短,可让小青怎么活?”
葛小青抹着眼泪。
那副凄惨绝望的神情,让大夫都是叹息了一声。
这得是何等的情深义重。
才能让葛小青,伤心至此。
“请吧。”
婢女红着眼圈
上前,送走了大夫。
等房内只剩下了葛小青,和躺在床上的燕丞相。
她面上的悲色,竟如变戏法一般,散了个干干净净、
葛小青坐在床前,指尖轻轻叩打着燕丞相的面颊,唇角一片欢欣的笑意。
“老爷,你就好生休息,小青定会妥善照看这府里的一切的。”
燕丞相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
而在三天后。
燕望欢动身前往望京寺,为燕丞相祈福。
楚玉本还想要她进宫。
只是被以最近事多乱杂未由头,给推拒了下来。
燕望欢已到了府门。
却没想到,燕问然和燕紫昭二人,竟早早等在了门口。
她们两个并肩站在一处,都是花季年华的女子,也算一道颇为赏心悦目的风景。
见到燕望欢,燕问然率先上前一步,问:
“你可是要走了?”
“我这东西都收拾完了,不然呢?”
燕望欢示意汾月先将东西拿上车,之后才望向燕问然和燕紫昭二人,笑问:
“你们这是来送我?”
“今个起的早,特意过来瞧一眼,倒也不是专程过来看你的。”
燕问然轻哼了一声,唇角却是挂着一抹笑的。
“姐。”燕紫昭行了礼,望向燕望欢的眼中尽是感激,“那道圣旨,多些姐姐帮衬,娘说有了圣旨傍身,日后就是嫁过去,也不会被欺负了。”
“你无需谢我。”
燕望欢摇了摇头,看着燕紫昭乖巧的模样,也是一笑。
“且好生照顾自己,若是有什么不解,多来找一找你的娘亲,她是这世上,唯一不会害你的人。”
燕紫昭一愣。
她总觉得燕望欢这话,说的有些奇怪。
但细细一琢磨,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她也只是问:
“不能去找姐姐吗?”
燕望欢没有应声,只是轻拍了拍燕紫昭的手背。
她这五妹妹,算是这丞相
府中,最为干净简单的一个人了。
也盼着她。
能一生不染尘埃。
“整个京城谁人不知,你是长平郡主的妹妹,又是她亲自为你,去求的圣旨。”
燕问然向着燕紫昭扫去一眼,笑道:
“光是有一个,能请的动皇上的姐姐,就不会有人敢动你分毫了。”
燕紫昭张了张嘴,牵着燕望欢的衣袖,半天才小声道了一句。
“我知道。”
看出她的局促来。
燕望欢道:
“你若是能有燕问然一半的胆子,我也不必担心你。”
“她那软包子一样的性子,哪里会有这个胆子。”
燕问然娇哼一声,神情飞扬间,倒是比曾经最得志的时候,更多了几分快意。
瞧着太阳壮起。
燕望欢后退了一步,道: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一步。”
“这就走了?”
燕紫昭跟上一步。
不知为何。
她这心里面,忽然多出不少的怆然来。
分明燕望欢只是去一趟望京寺,没过多少日子,就要回来了。
可燕紫昭的眼眶,却莫名泛起了酸。
让她忍不住,想要多看燕望欢几眼,生怕日后,就要看不着了似的。
“燕望欢都上车了,你发什么呆呢?”
燕问然轻推了下燕紫昭,问:
“怎一副这个失魂落魄的模样,好像日后,就再也见不着燕望欢了似的?你若是真是舍不得,不如跟她一起去好了。”
“没事。”
燕紫昭摇了摇头。
视线终于从那辆平平无奇的马车收了回来。
她的嘴唇翕动两下,眼中闪过一抹极复杂的神情,但却是什么都未说。
只转身,回了丞相府。
马车一路前行。
直到离开了皇城,汾月才探头向外看了一眼。
眼见着周围的景致,渐渐从热闹繁华,变得荒芜空茫。
她却是长长松了口气,回身笑道:
“主子,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