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阁虽仍是笑着的,但唇角的弧度,却是无比僵硬。
他不停瞥着那条黑狗。
也不知道,在盼望着什么。
然而黑狗俯趴在燕望欢的脚边,咬着剩下的肉,吃的津津有味,尾巴还时不时晃动两下。
竟是从一条凶犬,成了听话乖巧的小宠物。
似是注意到了方阁的视线,燕望欢瞥了他一眼,问:
“方大人,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这当然没什么意见。”方阁先是一愣,但毕竟反应不慢,立刻陪着笑道:“不过一条狗而已,郡主想要,当然要送给郡主了。”
“那就谢过方大人了。”
燕望欢微微颔首。
从楚玉手里接过了锁链,交给侯在一旁的太监,让他将狗牵了下去。
黑狗被驯服后,倒是极为乖巧。
开始还对着太监呲起牙,但被燕望欢拍了拍脑袋,就立刻乖巧了不少,连大气都不出一声。
“幸好你没事。”
楚玉叹息了一声,眸光一扫,落向虞怜锦的方向,他皱紧了眉,低声道:
“她为何要这般针对你?”
他哪里能看不出来。
打从燕望欢踏进宴席开始,虞怜锦就一直在各种发难。
而皇上也容着他的宠妃,就连六公主的声响,都不去听了。
“许是嫉妒吧。”
燕望欢轻笑一声,抬眸望向虞怜锦,却正巧撞上了她投下的目光。
四目相对。
她们都清楚的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情绪。
虞怜锦冷着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本就盛满火光的双眼,在撞上燕望欢的那一刻,仿是在其中又添了一把柴般,烧的更加旺盛。
燕望欢仍然在笑。
她仿是没注意着虞怜锦的神情一般。
竟似老友见面一样,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
“嫉妒?”
楚玉不明所以。
虞怜锦才进宫没多久,就被封了妃,这已经将后宫的规矩
,踩在了脚底下。
之前不管是多受宠的嫔妃,也没有她真么快晋份位的例子。
可见皇上对她,当真是宠爱至极。
既有荣宠,又年轻貌美。
虞怜锦的一切,都站在靖楚的最顶端。
她为何要嫉妒燕望欢?
楚玉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燕望欢应声,等他抬头去看时,却见燕望欢已经重回到了座,而六公主就站在她的身边,正低声同她说着些什么。
他本欲跟上的脚步一顿。
此时有六公主在,怕是燕望欢也没心思,去应付旁人了。
楚玉也是无奈。
皇家情谊最为淡薄,亲情一说,还不如一张纸来的结实。
他和六公主,在这一众阴谋算计之间,也算有不错的兄妹之情。
但即使如此,
楚玉和从未让六公主,在意过哪怕一次。
可不是像是燕望欢。
才遇了危险。
六公主倒是比自己见了麻烦,更要急上几分。
楚玉可至今都不知晓。
燕望欢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才收服了他这刁蛮任性的妹妹。
他这困惑,怕是难以解开。
也没有再继续深究,楚玉重新拿起酒杯,送到唇边,正要喝上一口。
“长平郡主果然聪慧。”
虞怜锦深吸了口气,唇角的笑意在陡然之间柔和了不少,她垂眸望向了燕望欢,眼里竟浮起了几分欣赏。
只是这情绪是真是假。
但凡在场算个眼明心亮的,便都是有数。
“皇上,长平郡主这般机灵懂事,也不只是是那户人家,有这般的好运气,能有幸娶到长平郡主?”
她虽兜了圈子,但话里露出的意思,还是让楚玉和六公主齐齐变了脸。
他们都晓得了虞怜锦的心意。
明着是在夸赞燕望欢,但实际上,却是想要借着这次机会,掌住燕望欢的婚事。
皇上摇了摇头,道:
“还没呢。”
“长平郡主身上
,有孝期在,此时若是想那些儿女私情,岂不是把礼义孝都忘到了脑后?”
六公主先是冷哼一声,而后抬眸望向虞怜锦,毫不客气地道:
“虞妃怎对长平郡主有这般大的兴趣了?这整个宴席,不见你关心下父皇,有没有喝酒伤了身子,倒是满心,都在长平郡主的身上了!”
她已不是第一次出言维护燕望欢了。
而宴席当中的其他人。
也从惊讶,转成了习以为常。
靖楚最刁蛮任性的六公主,成了燕望欢的至交好友。
她们的亲近,可是让不少人都大惊失色。
虞怜锦微微一怔,而后笑道:
“我怎能不关心皇上,只是六公主的心思不在这里,没能瞧见罢了,至于长平郡主”
她声音一顿,而后又到:
“不过是之前听皇上提起过,心里面好奇罢了,长平郡主应是不在意吧?”
当着无数双眼睛的面。
燕望欢想要在意,也是不当行了。
且她心底。
早就有了预感,也并无多少的惊讶。
“自然。”燕望欢微低了头,“虞妃娘娘关心长平,长平高兴还来不及,哪里来会在意。”
她声音一落。
眸光微不可查的向着楚霁的方向扫过。
他正巧也在望着燕望欢。
四目相对。
楚霁撞见她泛着笑意的黑眸,却是一愣。
这感觉当真荒谬的很。
但他就是莫名生出了一种念头。
燕望欢知晓,虞怜锦和他的关系。
但这根本就不可能!
虞怜锦是楚霁暗中培养,身家背景都无比干净,从小到大的经历都有人佐证,即使皇上去查,也不会发现,虞怜锦和他之间有什么联系。
楚霁的眉越皱越紧。
眼中也浮起一抹凝重之色。
虞怜锦并未注意到楚霁的不对,她端起一杯酒,送到皇上手边,笑着道:
“皇上,长平郡主做的这般
好,只赏给她一条狗,未免也太小气了。”
“哦?”皇上拿过酒杯,一口喝了个干净,道:“那爱妃你说,赏她些什么?”
“长平郡主年纪也不小了,虽说有孝期在什么,但这婚事,总可以先定下来是的。”
虞怜锦瞥着燕望欢,继续同皇上道:
“什么赏赐,都比不过皇上亲自赐下的婚约强。”
“赐婚?”
皇上微微皱起眉。
终于正眼看向了燕望欢。
似在斟酌着般。
燕望欢不单单是他封下的长平郡主,也是丞相府的三小姐,身后背着的权势不小,定是嫁不得寻常人,但若是将她许给一位皇子的话
皇上浑浊的双眼转了转。
在几位皇子身上,挨个打量了一圈。
宴席至此。
已是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揣测着皇上的心思。
但却连燕丞相,都不敢开口多言一句。
六公主几次想要张嘴,都被燕望欢用眼神止住。
皇上还未开口。
其他人怎可在此时擅言。
六公主已是心急如焚,更是不明白,燕望欢为何还能一脸的冷静。
她难道。
不担心皇上真的赐下婚?
若真将她和楚霁绑在一起,可该当如何?
燕望欢倒真是不慌,她身上的利益关乎太多,光是一个丞相府,所代表的东西就是不少。
除非皇上是真的老糊涂。
否则她的婚事,绝不会因为虞怜锦的三言两语,就如此轻易的落定。
楚玉见皇上似在权衡,半晌都不做言语,再也忍耐不得。
他皱着眉,向着宴席某处使了个眼色。
“皇上!”
一道朗声忽然想起,郑秋实起了身,向着皇上行了一礼,沉声道:
“可容臣斗胆一言?”
皇上扫他一眼,道:
“爱卿直说便可。”
“长平郡主身披七杀星宿,乃大谋者,可耀紫薇星运,只是近些年流年不利,
尤其是夫妻宫残,实在是不宜嫁娶,不然易生事端啊!”
郑秋实唉声叹气。
说话之间,还好似极愧疚一般,不敢去看燕望欢。
他话说的古怪,大部分人虽听不懂,却能明白郑秋实的意思。
但虞怜锦却是嗤笑了一声,道:
“这是什么话?郑卿家虽身处钦天监,却是糊涂了不成?长平郡主有何本事,能耀靖楚的气运?”
“虞妃娘娘有所不知。”郑秋实低垂着头,额上已是有冷汗布起,“这皆是臣夜观天象所知,宁可信其有,耽搁郡主两年时候,也不可伤损皇子!”
虞怜锦满面冷色,这些话在她听来,都不过是些胡言乱语罢了。
这郑秋实,定是燕望欢的人!
若非如此的话,哪会在此时出现,还说这些有的没有的乱话。
虞怜锦好不容易抓见机会,自是不肯轻易放手,她还想要开口,皇上却先摇了摇头,道:
“爱卿说的,也并无道理。”
“皇上”
“长平年纪还小,她的婚事不急,就再放一放吧。”
皇上一言。
算是将赐婚一事,落定了帷幕。
楚玉和六公主都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唯独燕望欢。
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甚至还端起茶杯,不慌不忙地抿了一口。
六公主看不过去,左右瞄了一圈,低声同她道:
“你就不急吗?方才父皇可是差一点,就要将你赐婚给八皇兄了!”
“不会的。”
燕望欢双手捧着茶杯,淡淡道:
“燕唤喜离世,此时我已等同于丞相府的嫡女,我的婚事,将很大可能决定燕丞相的立场。皇上的龙体近来越发的健朗,怎会在此时,做下这种,可能会让皇子之间起动荡的决定。”
六公主一愣,忍不住又问:
“刚才那个郑郑,就是钦天监的大臣,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