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霁已经问出了其他流民的藏身之地。
但他一转身,却才知晓,萧涣居然同意了燕望欢及秦依澜随行在侧。
“这”
楚霁怎能不惊,但又很快敛了神情,皱了眉,似是担忧一般道:
“萧大人,七皇嫂及郡主,都是女子,跟随在我们身侧,免不得见到一些脏东西,污了眼睛。再是万一,受了什么伤,我们也无法,同七皇兄燕丞相他们去交代。”
他的确是不知晓,燕望欢是如何,才让萧涣点头答应,这桩甚至可以算是胡闹的要求。
萧涣为人古板又严肃。
可不是,会纵着谁的性情。
不知多少皇子,想要同他接触,都被尽数推拒。
他可是连曾经的太子殿下,都丝毫不放下眼中的人物。
楚霁自是不怀疑,萧涣会和燕望欢,有什么密谋。
即使是存着一些交情。
萧涣于公,也不会有任何偏袒。
但此时。
他又确确实实的,允了燕望欢随在队伍当中。
“我知晓殿下的担忧。”萧涣仍是肃着一张脸,示意队伍调转方向,开始行起了路,匀出空来,才又道了句:“一切,以查案为先。至于郡主和七皇子妃,她们若是觉着跟在队伍当中,才能安心,那留下就好,我会安排人手,进行保护。”
一言落下。
萧涣就不愿再为这些琐事,去浪费精力。
他先是安排了探子,加快了速度,到前方行进探路。
又留下人手,回去京城通报。
不过转瞬之间,已经安排的滴水不漏。
如此的行事作风,雷厉风行中,又不缺沉着果断。
让燕望欢都颇为侧目。
这萧涣,身上只落了个京兆尹的官位,倒也真是屈就了。
只是可惜。
他这个性子,又碰上个心胸狭窄的主子,只能得信,却是不被重用。
楚霁仍在燕望欢身侧。
唇角的笑意,一点点散开,他俊美的脸上,再无丝毫的情绪得见。
半刻后,他道:
“郡主还真是,不惧风险,什么乱子都敢去跟上一跟。”
“不过是相信
八皇子和萧大人,无论何种境地,都能护佑我平安,如此,才有底气罢了。”
燕望欢拽紧了缰绳,低眉敛目之间,似是颇为恭顺。
但她和楚霁,心里都是清楚的很。
所谓的恭敬和顺从,不管对谁,她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望欢如此信我,倒真是难得,不过”
楚霁声音一顿,定睛注视着燕望欢,又道:
“这次的事,颇为诡异,难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我和萧大人若是被分了心,也不一定,能时时刻刻都在一旁保护,望欢和七皇嫂也需当心些。”
他看似关心。
但如墨一般的黑眸当中,闪动着的,却是明明白白的警告之意。
燕望欢若是现在离去。
也还是来得及。
这一滩浑水,她若是一定要走在其中,后果如何,楚霁也不能担保。
但燕望欢哪里会走?
一阵冷光吹过。
挟卷着路边的碎沙,打在了面颊。
她拢紧了斗篷,轻声道:
“谢八皇子提点,我自会留心。”
燕望欢这般的回应。
既在楚霁的意料之中,却又让他生了满心的怒气。
沉默了半晌,楚霁却是一笑,恢复了往常谦逊有礼的神情,他道:
“没想到,望欢对着我那七皇兄,倒真是死心塌地的很。”
燕望欢半垂着眼,似是有些冷了,将手指藏进袖口当中,并未应承楚霁的话。
真真假假。
试探亦或者是误会。
又当如何?
不管楚霁如何去想。
都阻止不了,他和燕望欢的对立。
事已至此,楚霁也知,再多说些什么,都是无用功了。
他那些善言妙语,在燕望欢的身上,素来都是没有半点用处的。
前后方,都有萧涣派出去的人盯梢看守。
从胡也不必在继续看守,他悄然回到燕望欢的身边,余光扫过楚霁,面上的神情,却未有丝毫变化。
倒是楚霁。
见到了从胡,似是颇有兴味一般,同燕望欢道:
“他之前,很听我的话,现在却是对你,这般的死心塌地。我当真是好奇的很,
你对他,都做了些什么?可否知会我一二,也叫我,败的甘心一些?”
他倒是满面诚恳。
对待从胡,也是笑容不变。
仿佛他这背叛一事,在楚霁看来,只能算是件轻飘飘的小事一般。
但燕望欢却是知晓的。
拔掉从胡这颗棋子,对于楚霁来说,不亚于惨败一场。
“也许是”
燕望欢侧过头,眼中神情似笑非笑,道:
“我想要他好好活着吧。”
楚霁一怔。
但很快,他又整了面色,叹了一句:
“望欢你,果真是叫我猜不透。”
她心思复杂,城府深沉。
虽是个年轻姑娘,但动起手来,却是无比的狠辣大胆。
连血脉相连的亲眷,都可以用最残忍的方式,来清除抹杀。
却愿意,将从胡这被训练好的工具,又是换了三个主儿的奴仆,当做心腹去信任对待。
楚霁果真,是看不懂她。
他也不是没有主动去了解过燕望欢。
甚至放低身段,去接近讨好。
比起楚玉。
他应是一个,更适合同燕望欢,合作的对象才是。
可惜。
楚霁主动的靠近,却是连燕望欢的一个眼神,都是换不来。
反而让她更加厌弃。
“不知何时,郡主才能告知我,你为何对我这般讨厌?”
楚霁忽然开口。
声响沿着风,传入耳中。
带着无可奈何的叹息。
燕望欢却全当未听得。
楚霁想知晓答案,并非不可。
等到他投身下地狱的那天。
自会,一切明了。
何需在此时多费口舌?
全做白用功。
队伍仍在缓缓行进。
周围的景象,也是越来越偏。
天色已逐渐擦黑。
这一整日,几乎都消耗在了赶路途中。
此时马队离着京城,已是有好段的距离了。
萧涣的眉是越皱越紧。
尤是在知晓,那些流民的居所,是在一处荒山之上,心里更是生了不少的警惕出来。
他已经有些后悔,允下燕望欢及秦依澜随之一路同行了。
谁也不知,前路风险多少。
她们两个若是有个三长两
短的,可是麻烦的很。
但都已经到了这处。
若是分兵,两头皆有危难。
只能继续前行。
“大大人。”
那些流民停在山脚,指着一条不起眼的,堪堪容一人通行的小路,颤着嗓子道:
“我们的人,都在上面了,不过他们只是些老人和孩子而已,请大人手下留情啊!”
他们之前已经交代过。
流民当中,还剩下的所有人,也不过十指之数,还都是些老弱病残,能走稳路的,都跑得更远了。
萧涣沉思片刻,还未下了吩咐,楚霁加快脚步,赶到了近前,道:
“萧大人,虽是前方可能有诈,但依我所见,还是得上山走这一遭才行。”
线索直指山上。
按照流民们交代的话,捡到的其他物件,也都被放在了他们的住所。
萧涣身负皇命,是无论如何,都要上前一行的。
“也只能是如此了。”
他微一颔首,开始安排起了官兵走在最先,等着队伍已动,萧涣赶到燕望欢的身边,道:
“郡主,这路难行,又可能藏有埋伏,你同七皇子妃,还是留在这里最好。”
“我会劝七皇子妃留下。”
燕望欢微微颔首,看萧涣眼露不虞,便又道了句:
“京城之外,天子脚下,这些流民就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抢劫来往百姓。萧大人,你瞧他们的模样,面黄肌瘦,吓唬吓唬百姓还可以,但真要杀人,他们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我知晓,不过”
萧涣眼光敏锐,自是看的出来,这些流民们,没有谋财害命的本事。
但王氏一事,本就是疑点重重。
“大人是在担心,这些流民只是幌子,幕后还另有他人?”
“郡主这般的聪慧,可真是叫我,无颜的很呐。”
萧涣翻身下马。
看了眼跟在燕望欢身边的从胡,也没再继续阻止她。
她既是早将一切都通晓,又对风险危机,明白了个彻底。
想来,定是有所把握。
“萧大人谬赞了。”
燕望欢跟在萧涣身侧,眸光
自两侧扫过,淡淡道:
“不知此事,萧大人可有猜测?既是你我之间,萧大人无需隐瞒,也好让望欢,于你一同猜想一番。”
萧涣沉吟了片刻。
点了点头后,又立刻摇了摇头,道:
“之前,我确实有不少的怀疑,但仔细一想,却又都不大可能。”
“这其中,可有燕丞相?”
燕望欢倒是毫不客气。
萧涣似是有些惊讶,但很快,还是应了一声,道:
“确实。但以燕丞相的身份地位,要冒着风险,去杀王氏,即使是猜测,都实在是过荒谬了些。”
“朝堂之上的那些人,就是有所恩怨,恨的巴不得你死我活,表面之上,也都能做出一派的和煦来。”燕望欢扶着一颗枯树,上前迈过一步,道:
“就是再盼着王氏死,也不会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去发恨动手。”
“我也是如此想。”
萧涣点了点头。
从他接了皇上的令,还不过短短一天的时日。
但所思所想。
却是相当的周密。
连燕望欢都颇为佩服。
她瞥了一眼萧涣,又遥遥望着楚霁的背影,轻声道:
“所以,在京城当中,除了朝臣之外,还有能耐杀王氏的人”
话不用说全。
萧涣为人虽然古板,却绝非蠢笨之人。
他眼中浮起一抹明悟,顺着燕望欢的话,想到了不少,但又很快,便被更深的疑惑所取代。
燕望欢也没有再说。
如此,也是足够。
她也没想着,要真借此将罪名落下,能到了这一步,已经算是颇为不错的收获了。
萧涣正在苦苦思索。
不远处忽然传来官兵的低呼声。
“大人,要到了!”
萧涣立刻转了面色,吩咐道:
“千万小心埋伏!先查状况,莫要急着动手杀人。”
“是!”
官兵齐动。
借着无月之夜,悄然摸向了藏在山中央的洞口。
一场风暴。
已经在悄然酝酿。
似是很快,便要掀起一场无声的动乱。
从胡沉了脸,迈步上前,反握着短刀,挡在了燕望欢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