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望欢对待况铮。
素来是和旁人不同的。
冷淡和漠然,都被扫在了一边。
是连眼里,都噙着一抹笑的。
况铮轻叹了一声。
执起她的手,贴在了侧颊。
体温相互交融。
彼此的气息,缠绵贴合。
即使一言不发。
依旧能清楚的察觉到,彼此真正的心意。
燕望欢沉默半刻。
抬眼对汾月点了点头。
汾月立刻会意。
再次磕了头,俯着身,向后爬跪着退了两步,这才悄无声息的离开。
门扉开合的响声极轻。
况铮指尖一勾,缠上燕望欢的手指。
他道:
“望欢,还有一年。”
燕望欢一怔。
他这话说的古怪。
没头没尾。
又来的分外突然。
叫人怎么琢磨,都难以通透。
燕望欢怔忪过后。
便是有些惊讶。
眸光相接。
况铮轻笑了一声,在她腕处,缓缓写下一个数字。
他身为帝国质子。
所处所遇,都比燕望欢要艰险的多。
身侧危机四伏。
周遭恶狼盯视。
一不小心。
暴露了出去。
况铮岂是殒命那么简单?
但即使处在重重危机之下。
他仍是为自己。
为燕望欢。
自绝境当中。
寻出了一条生路来。
困意彻底消匿。
燕望欢从他掌心抽回了手,去倒了一杯冷茶,寒意入喉,连昏昏涨涨的头脑,都跟着清明了不少。
她沉默许久。
才道:
“我知晓了。”
况铮这才笑了。
跟上燕望欢,将她向下滑落的外裳重新披好,这才轻声询道:
“睡不着了吗?可否同我一起出去走走?”
他们都是见不得光的。
连偶一次的会面。
都要夜深人静。
借着月光作掩。
更莫说。
是两个人,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了。
“不太安全”
燕望欢本想拒绝。
他们两个并肩而行。
若是被有心人瞧见了。
那到时候。
后果绝对是不堪设想。
他们都会没命的。
而燕望欢又素来行事谨慎小心。
哪里会答应况铮,这莫名冲动的邀请。
她
拒绝的话,都已经离了口。
但一瞥见况铮,眼底那抹难掩的疲色。
心下,忽就泛起了一抹疼惜。
有些话。
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容我找一找”
燕望欢叹息一声,略有些无奈地道:“夜行衣放在哪了?”
她到底是没舍得拒绝况铮。
那坚硬的心肠。
和素来冷静的心念,
都融成了一汪软绵绵的春水。
浸的燕望欢,都开始泛起了糊涂。
这确实是连况铮,都没想到的回答。
纵容又偏爱。
都直白的落在了身上。
他一时之间,被莫大的惊喜砸在身上。
只觉心头生出一阵燥意。
况铮唇角微挑。
轻轻捏了捏燕望欢的指尖。
“我等你。”
他退到屏风后。
遮了身形,只能隐隐看到他的轮廓。
燕望欢正想去找身不打眼的衣裳。
就听一声“吱呀”脆响。
房门被从外打开。
辛夷探过头,对着况铮弯下身,略有些拘束的行了个礼。
她至今都不确定,该如何称呼况铮,才不算失礼。
干脆,就低着头不吭声。
快步走进了内室,辛夷道:
“主子,我来找就好。”
燕望欢换了衣裳。
略一犹豫。
还是将面纱放置在了一旁。
她就这样出现在了况铮身前。
还当真是。
是一场豪赌了。
燕望欢鲜少有这般冲动之时。
她在牵上况铮的手前。
忍不住叹道:
“我八成真是疯了”
深更半夜。
和敌国质子,出去散步观月。
简直是提了脑袋,主动去找刽子手。
但不知为何。
燕望欢没有拒绝他。
况铮予她太多。
要的却太少。
她总想要报答一些。
也想要表明,她的心意,与况铮无二。
且此时已是三更。
天色彻底沉了下去。
应该
无碍的。
“莫怕。”
况铮反握住她的手。
五指收拢。
将燕望欢的手掌,彻底拢进掌心。
他依然在笑。
望着她的黑眸当中。
是毫不遮掩的,缱绻爱意。
“望欢,我无论如何,都
会护你周全的。”
况铮定定望着她。
声音虽轻,语气当中却满是坚决。
这并非是随口一语。
或是情爱之间,浓到深处的蜜语甜言。
况铮既说要护燕望欢周全。
便无论如何。
纵然粉身碎骨。
也要让她能平安无事。
燕望欢察觉到他语气当中的波澜。
抬眸望了过去。
却没有说些什么。
直到他们两个一同出了门。
守在门外的真阳,递过来一方轻纱。
况铮接过,亲手以轻纱,遮住了燕望欢的半张脸。
他到底,是舍不得让她冒险的。
这分明是丞相府。
但况铮对这里的种种,像是颇为熟稔。
他早已安排好一切。
从燕望欢的院儿,到丞相府的后门。
这一路。
竟是一个人,都没遇到。
不管是巡逻的护院。
还是守夜的奴仆。
像是都约定好了般,不见了踪影。
四周一片寂静。
只有两个人,微弱的脚步声。
燕望欢低下头,瞥了一眼,他们十根紧扣在一起的手指,低声笑道:
“这还哪里是丞相府了,干脆改了名字,叫况府好了。”
况铮知晓。
她这是在担忧。
丞相府毕竟不同于旁处。
戒备森严。
一点被发现,他的麻烦可是不小。
“若是改成况府,望欢愿意住进来”
“你倒是想的真好。”
燕望欢轻飘飘的打断了他的话。
眼中却是含着三分笑意。
她回过头,叮嘱跟在不远处的汾月真阳。
“留下一个,守在府里。”
“是。”
真阳低头应下,立刻停了步子。
在他身后不远处。
从胡悄无声息的跟了上来。
后门处早备好了马。
却只有一匹。
况铮率先翻身上马,然后对燕望欢伸出了手。
她没急着握上去。
而是抬了眸,和况铮四目相对,缓缓道:
“若是为了护我周全,让你出了事,你要我当如何?况铮,我已说过了,我想同你一起活下去。”
况铮一怔。
月色笼上他俊美的眉宇。
只听一声喟叹传来。
有冷意划过
眉心。
那是个如羽毛划过般,温柔的轻吻。
况铮俯下身。
轻轻触上燕望欢的眉心。
不远处的汾月立刻低下头。
同时呵斥从胡:
“非礼勿视!”
从胡不理她。
他压根就没抬过头。
视线一直定格在燕望欢的影子上。
直到她的影子,被另一道影子所覆盖。
况铮并未带着燕望欢走出太远。
在月光沉下前。
她重新回到了相府。
真阳一直等在后门附近。
听到动静,也不急着开门。
而是趴在墙头上,向外偷偷溜着眼神。
汾月捡起小石头丢他,没好气道:
“开门!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你是个什么猪脑子?明个找一只狗来,都比你在这儿当用!”
“我这不是谨慎些吗?”
真阳歪过头,躲过飞来的小石头,嘀咕道:
“也是为了主子的安全着哎!你又丢我啊!好疼汾月你个疯婆娘!”
他被一石头砸中脑门。
忙跳下墙头,将门栓拉开。
门还没彻底打开。
汾月已经一脚踹了过去。
真阳连忙侧过身,双手护着两腿中间,瞪着眼睛,吼她:
“你有毛病”
他还没嚷嚷完,从胡和他擦身而过,冷声道:
“安静。”
真阳敢和汾月吵闹打架。
但对于从胡。
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忌惮的。
他顿时一缩脖。
偷偷瞥着燕望欢的脸色,更是一声都不敢出了。
天色微明。
燕望欢靠在床头,却没有半分的睡意。
她一共没休息几个时辰。
仍疲乏的很。
只是心里惦记着,天亮之外,定会是有大事闹起。
“主子。”辛夷将托盘放在桌上,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哑声道:“汾月刚才让厨房煮的,要我拿过来,让主子用一些。”
“是少爷送来的,”
汾月快步走进门,身边还跟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头。
“主子,用一些吧。”辛夷倒出一碗汤,递到燕望欢的手边,又回头看了一眼,惊道:“小婵?你怎么进来了?”
“小婵?”
燕
望欢端起碗,勺子搅了两下,淡淡道:
“新来的?”
“是,奴婢是刚来的粗使丫头。”
那叫小婵的丫头,缩着肩膀,怯怯的望着燕望欢。
她生的灵秀。
一双眼更是乌溜溜的。
显得颇为机灵。
汾月点点头,道:
“新来还没多久,底子干净,人也机灵。正好你们等下去休息,我带她熟悉熟悉屋,日后,就留在这里照顾吧,无需去做外面那些粗活了。”
小婵眼睛一亮。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道:
“谢主子!谢汾月姐姐!谢辛夷姐姐!”
她果真是个机灵的。
一张嘴。
就颇为讨喜。
这一回,连辛夷都是笑了。
她上下扫了小婵一圈,缓缓点了点头。
“主子房里,是有些缺人,那就先跟着你,之后我再来带。”
汾月看燕望欢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也就应了一声。
然后劝道:
“主子,吃一点吧,是用来安神的药膳汤。少爷知晓你定是不会休息,特地吩咐我煮好,盯着主子服下去的。”
带着几分药气的清香逐渐漫开。
连刚起了身的小婵都忍不住,馋的吸了吸鼻子。
这气味。
既不同药那般苦涩。
也不如寻常羹汤,过于丰沛。
带着几分微苦的香气,反而更加诱人。
“有不少,大家一起分一分吧。”
燕望欢看小婵盯着汤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她将碗递了过去,笑道:
“喝吧。”
小婵吓了一跳。
犹豫了会儿,看燕望欢真是要赏她。
她才咧着嘴道了声谢。
接过了汤碗。
辛夷瞥了汾月一眼,低声道:
“她还是太年轻了些,你可要好好管教。”
“放心。”汾月望着小婵,声中带着三分笑意,“她才多大,又才刚进府不久,哪有你跟着主子,锦衣玉食的,什么都见过的。”
“她以后,也不是见不着。”
辛夷看着小婵抿了一口汤,两眼泛光的模样,
也是笑了。
但就在下一刻。
小婵却突然瞪大了眼睛。
手里的碗,坠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