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过半日的时辰。
楚濂便接了官差送来的信儿。
说是他手底下的小厮,偷盗被抓了了现行,不仅进了官府,还被打断了两条腿,一时半会的,怕是回不来了。
楚霁当即傻了眼。
堂堂九皇子身边的随侍。
居然会因为偷东西,进了大牢。
何其可笑?
这要是传出去,
楚濂的面子,还能往哪搁。
但当他仔细一打听。
知晓蓝衣小厮,是被京兆尹萧涣亲自扣押,想要赶去发作的心思,顿时消了个干净。
“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楚濂摔摔打打发泄了半天的火气,才想起来问那官差,“他偷了什么?!”
官差哪敢隐瞒,忙道:
“是一锭金子。”
“金子?”
楚濂一愣。
他平日待人虽不算多宽厚。
但也绝是不会让手下,连看见一锭金子,都会发狂动贪恋。
他将‘金子’这两个字嚼碎了,吞下肚子里揣摩了半天。
忽然想起了燕望欢。
楚霁瞪大了眼,冷声道:
“你可知晓,是哪来的金子?”
“是长平郡主的。”
官差应了一声。
瞧着楚濂骤然阴沉下去的脸色,心里一阵发慌。
他不好说的更多,也不敢继续留下,忙随意寻了个由头,离开了九皇子府。
只留下一个暴怒的楚濂。
一个小厮而已。
除了会让楚濂因失了颜面,恼上半天外。
在燕望欢看来。
这等程度的反击,甚至不够让她再多留心片刻。
楚濂这些日子,确实闹的太凶。
该让他吃点苦头了。
当然。
除了楚濂之外。
还有她的那个好妹妹。
也折腾的相当厉害。
“主子,九皇子苛待下人,逼的府门中人,都到外面偷东西去了,这事儿在外头,可是传的很凶呢。”
辛夷微垂着头,手里持着绣了芍药花簇的玉骨团扇,手腕微微晃动,正为燕望欢
打着扇子。
她的声音很轻。
不知道此时半阖着眼眸的燕望欢,是睡是醒。
也不敢大声打扰。
“过不了多久,皇宫里面,也就能接到消息了吧?”
汾月咬了一口绿豆糕,用温茶送下了肚腹,她捏着帕子拭过唇角的残屑,低声又道:
“皇上要是知晓,他的好儿子闹出这些新鲜事来,估计要很是骄傲了。”
辛夷唇角一挑,弯过腰去,从盘子里挑挑拣拣,拿了一块豌豆黄,“这里有我伺候就是了,你会去休息吧。”
“怎着?我还耽搁你了?”汾月瞥她一眼,揶揄道:“还是说,你想支开我,要真阳过来?”
“谁要他来了?吵都要吵死个人!”
“那你还要我走?不是想见我那没脑子的弟弟,还能是什么?”
“你这不识好人心的婆娘!”辛夷哪里说得过她,登时就有些恼,狠狠剜了汾月一眼,她嘟囔道:“真是,关心都不要!”
“我可没说不要。”
汾月那指甲剥开瓜子,将瓜子仁存在掌心,凑够了二十几个,正想一口气吃光,就被眼尖的辛夷,伸手抢去了大半。
“你”
“活该你这没良心的!”
辛夷扬起眉,在汾月的眼皮底下,将瓜子仁全都丢进了嘴里。
汾月顿时恼了。
伸手就去抓她腰间的软肉。
辛夷笑着闪身躲开,想要做个鬼脸,气一气汾月。
就见从胡的身影,从窗外闪过。
他也注意到了房中的动静,瞥了一眼辛夷和汾月,又看向阖着眸的燕望欢,低声喝道:
“噤声。”
辛夷立刻抿了嘴。
汾月也不再吭声了。
等到从胡离开,她们两个对视一眼,都是笑了。
“吓我一跳。”
辛夷拍了拍胸口,将扇子放到一旁,回去取了身单薄的斗篷,小心翼翼的披在了燕望欢的肩上。
之后才又道:
“他怎么走
路都没声音的?”
“从胡的功夫不错。”汾月拿起扇子,接了打扇的活计,声音越发轻了,“而且他学的本事,都是暗地里杀人放火的,才不然怎么一天天,都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辛夷了然的点点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窗外。
“他之前,其实也不是这样的”
“你说什么?”
她的话太细微,汾月没能听清,正想追问,便看燕望欢睫羽一颤,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主子,你醒了?可要回塌上,再睡一会儿?”
辛夷立刻倒了杯温茶,送到了燕望欢的手边。
燕望欢摇了摇头,揉着发胀的额角,垂眸沉思了片刻,道:
“说起来,燕唤喜面上的伤,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是。”汾月立刻点头,道:“上次瞧看,只剩下一条红疤了。燕唤喜身边的那大夫,属实是个有本事的,我估摸着,再有半个月的时辰,也就消的差不多了。”
“我那好妹妹,应是很高兴。”
“她那性子,估计早就盼着这一天了。”辛夷撇了撇嘴,道:“上次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我可还记着呢。”
汾月也皱紧了眉,不虞道:“反正面伤也要好了,她当然得意。”
她们一人一句。
说出的话,全都是对燕唤喜的不满。
之前面伤还严重时。
她忙着照看自己的脸,没心思关注旁的,还能有几天安生日子。
但现在,燕唤喜没了最大的顾虑。
分出心思来。
使尽了全身的解数,想要对付燕望欢。
辛夷越想越气。
忍不住询道:
“主子,那燕唤喜,定是不会安生的,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现在的状况,也只能等了。”汾月叹了口气,无奈道:“燕丞相现在厌极了主子,巴不得主子落点马脚出去,好借机发落。至少目前这段时日,还是先安
生一些,等燕丞相松懈,再做其他的好。”
“这”
辛夷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妙。
但犹豫了半天,也想不出个主意来。
汾月说的没有错。
燕望欢打回到丞相府之后,风头就一直没断过。
莫说是那些达官贵族家的夫人小姐。
就是王孙公子。
也弱了她不止一筹。
辛夷虽然跟着与有荣焉,可对于燕望欢的那些敌手来说,却是刺眼的很。
即使不愿。
但最近这些时日。
还是安生一些的合适。
辛夷揉了揉脸,只能满心不愿的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道:
“主子,是辛夷错了,我想得少,没注意到现在的处境。”
燕望欢一直都未开口。
听着她们两个说完,才道:
“你们都没错,辛夷大胆,汾月谨慎,各有道理,只不过”
见燕望欢声音一顿。
辛夷瞪大了眼,追问道:
“只不过什么?”
燕望欢唇角噙着一抹淡笑,却并未再继续说下去。
她的心里,早已经有了主意。
“也好久,没去看看我那好妹妹了。”
辛夷和汾月眼睛一亮。
看燕望欢起了身。
她们也忙跟着收拾了起来。
外面的日头还正毒。
这个时辰,就是在外走一圈,都要出满身的大汗。
连来往的下人都少了不少。
但燕望欢踏入燕唤喜的院落当中,一抬眼,却见跪了满院的下人。
他们也不知道已经跪了多久。
各个都是满头大汗。
几个身子弱的,已经昏倒在了地上。
一看到燕望欢。
这些下人如同见了救星一般,颤着嗓子,虚弱的哀求道:
“郡主救命”
“郡主开恩呐!”
“求郡主,让主子饶了我们吧”
他们连大气都喘不上来。
脱出口的嗓音,干哑又艰涩。
都是要撑不住了。
汾月闪身护在了燕望欢身前,冷眼瞥
了一圈,道:
“不求你们的主子,找我家郡主做什么?”
“平日里一个个不是嚣张的很吗?”辛夷接了话茬,沉声道:“仗着自己是四小姐院里的,都能耐的很。现在遇到麻烦了,就想起找郡主求饶了?还真是厚脸皮!”
院子里的下人,被她们两个讥讽一通,面面相觑了一番后,却都如听不见一般。
还想在继续问燕望欢讨饶求情。
“我可以帮你们,不过”燕望欢缓步上前,淡淡道:“我可以帮你们这一次,但下一次,你们这条命,还能不能保住,就要看天意了。”
燕唤喜是绝对不会放过,向燕望欢求饶的仆人的。
这次只是跪一会儿。
吃点苦头,但命还是能保住。
但燕望欢要是插了手。
这里有一个算一个。
谁都留不下。
下人的命,最不值钱。
在燕唤喜看来,几个下人,还不如她用的一盒胭脂水粉来的珍贵。
就是全部都死掉。
也再买就是了。
燕望欢说完。
脚步略略一顿。
连两个呼吸的时间都不够。
没有得到回响。
便敲响了燕唤喜的门。
“谁啊?”
有婢女过来打开,一瞧见燕望欢,登时瞪大了眼睛,惊恐道:
“郡郡主?!”
辛夷上前一步,冷声斥道:
“知道是郡主,还在这挡路做什么?傻了吗!”
婢女一愣,忙喏喏的退到了一边,再不敢出声了。
燕唤喜听到动静,走出内室,瞧见燕望欢,脸色登时就是一沉。
隔了老远。
都能听到她咬紧牙关的声响。
“姐姐怎么来了?”燕唤喜深吸了口气,强撑出一个笑脸,“难得,这么有空闲啊?”
“正巧有空,便来看看妹妹罢了。”
燕望欢也不客气。
寻了把椅子落了座,正要继续开口,耳边忽然了一阵,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