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唤喜只觉一股火,从心口烧到了天灵。
要她跪燕望欢?
绝无可能!
她是什么身份?
燕丞相唯一的嫡女。
镇国将军府老夫人的外孙女。
京城谁人不知,她燕唤喜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千尊万贵。
金枝玉叶。
和她比起来,燕望欢又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污泥里打滚长大的杂种!
要不是侥幸找回到相府。
这个时候,怕不是还在街上跪拜乞讨,来要一口饭吃。
如此薄的命。
也承的起她的跪拜?
当真是不怕折没阳寿!
燕唤喜眼眸当中,蕴了极深极怖的风暴。
她死死瞪着辛夷和汾月。
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是被牙齿磨碎,才挣扎脱口一般。
“好你们两个大胆的狗奴才,竟敢跟我这么说话!是不想要小命了?!”
“我们确实是奴才不假,只不过”
辛夷拖长了声音,瞥了眼汾月。
后者立刻会意,接话道:
“即使奴才,也是郡主的奴才,郡主要我们死,我们一声都不会吭。四小姐纵使身份尊贵,可想管到我们,怕是手伸的太长,僭越了规矩吧。,”
“你!”
燕唤喜大怒。
先在燕望欢身上吃了亏。
现在又被她的下人,冷言冷语的讥讽。
那一颗心,早被怨恨烧成了灰烬。
燕唤喜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上前一步,高高举起了手臂,竟是想要亲自动手教训汾月。
但汾月,哪是什么容她撒野的善脾气。
虚虚向后踮了半步。
身形一侧,足尖微挑。
一脚蹬在了燕唤喜的后膝窝。
她用的力道可是不小。
燕唤喜怎会想到。
一个奴婢,竟敢撒野放肆,不仅躲了她的巴掌,还又敢动起手来。
她只觉后膝窝一疼。
整条小腿,登时麻的厉害。
软绵绵的失了力气。
竟是“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燕唤喜又惊又怒。
她哪里愿意跪燕望欢。
担心被人瞧见,她紧忙着就要起身
。
但动作才起,肩头便被一双有力的手压住。
燕唤喜回过头。
看到了张妈面带笑意的脸。
她道:
“四小姐和郡主,可真是姐妹情深,为了挽留郡主,竟愿意跪在门前,以表歉意。老夫人若是知晓四小姐这般懂事,定会万般欣慰的。”
张妈满面的感慨,但压在燕唤喜肩上的手,却未有半分松下的意思。
她已经提点了多次。
燕唤喜就是个蠢笨到了骨子里的。
也该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莫说在这跪拜了。
就是跪上一个时辰,一整天。
都是燕唤喜该当去做的。
只要燕望欢不松口。
她就必须受下这份气!
可燕唤喜哪里愿意?
屈辱袭上心头。
灼的她两眼通红。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张妈的手掌,却如山峦一般,牢牢压在了她的肩上。
燕唤喜连动,都动不得一下。
“相信四小姐的心意,郡主一定能感受得到。”辛夷微微颔首,冲张妈道:“我先去看看郡主可否醒来,郡主喜静,门外不宜吵闹。这里,就先辛苦张妈,帮我盯一盯了。”
她说着,眼神向着燕唤喜的方向,悄悄瞥过一眼。
张妈哪能不懂。
立刻点了头,笑道:
“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也是受着老夫人的吩咐。这里有我在,辛夷姑娘和汾月姑娘,快些进去伺候郡主吧。”
辛夷这才笑了。
她和汾月都不再看燕唤喜。
转身进了院,还不忘关严了门。
关门的声响颇沉。
惊的燕唤喜,也回过了神来。
她打了个寒颤,瞪着眼睛回过头,咬牙道:
“张妈,你好大的胆子!快放开我!”
“四小姐。”
张妈叹了口气,俯下身,低声劝道:
“老爷和老夫人,都是不想郡主离开的,此事虽错在九姨娘,但也只能委屈四小姐了。”
“委屈我?”燕唤喜唇角一颤,连带着全身,都跟着打了个战栗,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道:“
我是丞相嫡女,绝不可能跪她,我要去见爹!”
“四小姐”
“快放开我!”
张妈实在无奈。
跟她,已是彻底说不通了。
燕唤喜打小生在天上。
又长了一副,连神仙都羡慕的姿容。
莫说是平辈当中。
就是从整个靖楚的女子中挑。
怕也没有一人,能胜过她的容貌。
燕唤喜身处云巅,自然是心高气傲。
连燕叶玉和燕问然,都从未放在眼里过。
更何况是身为私生女的燕望欢了。
尊卑有别。
嫡庶有分。
在燕唤喜眼里看来,燕望欢的出身,最多够在丞相府,当一个低等下人。
她连屈尊降贵对燕望欢这个庶女低头,都是做不到。
更莫说,是跪拜了。
已有不少来往的下人,都瞧见了燕唤喜跪在燕望欢院口这一幕。
无数古怪目光落在身上。
像是惊讶,燕唤喜这个高高在上的丞相嫡女。
竟然低下高贵的头颅。
跪在了燕望欢,这个小小私生庶女的门前。
燕唤喜光是一想,就几欲发狂。
她不停的挣扎,甚至回过头,厮打起了张妈。
张妈躲开她的手。
再次长叹一声。
“四小姐,老奴也不想的,这是老夫人的吩咐,你就听话吧。”
燕唤喜红着眼。
哪听进去了张妈说的话。
汾月走出门,瞧着她两眼通红的模样,撇了撇嘴,道:
“张妈,郡主还未醒,估计还要再歇上一会儿,你就先回去伺候老夫人吧,这里”
她看了一眼燕唤喜,笑道:
“有我们在呢。”
“这”
张妈略一犹豫。
想着老夫人的那边,总归还是要去做个交代。
便点点头,道:
“那我就先回了,郡主若是醒来,还请帮我转告一声,请郡主有空,去老夫人那走一遭。”
“自然。”
汾月微微鞠身。
张妈也就松了手,看也不看燕唤喜一眼,转身就是快步离去。
在她身后。
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
。
像是燕唤喜起了身。
但很快,又是一声低沉的闷响入耳。
仿她才刚起身。
就又再次跪回了地上。
只是听动静。
怎都不像是心甘情愿。
但张妈连头也没回。
全当没听见。
不只是她。
连一些路过的丫鬟小厮,也都齐齐低下了头。
事关燕望欢。
谁敢多嘴一句?
谁敢多看一眼?
那挑事找茬,惹恼了燕望欢的王嬷嬷,现在半条命,都进阎王殿了。
那惨状。
谁都不忍多看第二眼。
张妈离去后。
燕唤喜本欲起身。
但汾月只用一只手。
就让她再次跪了下去。
膝盖重重撞地。
疼的燕唤喜面色发白。
她抬起眼,娇美的面颊已彻底狰狞。
“你这贱婢!竟敢对我动手!”
“四小姐。”汾月垂着眼,淡淡道:“郡主喜静,还劳烦四小姐安静些。若是太吵,让郡主休息不好,四小姐怕是又要晚上不少,才能见到郡主了。”
“我凭何要跪她?”燕唤喜捏紧了拳头,眼中积存的怨毒,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尊卑有别,我是丞相嫡女,我”
“是啊,尊卑有别。”
汾月冷声打断了她的话,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望着燕唤喜,道:
“只不过,郡主是尊,你才是卑!”
燕唤喜一怔。
即使都已经跪在了燕望欢的门外。
她仍然无法接受。
自己被彻底压过了一头的事实。
丞相府嫡女,听着是何等的风光万丈。
又是京城第一美人。
有倾城之貌,懂琴棋书画。
无论到了何处。
都是最为出众的一个。
燕唤喜虽以柔善对人。
却打心底的认为,这偌大靖楚,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强过她半分。
但这一切,
都被燕望欢毁了。
丞相嫡女,纵使风光。
却比不过皇上亲封的郡主,来的尊贵。
绝色的姿容,又被伤疤所毁。
至今未愈。
只能以白纱遮面。
连被众人簇拥的对象。
都从燕唤喜,变成了燕望欢。
她所有的一切,
全让燕望欢夺去。
她才是此时京城当中,最为炙手可热的存在。
皇上册封和赞赏。
以及皇子公主们的青眼。
让燕望欢只要出现。
就再也没有人,能看到燕唤喜。
甚至,她还要跪在燕望欢的院子口,祈求她的原谅。
这是何等可笑!
燕望欢此时拥有的一切。
都该是她的才对。
燕唤喜咬紧了牙关。
全身抖的厉害。
“我要见爹!”
“四小姐,你跪在这,人人都瞧见了。”汾月越发不耐,冷声道:“老爷和老夫人,若是想管,早就已经管了。”
汾月只最后说了这一句。
便面无表情的,站在了一旁。
只在燕唤喜有所行动时,伸手阻拦。
这一跪。
便是一整日的时间。
从天明到月升。
再至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守在一旁的人,从汾月换成真阳,又轮到从胡。
等到辛夷打着哈欠推开院门,看燕唤喜已是双目呆滞,衣裳遍布褶皱,鬓发更是乱糟糟的堆在头上,整个人都如一滩烂泥一般。
辛夷揉了揉眼睛,低声和从胡道:
“差不多了,主子让你回去休息。”
从胡点点头,转身进了门。
留下辛夷清了清嗓子,道:
“四小姐,郡主有请,跟我来吧。”
燕唤喜跪了大半日。
腰腿都失了知觉。
人更是迷迷沉沉,如要昏过去一般。
她听到辛夷的声音。
过去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抬起一张苍白的脸,眸心缓缓生起一抹恨色,她死死盯着辛夷,哑声道:
“你”
“四小姐若此时不去,再等下次的话,可就只能继续跪在这候着了。”
辛夷压根不给燕唤喜说完的机会。
后退了半步。
一副随时都要关门的架势。
燕唤喜顿时吓了一跳。
她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力气。
艰难的爬起了身。
撑着两条麻木僵硬的腿,奔着辛夷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