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丞相话说的太重。
已是盖棺定论的架势。
语气更是不容任何人反驳。
老夫人看了一眼燕望欢,皱了皱眉。
她思索片刻,想着就是思过,也最多不过月余的时候。
加上又才惩治完翠娘。
此时再插手阻拦,岂不是损了燕丞相的颜面。
老夫人到底未开口。
燕唤喜顿时大喜。
只要燕望欢被送出丞相府。
她就有机会,联合镇国将军府,要了她的性命。
这一次,是燕丞相亲自下的吩咐。
她逃不掉了!
燕唤喜实在是难掩眉间欢色。
眼神瞥着燕望欢。
尽是得意。
“既是父亲的吩咐,女儿自当遵从。”
燕望欢垂下眼,俯身一拜,道:“我等下便去收拾行装,定当好生反省过失,不让父亲烦心。”
燕丞相冷哼一声,只用余光瞥着她,不耐道:
“你知晓便好。”
“是。”
她再次行了礼。
头还垂着,燕唤喜便迫不及待的接了话茬,笑道:
“姐姐一人在外,可千万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外面不比丞相府,莫要出了什么岔子。”
燕望欢转了眸,冷冽的眸光自她面上一掠而过。
“谢妹妹如此关心我了。”
“你我是自家姐妹,岂能不多关心姐姐,况且”燕唤喜掩了唇,挡住唇边扬起的弧度,她望着燕望欢,眸中尽是强装出的挂怀。
“姐姐这一走,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是啊。”燕望欢似如感慨一般,道:“我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反省的好。”
她语气实在古怪。
不见悔意。
不闻担忧。
连神情当中,也未有燕唤喜想看到的惊慌。
她只当燕望欢,是走到穷途末路,还在强留着最后的尊严。
反正结局已注定。
现在多嚣张,晚些就会哭的多难看。
燕唤喜抚过鬓角的珠钗,轻声道:
“姐姐一路走好,指不定下次再见,就是许久之后了,妹妹若是得了空,定会去看望姐姐的。”
“那我可就等着妹妹了。”
燕望欢淡淡一句
。
便再不去看燕唤喜。
瞧着燕丞相和老夫人都要离开,燕望欢转了头,和辛夷道:
“你进一趟宫,把皇后娘娘之前赐的腰牌还回去,就说我犯了错,被爹责罚下乡思过,无法遵皇上的吩咐,时长进宫陪伴公主了,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赎罪。”
她的声音不大。
却清楚的,落到房间中每一个人的耳里。
辛夷先是一怔,很快明白了燕望欢的意思,她双眼放光,脆生生的应了一句。
“是!奴婢这就进宫回禀皇后娘娘和六公主殿下!”
燕望欢微微颔首,又瞥了眼汾月,道:
“回去收拾东西吧,我们今晚就走。”
“知晓了。”汾月低下头,用手肘撞了撞真阳,也跟着加大了嗓音,道:
“真阳,我收拾东西,你去七皇子府走一趟,把上次七皇子差人送来的那套,青碧白玉的围棋子还回去。也告知七皇子一声,郡主要离开京城,过几日和七皇子,以及六公主的围棋之约,要错掉了。”
“好的!”真阳用力一点头,瞥了眼燕唤喜那明显阴下不少的脸色,笑道:“我这就去!”
他们这话一起。
燕丞相和老夫人的脚步,都是顿在了门口。
七皇子和六公主,素来和燕望欢交好,这算是满城皆知的事儿,听着并不新鲜。
但怎还扯出了皇上和皇后娘娘?
燕望欢的手中,为何会有皇后娘娘的腰牌?
皇上亲自下的令,要她陪伴六公主,又是何时的事儿?
为何连燕丞相,都是丝毫不知。
燕丞相早在听见皇后娘娘的名讳时,就已皱紧了眉。
后来又有皇上,又是公主皇子。
更是忍不住心头一紧。
燕望欢即使是郡主,也是他这当朝丞相未出阁的女儿,略施小惩,即使皇上过问起来,寻个说得过去的由头,也不会有过。
但若是燕望欢身上,还背着皇命。
那这责罚,可就完全不同了。
燕望欢本是受了皇上的令,拿着皇后的腰牌,奉旨进宫陪伴公主。
结果却被燕丞相罚出了京
城。
这算起来。
有意抗旨不从的人,可不是燕望欢。
而是他这个当朝的丞相!
且他此时,还听清了燕望欢口中之言。
并非是无知者无过。
更为罪上一等。
燕丞相哪里能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
他虽然身居高位。
但身边,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一举一动,都不能错。
这虽不算大事。
也轻视不得。
燕丞相心头火烧的更旺。
望着仍是一脸淡色的燕望欢。
终是明白。
她为何能如此平静。
燕望欢心里,早就知晓。
她是绝对不会被送出府门的。
甚至到了现在。
燕丞相还要反过来求着她,断了离开的念头。
落在身上的眼神越发的冷凝。
燕望欢却全当瞧不见般。
只道:
“爹,祖母,望欢和二位道别了。”
她动身欲要离去。
辛夷真阳等随在身后。
面上皆是一派的欢欣之色。
还哪里像是被赶出府门思过的模样。
反倒是如过节一般。
眼看燕望欢要迈过门槛。
燕丞相终是忍不住了。
喝道:
“回来!”
燕望欢不理不睬。
迈过门槛。
又向前走了几步,才缓缓回过头。
“爹还有什么吩咐?我既今个就要离开,此时便要回去收拾行装了,耽搁不得。”
她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未有多少变化。
黑眸当中沉着的,只有如死水一般的平静。
四目相对。
燕丞相眉宇之间的憎色更重。
燕望欢分明清楚他的意思,却故意抬着架子。
难道还要他一个当朝的丞相,去对她低声下气的求吗?!
那谁是爹?
谁是女儿?
她当真是要疯了不成!
燕丞相冷哼一声。
看着燕望欢的眼中,只剩一片森然。
到底是在府外头养大。
既无规矩礼数,也对他这个父亲,没有丝毫的感激孺慕之心。
从不入流的女人肚子中爬出来的种。
果真上不得台面。
冷血又下贱!
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燕丞相强压怒火。
袍袖一甩,道:
“你留在府中思过就
好,无需离开了!”
他能说这番话,自认极放低了姿态。
心里头对燕望欢的厌恶。
更是浓上了不知多少。
燕望欢就是再有气,也该消了。
但可惜。
燕丞相自认的解决方法。
似乎并没有起来。
他求和的态度。
燕望欢也并不满意。
她仍站在原地,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道:
“这哪里行呢?爹是靖楚的丞相,威严无限,自是该一言九鼎。我身为爹的女儿,虽有个郡主的名头在身,但对于爹的命令,于孝于理,都定不能有半分违背的。”
这事闹到现在。
已经不小。
燕唤喜和翠娘使尽了各种法子。
想逼燕望欢坠入深渊。
燕丞相更是不在意真相证据。
只想顺水推舟。
送燕望欢这丧门星,离开丞相府。
都已是万箭擦身。
危机四伏。
在绝境当中,好不容易寻到了一线生机。
让燕望欢就此揭过?
善善了之。
不去反将一军?
怎么可能!
她又不是寺庙里被供奉的菩萨。
且就是菩萨。
也是吃香火供奉,才会是原谅世人的。
燕望欢眼底噙着一抹轻笑。
她毫不畏怯的和燕丞相对视。
那副神情。
倒有了几分父女之间的相似。
“好。”燕丞相冷笑一声,缓缓道:“你倒真不愧是我的女儿。”
他话虽如此。
声音当中,却带上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显然已是怒极。
燕丞相身在官场多年。
平步青云,风光无限。
却做梦都没想到。
会被一介女流之辈,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压上一头。
他面上的那副阴沉神情。
让燕唤喜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才意识到事情不好。
但一切。
都已经来不及了。
燕望欢的视线,已经从燕丞相,转到了她的身上。
不知为何。
被那含着笑意的眼光一瞧。
燕唤喜只感到了,一阵从脚底到心窝的胆寒。
她打了个哆嗦。
竟是有些狼狈的,躲过了燕望欢的注视。
“爹,并非是女儿愿意离开,只不
过”燕望欢声音一顿,再次响起时,已是多了几分莫名的冷意,“是妹妹,一心要为九姨娘讨个明白。虽最后错不在我,但妹妹会如此怀疑我,也是我这个当姐姐的过失。纵是为了安妹妹的心,这丞相府,我也定是呆不得的。”
她微一扬首。
不等燕丞相开口,再次道:
“辛夷,莫要耽搁了,快些进宫吧。见了皇后娘娘后,顺便去六公主那走一趟,六公主性情宽厚,定是能体谅我的难处的。”
“是。”辛夷低下头,掩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奴婢马上就动身,定会快去快回的!”
她说着。
真是要快步离去。
老夫人皱紧眉头,呵斥道:
“等一下,谁让你走的!”
辛夷脚步一顿。
回过头,先看了眼燕望欢,又对着老夫人行了一礼,道: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怕打扰了皇后娘娘休息,就想趁着午膳后的功夫进宫,把牌子送还回去。”
她说的这话,压根就是驴头不对马嘴。
故意晃过了重点。
又扯到了皇后赐下的牌子上面去。
霎时间。
燕丞相和老夫人的脸色,都更加难看几分。
老夫人叹息一声,缓和了语气,柔声道:
“望欢,这件事是翠娘之过,与你并无干系。是唤喜愚蠢,误会你了,你无需反省,更无需离开丞相府。”
她向来冷淡。
鲜少对丞相府的小姐,有这般好言好语之时。
已是不想将事情再闹下去。
燕望欢是绝不能离开丞相府的。
她这一走。
干系太大。
若深纠起来。
麻烦当真是不少。
就是皇上和皇后不计较。
光是那六公主的脾气。
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老夫人怎能不明这其中道理。
见燕望欢沉默不语。
显是不打算就此息事宁人。
老夫人沉吟半刻,看了一眼燕唤喜,出声怒斥道:
“此事分明是九姨娘一人的勾当,和望欢未有丝毫干系。真是白教养了你这么些年,竟连这都看不透,还不快跟望欢认错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