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子如雨点般打在身上。
燕问然这闺阁长大的千金小姐,哪里挨过这般苦楚。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了。
只瘫在地上,瞪着一双无神的眼,除了唉唉的呻吟声,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给我把这孽障关起来。”燕丞相打累了,才甩下鞭子,冷声道:“若是唤喜的脸不能恢复,你就等着吧!”
燕问然闭上眼。
有泪,划过眼角。
她如一条死狗,被两个嬷嬷拽着手臂,拖出了门。
连头磕到在门框上,都没人留心一眼。
赠了燕问然尊贵身份的人,终究把她打入了地狱当中。
如此境遇,她已是难以翻身。
但燕唤喜却是相当不满。
那双噙着怨毒的眼,追着燕问然的背影,直到她彻底的消失不见,也不肯罢休。
不过是受点皮肉之苦罢了。
就是燕问然这条烂命都赔上,在燕唤喜看来,也不及她的一根头发丝来的宝贝。
更莫说,是脸了。
她要燕问然付出的代价,可不能只是这几鞭子。
伤处勉强止了血,被厚厚的一层药粉裹着,仍有几滴血珠渗出,有暗红色缓缓晕开,让燕唤喜的脸,瞧着更加狰狞可怖。
她疼的咬牙切齿。
一双手紧紧捏成拳头。
她恨呐。
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蛋,是比身份更让她骄傲的本钱。
如今,却成了这番模样。
还是因为小小一个燕问然。
让燕唤喜如何能甘心。
她低着头,长发散乱,遮了半张受伤的脸,及藏在眼底的憎恨。
老夫人担心她伤心过度,上前安慰道:
“唤喜,御医很快就到了,定会有办法的。”
“是,唤喜知”
燕唤喜抬了眸,口里正回着老夫人的话,余光瞟见燕望欢,陡然间怒气更盛。
连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情,都险些要保持不住。
她就知道。
什么事儿都少不掉燕望欢!
看她倒
霉,燕望欢背地里指不定有多开心。
真是个贱人!
燕唤喜眼神太直,眸中的凶戾之色,也是丝毫不掩。只恨不得将视线化为利刃,一层层刮掉燕望欢身上皮肉,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燕望欢只轻瞥她一眼,唇角仍挂着一抹淡笑,轻声道:
“妹妹能想开,那是最好。”
她只这一句,就不再去看燕唤喜,转而对老夫人劝慰道:
“祖母莫要跟着劳心了,曹大夫之前说,你现在切忌伤神烦忧,千万莫要再病上一遭。四妹妹的事儿,就是御医没有办法,我们也可以找其他大夫,大不了发告示出去,让有本事的,都来为四妹妹瞧看就是了,总有办法。”
老夫人叹息一声,眼底闪过一抹欣慰,拍了拍燕望欢的手,道:
“还是你周全。”
“那我扶着祖母去坐一会儿?”
“好。”
燕唤喜就这么被撇下。
眼睁睁看着老夫人让燕望欢搀走,还再没看过来一眼。
她本就惊恐交织,加上此时胸口如火烧一般,不觉张大了嘴,一口淤血,就这么被呕了出来。
燕唤喜再次昏了过去。
“唤喜!”
燕丞相顿时一惊。
老夫人也再次起身。
都是满面的担忧。
曹大夫忙给燕唤喜把了脉,低声道:
“无碍,是心火烧的太旺,吃两副药就好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燕望欢接了话茬,担忧道:“四妹妹平时最是在乎颜面的,她的伤,千万得好起来才行啊。”
老夫人微微颔首,攥紧了佛珠,阖了眼,口中低声念起了佛号。
丞相府出了这档子大事,御医不敢拖延,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赶了过来。
只是他为燕唤喜检查过后,得出的,却是和曹大夫相差无几的结论。
燕唤喜面伤太深,想痊愈容易,要如初太难。
谁也不敢直接担保下去。
还得看她自身的恢复能力才行。
这
话说的模棱两可。
既没直接否下,也算不上保证。
燕丞相和老夫人的脸色,都不算好看。
他们还以为御医能有法子。
但此时一看,也都是一般的路数。
御医毕竟是宫里的人,燕丞相也不好去为难,只得让他留下两副方子,便让人送客。
如此结果,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燕唤喜的脸,事关重大,若是还有可能,定得尽全力救治才行。
只是连宫里的御医都不敢肯定能治好。
还有什么办法?
燕丞相眉头紧锁,老夫人亦是满心不悦。
燕望欢站在不远处,却是一声未出。
此时,不易出头。
且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出去了。
他们总会想得到的。
燕丞相没留多久,便匆匆离去。
燕望欢先送别了老夫人,刚回了院,便看从胡归来。
他看到燕望欢,微一颔首,道:
“办妥了。”
“他离开京城了?”
从胡一怔,眼中神色似是有些讶异,“你怎知他没有搬家,而是离开京城了?”
“夫子是真君子,那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定是不愿卷进这档子乱事里的。他让我利用了一次,怕是要烦的这辈子,都不愿再来京城了吧。”
燕望欢轻叹一声,找了那副绘着全昔韫的画,交代辛夷手里,又道:
“把这幅画,给燕问然送去吧,也让她有点寄托。另外,等下让曹大夫去帮她瞧瞧,那一顿鞭子,可不好受。”
辛夷接了画,小心用粗布缠好,才快步跑出门。
真阳倒是不懂,低声问汾月:
“不是说,那燕问然心思毒的很,之前让主子多了不少的麻烦吗?怎还为她送画找大夫的?”
汾月瞪他一眼,没好气道:
“那该如何?让你去,今个晚上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真阳撇撇嘴,没敢继续接话。
燕望欢听到他们的交谈,轻笑一声,道;
“她虽毒,但对夫子的心是
真的,至于为何帮她瞧病”
她垂了眼,眸底闪过一丝冷意。
“自是因要为燕唤喜留着了。”
这话说的莫名。
真阳仍一脸的雾水。
但汾月却好似听懂了一眼,眼睛一亮,道:
“主子是想,让她们狗咬狗?!”
“是了。”燕望欢赞赏的看她一眼,道:“燕唤喜就是怀疑我跟这件事有关,也不过多记恨我几分,但燕问然已经承认,是她动手伤了燕唤喜的脸,她们是注定,要你死我活的。”
燕唤喜的性子如何,她最是清楚不过了。
有恩不记,有仇必报。
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燕问然的。
“万一我说万一啊。”真阳犹犹豫豫的张开嘴,问:“要是燕唤喜的脸,好了呢?”
这不只是他。
也是汾月和从胡,都在担心的事儿。
燕唤喜定是信不得曹大夫的,最迟今晚,镇国将军府的大夫,便会赶来。
到那时候,曹大夫怕是连她身边,都近不得了。
燕唤喜是否能恢复如初,可能性不过五成。
但谁敢赌?
这么好的机会,若只折下了个燕问然,那可是相当不值。
此次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若还有下回,燕唤喜定然百般防备。
哪还有这容易成事,还有替罪羊的天赐良机。
他们三个都是面有忧色。
唯燕望欢一个,还是施施然地打着扇子。
“不会的。”
她闭了眼,如在假寐一般,喃喃道:
“燕唤喜对她的脸,是耐不住性子的,但她不会那么快好起来,所以”
燕望欢没把话说完。
汾月还以为她是睡着了,忙去拿了个毯子,等盖到了燕望欢身上,她又忽然睁了眼,道:
“真阳,你走一趟悦来客栈,我要见况铮。”
她又是有些日子,没见着况铮了。
他们两个身份太敏感。
背后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一个不察,可能双方都会有
危险。
如此,少来相见,才是最好。
只是道理虽然通彻,况铮却总得舍不得。
往日里时不时想看她一眼。
就知安好,不亲眼所见,也难以放下心来。
但他近日却是相当神秘。
连悦来客栈都是废了好些时候,才送出消息。
燕望欢等到月明星稀,听到窗沿传来的一声轻响,她忙抬眼去望,果见况铮翻窗而入。
他又长高了些。
也瘦了。
少年身姿笔挺,纵使一身夜行打扮,也掩不住翩翩气度。
他眉眼带笑,轻声唤她:
“望欢。”
燕望欢眼神一松,唇角泛起抹淡笑,道:
“多日不见,你这翻墙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
“想着来见你,自然心急了些。”况铮走上前,上下打量燕望欢一圈,视线落定在她眼底的淤色,他轻叹一声,道:
“又没好好休息。”
燕望欢下意识抚过眼下,躲了他柔和的视线,低声道:
“汾月和真阳,都很不错。”
“道谢之类的话就不必说了,你我之间,无需客套,能帮上你才是最好。”
况铮轻笑一声,伸手想去牵她,但略一犹豫,还是只拽了燕望欢袖口一角。
“坐下说,你怎还穿的这样少?当心着凉。”
他对这房内布置,也算是熟记于心,找了斗篷披在燕望欢肩上,又给她倒了热茶,看她面上有了暖色,才放下心来。
燕望欢顺了他的力道坐下,看了眼况铮近在咫尺的手掌。
既有厚茧,也藏细疤。
才过了多少日子,就粗糙了这些。
显然,他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平静。
她犹豫片刻,到底没问出口。
这是况铮自己的事。
他不主动说,她也不会主动去探听。
总有一天,会知晓得。
但若是需她帮忙,燕望欢定然全力以赴,不惜代价。
毕竟,比起那些所谓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双方,才是彼此真正的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