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将军府的人一离开,内室当中,又恢复了一片沉寂。
燕丞相面沉如水,眼中的阴鸷仍未散开,目光游动,偶尔瞥过大夫人,更是嫌恶不掩。
什么夫妻情分。
对他来说,都如过眼云烟。
他根本不在乎大夫人病症如何。
就连见她曾经的满头长发,此时剩了个精光,也没有要关怀一句的意思。
燕唤喜眼眶悬泪,颤声道:
“爹,娘她”
她的话还没讲完。
燕丞相冰冷的目光,已给是落到她的身上。
给那眼神一刺,燕唤喜登时打了个哆嗦,再不敢吭声了。
“曹大夫,还是劳烦你,继续照看着夫人了。”
燕丞相面向曹大夫,语气倒是比起之前,要柔和不少。
“自当是尽心竭力。”曹大夫忙鞠了身,恭敬道:“不让燕丞相失望。”
“好。”
他只是交代了这一句。
也是相当之随意。
对着大夫人的身体状况,到底是如何,没有半分过问的意思。
甚至连看都没再看过去一眼。
内宅之事,就只配让燕丞相关心到如此程度了。
有更多的空闲,也给翠娘又哭又闹的占满。
燕丞相欲要离开,走到门口,又道:
“莫要让他们再闹来,惊扰到你娘养病。”
他这话,可不是跟着燕唤喜所说。
燕望欢嘴角噙笑,轻声应道:
“是,父亲。”
她和这老狐狸,给大夫人一事儿上,难得达成了一致。
既是已经嫁进了门。
莫说是重病了。
就是死,也不干镇国将军府的事儿。
燕丞相要脸面,不想给人说是畏了镇国将军府,加上又对大夫人毫无怜惜,怕就是她死在眼前,都只会担心血溅脏袍子。
而燕望欢,要的是命。
给这次之后。
王氏还想带御医上门,可没那么容易。
就是闹到皇上面前,也有燕丞相挡在前面。
她总是成不得的。
看燕丞
相竟是如此轻描淡写了两句,就要离开,燕唤喜脸色更白,张了张嘴,到底是没吭出声来。
她本想借镇国将军府的势,来对付燕望欢,却没想到,都找上门来了,还压不下燕望欢的威风。
真是一群废物!
还什么镇国将军,竟连一个燕望欢都对付不得。
不如都去死算了。
燕唤喜给心里暗骂一声。
眼光越发阴沉。
她之前猛足了劲,巴结讨好王氏和卫鞅,结果现在一看,竟是没什么用处。
反而让燕望欢更加嚣张了。
不行。
她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
必须得让燕望欢死无葬身之地。
不然,她将永无出头之日。
燕唤喜阴着一张娇艳的脸离去,同样是多没大夫人一眼。
对已经没什么利用价值的娘,她所表现出的,是和燕丞相一脉相传的冷酷。
她一走,辛夷就去关了门。
内室当中,只剩下了自己人。
燕望欢给桌边坐下,接了愫灵递来的茶,道:
“看看她吧。”
“是。”
曹大夫正欲走近床榻,燕望欢却摇了摇头,道:
“我是说愫灵。”
愫灵一愣。
这才想起来,之前王氏进门时,确实是挨了一巴掌的打。
只是后来乱子闹的太多。
她早给忘了。
却没想到,燕望欢一直记着。
愫灵心下一暖,小声道:
“小伤而已,没事的。”
“还是看看吧,王氏下手可不轻。”
燕望欢拍了拍她的手,眼中尽是怜惜,“这次,委屈你了。”
曹大夫得了令,从药箱里头,摸出个瓷瓶来,交到愫灵的手里,叮嘱道:
“晨起和歇下时,各涂一次,不过三天,便可恢复如初了。”
“谢大夫。”
愫灵忙接下,又对着燕望欢抿了嘴,露出个带着涩意和欣喜的笑脸。
曹大夫给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心里暗暗感慨。
燕望欢聪慧过人,城府深沉,这是他早
见识过的。
可没想到,连御下之道,都是如此精通。
不过是一巴掌罢了。
为奴为婢的,哪会少了挨打。
连愫灵自己个都不在意。
燕望欢却给第一时间想着她。
莫说是愫灵,就连曹大夫心里,也生出了几分震动来。
名为主仆,却以真心相待。
这主子,他们是没跟错的。
给了愫灵药膏,又细细检查了一番,曹大夫这才去看大夫人。
比起之前的疯癫来,她此时已要冷静多了。
一双直勾勾的盯着燕望欢,眸底噙着无比怨毒的恨意。
“你的夫君和女儿,都走了。”燕望欢也不畏她,走到床头,轻笑着道:“娘,已经没有人管你了,你没了利用价值,连你的亲生女儿,都要弃你于不顾。”
她不过是阐述一个事实。
燕唤喜本就不是什么在意亲情之人。
现在大夫人如此模样,对她而言,毫无用处。
但大夫人显然是接受不住现实的。
从她喉咙当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两条手臂挥动着,身体向前扑去,看模样,竟是跟燕望欢同归于尽般。
但燕望欢连动都未动。
护在她身侧的从胡击出一掌。
打在大夫人手臂。
他没用力气。
但足够让大夫人倒在床上,半天喘不过气了。
“辣椒水的味道,如何?”燕望欢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大夫人,轻声道:“说起来,兄长给牢里,也尝过这番滋味呢。”
大夫人蓦然瞪大了眼。
燕望欢仍在笑,轻声道:“娘,你莫怪我,只是外祖母来势汹汹,我总要想点办法才行。你身上的病症,可都和爹脱不开关系,我这么做,是为了帮爹解忧,你应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她自然是不能让御医,给大夫人诊脉的。
但若是出言阻止,以王氏的性子,定会闹到底。
于是。
便只能从大夫人身上入手了。
借
着让众人都离开的空闲,让从胡潜进内室。
辣椒水灌入喉咙。
短刀比在脖颈前。
他话不多。
行事作风却极为利落。
那杀伐果决的态度,终是让大夫人认输了。
她不在乎自己的命。
但从胡却告诉她,若让御医诊脉,这内室当中,他拼了死,不管是燕唤喜还是王氏,一个都活不下去。
她敢赌吗?
给看到了从胡的身手后,用亲娘和独女的性命。
只为了赌从胡不敢下手?
大夫人到底是怕了。
她给从胡的眼里,看到了沸腾的杀意。
若是她真顺从着让御医诊脉,他是一定会出手的。
大夫人可以死。
燕唤喜不行。
但她所有的盼头,可都在燕唤喜的身上了。
王氏无论如何也没料想到。
这场戏,是大夫人亲自配合出演。
燕望欢轻笑了一声,也不在意大夫人如欲噬人一般的眼光,如随口一般,道:
“最近翠娘肚子不安分,怕是要生产了。”
“那八成,是个男丁。”
“等到我燕家的继承人给生下来,娘你就是能好起来,也是地位不保了。”
她的声音很轻。
一字一句,如呢喃一般。
响在大夫人耳畔。
却只不过,是阐述一个事实罢了。
只是大夫人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她已经失势。
若翠娘真生下了一个男丁,再害死了她,爬上丞相夫人的位置。到时候,连带着燕唤喜,都会跟着一并倒霉。
这是大夫人绝是无法容忍的。
燕望欢看她神情变幻,已是心下了然。
指尖拂过袖口褶皱,她动身离去,眼尾悄然闪过一丝笑意,
汾月和真阳,已侯在了院子里。
方才也是他们两个,提醒了燕望欢,燕丞相的归来。
一见她出门,真阳忙上前两步,笑道:
“主子,那镇国将军府的老夫人,给大门口被我们气吐血了!”
他一脸
的得意,汾月撇撇嘴,毫不留情地打击道:
“她早就怒火攻心了,就是没有你,回去也好不了。”
“那也有我的功劳!”
他们吵吵嚷嚷的,倒是带来了不少欢欣气。
辛夷跟着笑了两声,偏头去看燕望欢,却见她望着汾月,眼底竟是有几分恍惚。
她一愣。
下意识瞧向了从胡。
却看他脸色,也是有些不对。
他们是都,想起槐兰了?
若她此时还在人世,跟从胡一起,留在燕望欢身边。
也该是个热热闹闹的景象吧。
辛夷轻叹一声。
“你们做的很好。”燕望欢揉了揉额角,改了面色,轻笑着夸赞道:“那王氏这次,可是真的病重卧床了。”
“你看,连主子都夸我呢!”
真阳更是开怀。
他少年心性,明媚热络。
给燕望欢夸上一句,就咧着嘴,能笑好长的一会儿功夫。
只给汾月瞧的直皱眉。
她干脆不去瞧真阳,上前两步,跟上燕望欢,低声道:
“主子,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王氏吃了大亏,镇国将军府不会善罢甘休的。”燕望欢沉思片刻,又道:“不过,现在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先去做。”
汾月和真阳都是一愣,齐齐问:
“什么事?”
燕望欢没回话,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像是等着一个猜测。
只是连辛夷,都一头雾水。
从胡更是站在一旁,全然是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她轻叹一声,道:
“先去翠娘那走一趟,她距离临盆,不差多少日子了吧?”
辛夷点点头,“估摸着,是下个月。”
“那她现在,岂不是娇贵的很?”
“可是嚣张的不得了呢。”辛夷语气里有些不满,道:“连我们房的婢女,都给她训斥过,还就是因为穿了一件红衣裳,说是瞧着不吉利,是在诅咒她难产,就给扒了衣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骂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