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携一众人赶到了大夫人院内。
燕唤喜是刚接到她前来的消息,衣裳还未整好,长发更只是粗粗一挽,面颊没来得及上粉,却依旧美貌惊人。
“外祖母!”
她紧赶慢赶,到底是没抢了先。
王氏一只脚都踏进了门,她才追了上来。
“你居然给此时才来。”王氏正给气头,对着燕唤喜也没什么好脸色,睨了她一眼,不悦道:“你娘病重,你竟不守在这?还有心思回去休息?”
燕唤喜一怔,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忙道:
“外祖母,我熬了一晚上,是方才回去休息的。”
她面上一片憔悴。
眼底挂着抹青黑,更显楚楚可怜。
但王氏现在可没心思去注意她。
冲入内室,一把推开迎来的婢女,她一眼瞧见了床上的大夫人,却是猛然一怔,没敢去相认。
曾几何时。
大夫人给未嫁入丞相府之前,也是镇国将军府,最受宠爱的大小姐。
她意气风发,嚣张肆意。
满身英气,最有镇国老将军的影子。
给京城当中,无人敢去招惹。
可此时躺在王氏眼前的女子,却如一具枯骨一般。
她肤色蜡黄,面上不见半分血色,眼眸紧闭,呼吸几近微不可闻。身形更是消瘦,像只剩了一层皮,堪堪用来包住全身的骨头。
原本的满头长发,给剃的精光,长期的卧床不动,让她身上出现了不少的溃烂,已经蔓延成疮,大片的脓液和污血滴答落地,光是看一眼,都颇为骇人。
房内门窗紧闭。
有腐烂气和排泄臭混杂在一起。
卫献捂住嘴,打喉咙当中传出一声压抑的干呕。
他才看过一眼,就慌不择路地退了出去。
王氏更是脚下一软,眼眶顿时红了。
“这这”
她若没来,是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大夫人会成了这副模样。
人
不人,鬼不鬼。
求生不得,求死更难。
王氏整个人都打着哆嗦,想要上前,但还没走出两步远,就给愫灵拦住。
愫灵道:“此处”
“滚开!”
不等愫灵给话说完。
王氏已经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愫灵倒向一旁,面颊浮起个鲜红的掌印。
王氏终是到了床前。
她缓缓蹲下身,颤声道:
“女儿,娘来了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娘啊。”
大夫人皱了皱眉。
像是真听见了什么,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瞳当中,浮现了王氏的影子。
大夫人顿时瞪大了眼。
“啊”
她张大了嘴。
像是有话要跟王氏去说。
但拼尽了力气,也是一声都吭不出来。
有热泪滚落。
滴上了王氏的手背。
更是一路烫进了她的心里。
让整个心口,都如刀绞般痛苦。
她眼底赤红一片。
怒意和疼惜糅杂在一块。
王氏长叹一声,道:
“娘知道”
“娘都明白。”
“都是那个小贱人燕望欢!”
最后念起那个名字。
竟是如嘶吼一般。
这是报复。
燕望欢是故意,引她到这里来的。
让她看到大夫人凄惨的模样。
何其狠毒!
王氏气的浑身发抖。
只恨不得将燕望欢千刀万剐,好出了这口恶气。
她握着大夫人的手,咬着牙,嗓音极为嘶哑:
“娘一定会杀了她的。”
“燕望欢”
“那个贱人,我要她不得好死!!”
王氏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
大夫人指尖微动,虽仍是说不出话来,但眼底已经有了些许神采。
她终于有了希望。
能从燕望欢设下的,这不见天日的牢笼当中挣脱。
而等她能够重新站起来。
就是燕望欢的死期!
大夫人咧了咧嘴,死志给憎恨,尽数冲散。
她要活下去。
至少,要等着给燕望欢凌迟折磨死后,咽下一口气才行。
“你先好生歇些。”王氏给她掖好被子,道:“凡事,都无需担心,有娘在一日,燕望欢那贱婢,就莫想动你半分。”
她冷哼一声,又道:
“等会儿,我去找御医过来,给你好生瞧瞧。若是燕丞相不允,我就入宫去,让皇上来评一评理!”
给大夫人接回镇国将军府,难。
但只是找御医来瞧病,王氏还做得到。
她都打定了主意,若是燕丞相不答应,那便是心里头有鬼,就闹到皇上面前,好好说说理去。
燕望欢有本事,一己之力闹得丞相府天翻地覆,但不代表镇国将军府,是随便她揉圆搓扁的软柿子。
她的好日子,该到头了!
王氏沉着一张脸。
轻拍着大夫人手背,轻声细语哄着她睡着。
大夫人眉宇间的阴云散去不少。
神情也逐渐安稳了起来。
她正要睡着。
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有女子清冷的嗓音,悄悄滑入耳中。
“外祖母来了,都不差人知会一声,望欢招待不周,真是失礼。”
这个声音
是她!
大夫人蓦然瞪大双眼。
恨意涌上眼底。
她身体剧颤。
五指如利爪般收拢,几要给床单抓破。
她瞪着燕望欢。
面上的神情狰狞可怖
若是目光能有杀伤力,化成刀剑,燕望欢早千疮百孔,给她了杀了不知多少次。
可大夫人的恨意,却连燕望欢的一瞥,都换不过来。
王氏豁然起身,挡在床前,怒瞪着燕望欢,咬牙道:
“我不找你,你倒是有胆子,主动过来找我了。”
“外祖母现在说话,望欢真是听不懂了,这里是丞相府,又不是镇国将军府,我为何不能过来?”
“你都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最清楚!”王氏冷哼一声,望着她的
眼中,带着毫不遮掩的杀意,“燕望欢,你这个畜生东西,和你下贱的娘一样,骨子里面就流着肮脏龌龊的血!”
她骂的颇为难听。
让站在后方的辛夷,浮了一脸的怒色。
几次想要开口,都给燕望欢以眼神制止。
她面色不变,等着王氏给话说完,才徐徐道:
“外祖母是觉着,我不该留在燕家?”
“留下燕家?”王氏嗤了一声,寒声道:“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就不该活在这世上!”
见她这般侮辱燕望欢,辛夷终究是忍耐不住,怒道:
“王老夫人!你虽是镇国将军府中人,但我家主子也是皇上亲封的长平郡主,你说起话来,还是客气些的好!”
王氏眼光一锐,寒声道:
“哪来的奴才,这般的没规没矩,给我掌嘴!”
她是嚣张惯了的。
又在气头上。
就是身在丞相府中,也不打算有多少收敛。
知晓辛夷是燕望欢的奴婢。
有意要好生教训一顿。
好打燕望欢的脸,先为大夫人出上一口恶气。
听王氏吩咐已下,便有镇国将军府的随从,上了前。
卫献仍是缩在门外,垂着脑袋,全当什么话,都没听着。
镇国将军府的随从伸了手,欲要抓了辛夷惩治。
燕望欢回眸望去,那如三九寒冰般,冷彻入骨的眼神,让那两个随从,齐齐一怔。
她终是敛了笑,轻声道:
“在我面前,对我的人动手,你当真是觉着,我好欺负不成?一人一只手,当帮外祖母教训下人了,可是不过分的。”
随她言毕。
给一旁,安静了许久的从胡,突然动了手。
侧身迈过一步,挡在辛夷前处,曲指成爪,双臂如电般挥出,左右开弓,直奔了那两个随从手肘关节。
咔嚓!
一声脆响过后。
又是两声尖叫亮起。
镇国将军府这两个随从
的手臂,都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了过去。
他们躺在地上,哀嚎当中,满是痛苦。
从胡出手,绝不留情。
卫献站在门口,看的心惊胆战。
昨个跟在燕望欢身边的那个随侍,身手已是相当不凡。
这时候,竟又冒出个有功夫的。
她到底是什么人?
若真只是贫民窟爬出来的私生女。
怎有如此多的能人,愿留在她的身边。
卫献想不通。
只更不敢接近燕望欢。
这个女子,实在太危险。
他努力削减着存在感。
生怕给注意着。
任王氏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燕望欢会让从胡出手伤人,
镇国将军府,何曾遭过如此欺辱?
简直是给踩在了脚底下。
偏偏燕望欢还是一副,已留下脸面,是他们自己不中用的神情。
嚣张至极!
王氏已是气的浑身发抖。
“你好大的狗胆!”
“狗胆?”燕望欢嗤笑一声,她上前半步,沉了嗓音,眼中戾气纵横,“我唤你一声外祖母,是我客气,但你若是自找不要脸,那望欢可要不客气了。”
王氏又惊又怒。
正欲喝骂,燕望欢一甩袍袖,冷声道:
“娘身体不适,得需静养,外祖母还是外间请吧。”
她是下了逐客令。
而辛夷和从胡,也齐齐侧过半步,让了离开的路。
也有丞相府的下人,进来拖走了躺在地上哀嚎的两个随从。
很快,内室当中,镇国将军府的人,就只剩下了王氏。
她身侧已是空无一人,前方还有燕望欢一众,在紧紧盯视。
就是拖着不走,也是无用。
燕望欢垂眸轻笑,和王氏擦身而过,走到床前,顶着大夫人如要噬人一般的视线,帮她理好额前的碎发,声音越发柔和。
“请外祖母放心,我一定好生照顾娘,争取,让外祖母每日都能看到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