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
万籁俱静。
奏折散了一地。
满朝文武皆是一脸惊色,各个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目光,偶尔偏移,落到跪在殿中心,那本是千尊万贵的太子身上。
太子此时满身狼狈。
鬓发散乱,朝服起皱。
脸色竟是比纸还白。
他最是重视颜面,此刻却无心思打理。
整个人抖如筛糠。
连嘴里吐出的字句,都颤不成声。
龙椅之上,皇上面沉如水,苍老的面孔上尽是不掩的怒色。
他一掌击上桌案,指着太子的鼻子,怒道:
“逆子!畜生!你给朕睁开眼睛,好好给朕看看,这些都是参你中饱私囊的折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太子吓得浑身一颤,膝行两步,他摇着头,连声解释道:
“父皇,儿臣没有啊!真的不是儿臣儿臣什么都不知道!”
“你居然还不承认?!”皇上冷哼一声,怒色更重,“朕当你一心为民,想为灾民们解困除难,才绞尽脑汁出了主意。谁知道你竟是为了自己,给那些银钱珍宝,都藏在自己的府上享乐!”
“儿臣”
“你有什么资格,当靖楚的太子?这天下,朕若是交给你,怕不是要给你败毁掉祖宗的基业!”
皇子这次显然是气的狠了。
一双眼瞪得老大,胸膛更是急促的上下起伏。
指着太子的手,颤的厉害。
太子慌出了一头的冷汗。
这一字一句。
落在众人的耳中。
可都表现出了一个意思。
皇上,要废太子了。
这天头,也要大变了。
几个皇子站在一旁,谁也未出声帮衬。
楚霁更是阴着一张脸,心如电转间,也是困惑难解。
这计划,本该是万无一失的。
若是成了,太子会风头更盛。
方便用他的手,来解决掉楚玉这个大麻烦。
到时候,能跟着楚霁争位置的,就只
剩下个满身把柄,皆在他手的太子殿下。
可突生这档变故。
太子,竟是要倒台了?!
不该是现在的。
若是太子给此时落马,对楚霁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他犹豫半刻,眉头皱的更紧,到底是一咬牙,跪到了太子身边,沉声道:
“父皇,救济灾民一事,儿臣亲眼看着太子劳心劳力,事事亲为。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都在操劳,耗了无数的心血,就是为了让百姓少受几分苦难!”
楚霁的额头撞上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动响。
冷意袭上全身,他阖了眼,一字一顿道:
“太子定不会有中饱私囊之为,儿臣认为,是有奸人陷害太子,请父皇明察。”
“是啊请父皇明察!”
太子早已心神俱乱。
听了楚霁的话,如抓到了主心骨一般,忙又道:
“父皇,真的不是儿臣,儿臣为了赈济灾民,付出了不知多少辛苦,是真心想要帮他们!一定是有人是有人陷害儿臣,父皇要为儿臣做主啊!”
他声如泣血。
再抬起头时,已是涕泪皆下。
“父皇。”
三皇子跟着上前一步,跪在了楚玉身侧,朗声道:
“太子一心为百姓安好,据儿臣所知,当日为了赈灾,连六公主处,太子都走了好几遭,只为了给百姓多些照拂。儿臣认为,太子是真的一心爱民,这件事,另有缘由,该是先彻查一番,再行定太子的罪。”
他向来不理朝政。
突然出头,百官皇子们都有些惊讶。
但三皇子所说,又并无道理。
皇上面色微松,像是被三皇子说动。
唯楚玉皱起了眉。
此事,不可拖。
一但离开这朝堂,变故可就太多了。
到时候,可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就在今天。
太子必须下位!
楚玉偏过头,给秦侍郎使了个眼色。
种种布置,该是用时。
秦侍郎暗叹一声,知晓赐婚那一刻开始,他和七皇子,就已经绑在了一条船上。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是硬着头皮,也得站出来。
他上前一步,道:
“皇上,臣有话说。”
皇上瞥他一眼,微微颔首。
“讲。”
“俗话说的话,无风不起浪,臣愿意相信太子的人品贵重,但事关百姓,实在重大。”秦侍郎弯下腰,振声道:“若不彻查,不正之风一起,民心晃动,日后再难安宁。”
他并非要皇上降罪太子。
只消拽着这冠冕堂皇的由头,就已是足够。
秦侍郎话音一落,又有数位轮流上前,皆是附和着秦侍郎的话。
他们,都是参太子折子的人。
此刻也齐齐开了口。
心里头,皆抱着今日,就要太子下台的心思。
可谓是孤注一掷。
只是圣心难测。
他们尽了人事,也要看看天意如何。
太子已经慌了神。
几次想要喝止住这些人,但都给楚霁的眼神拦下。
他若是开口。
可就心虚了。
皇上半阖着眼,谁也瞧不出他的心思如何。
等着一众臣子讲完,他才抬了手,道:
“这件事,交给丞相,彻查之前,太子不得出府半步。”
一句落定。
让之前的所有话,都成了空。
皇上意思,已经算是信了太子。
既不当场惩处,就是身上真不干净,等他回去一收拾,哪还能查出一星半点来。
太子狂喜。
忙磕了几个头,道:
“谢父皇!父皇明察!儿臣愿意接受调查!”
他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让不知多少人,一阵心凉。
完了。
皇上竟是不打算惩处太子。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算是保下了他。
秦侍郎面色发白。
他这次,可是当了出头鸟。
等太子回过神来,最先遭殃的,可就要是他了。
他忍不住去看楚玉,后者脸色一样难看
。
楚玉也没想到。
竟是如此一个结果。
皇上竟都未让人去调查。
让他的一切布置,都成了空。
太子一离开,且不说他定会疯狂报复,光是加倍警惕这点,就让楚玉再难找到机会动手。
到底是为何?
皇上竟会这般护着太子!
楚玉咬紧了牙关,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他极不甘心。
太子有何能?
文不能武不就。
只为皇后所生,便顺理成章的,掌了太子之位。
他根本就不配坐在那个位置!
楚玉低着头,袖下的手掌,紧紧握成了拳头。
不甘又如何?
他已是没了筹码。
只能看着太子大摇大摆的起了身,一甩袍袖,面上又是一副嚣张姿态。
这关,他已经过了。
至于陷害他的人
太子冷哼一声,阴鸷的目光落到楚玉身上。
定是他!
除了这野心颇重的七皇子,不会再有旁人,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
得抓紧除掉他。
太子已经琢磨起了如何对付楚玉。
他已经放下了心。
浑然没注意到,京兆尹不知何时上了前,道:
“皇上,臣,也有话要说。”
皇上心累神乏,只挥了挥手。
萧涣望了太子的方向一眼,声音陡然转冷,道:
“臣前几日,审理了一桩闹事。”
“萧大人,既是闹事,就无需讲到朝堂之上,让皇上劳心了。”
开口讲话之人,是燕丞相。
他语气平淡,眼角眉梢里,却都带着些明晃晃的不善。
萧涣不去理会他,只继续道:
“那两个男人,因争见一青楼女子,大打出手,臣的手下去调查时,给那女子的房里,发现了一副画像。”
皇上眉头皱起。
他知晓萧涣性情,若是寻常小事,定不会闹到殿上。
因此,也就耐了性子,问:
“何人画像?”
“一男子。”萧涣再次望向太子,声音越发冷冽,“说来
也巧,我那手下,之前有幸见过太子一次。因此,才能见到画像那一刻,便立即禀告给了我。”
太子一愣,惊道:“你说那画像是我的?”
“是。”
太子还想追问。
但皇上却是一摆手,止了他的话头,道:
“继续说。”
“事关太子,臣自然要亲自调查。如此一追查下去,才发现,那青楼中人,并不知太子身份,只晓他是个贵客,经常流连京城数座青楼之中,还多次斥几百上千两银子,和其他恩客争风吃醋。”
萧涣终于说到了重点。
而这话,也让文武百官,皆是一惊。
太子殿下流连青楼,本就算是失仪。
但若是换成平常,其实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可又加了多次和人争风吃醋,还花费巨额,和青楼女子厮混。
事情,可就大了。
这殿内铺着的,可都是关于他中饱私囊的折子。
萧涣为人,百官都是清楚。
他绝不会站在任何皇子一方。
从嘴里吐出的每一个,都定为千调万查后,才得到的结果。
他说太子缠绵青楼,便是缠绵青楼。
他说太子争风吃醋,就是争风吃醋。
不会有半点夸张。
也不会有丝毫隐瞒。
太子才从鬼门关走过一遭。
没想到又落入险境。
偏偏,萧涣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千真万确。
只是他不明白,他明明都已经足够谨慎小心,改了头换了面。
怎还能被查探着?
看他这副模样,皇上不需多问,便已经知了结果。
他当即大怒。
留给百姓赈灾救济的钱,却全全给太子消耗在了烟花之地,用在和人争风吃醋上。
而那些灾民,却只能喝着掺了沙土的粥。
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怎能不乱?
这就是靖楚太子,也是未来国君的所作所为。
皇上豁然起身,寒声道:
“来人,去搜查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