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未在继续发难。
院落里难得陷入了短暂的安宁当中。
唯有气氛依然紧绷。
下人们低眉敛目,走路踮着脚尖,连喘气都是小心翼翼,生怕触到大夫人的霉头,平白丢了一条性命。
槐兰站在窗前,瞧着外面行色匆匆的婢女小厮,忍不住道:
“这大夫人,当真是过分的紧,哪有给这院里头当奴婢,比在外头打仗还危险的。”
她回了头,看向燕望欢,道:“主子,我之前听说,这小一个月以来,大夫人这院里面,已经换了三茬伺候的人了,而且没几个能站着离开的。”
燕望欢正看着书,眼也不抬地道:
“她最近吃了不少亏,又不是好脾气的人,自然要找个地方出出气。”
“到这来的人,也是够倒霉的了。”
槐兰小声念叨了句,心里头颇有些庆幸。
她倒也不是幸灾乐祸。
只是跟着大夫人比起来,能跟到燕望欢这个主子,简直就是她的福分。
有福同享,有难燕望欢也不会让手底下的人去当。
打从郡主的册封下来,这丞相府里头,之前不给槐兰好脸色的那些人,纷纷都是改了态度。
点头哈腰的,巴结的很。
槐兰这头还在出神,燕望欢已经放了书,皱眉道:
“大夫人不会这么算了的,定还有后手在,今个晚上警醒着点。”
槐兰神色一凛,忙点头,“是。”
不知为何,给燕望欢这么一说,她的心底莫名涌起一股不安来。
像是风雨欲来。
却无力阻止。
槐兰给心底轻叹一声,眼里闪过一丝坚决。
她捏紧了拳头,看着远处逐渐下落的日头,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她都要保护好燕望欢。
夕阳西下。
之前院子里的煎药的残痕,已经给收拾的一干二净。
四周,尽是寂寥。
放耳听去,竟是捉不到丝毫动静。
好像一切都陷入沉寂了般。
大夫人再也未找过燕望欢,仿吃了亏后,真的见识到了她的难缠,干脆放弃了继续折辱她的想法。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槐兰躺在床上,一双眼瞪的老大。
她心口慌得厉害,眼珠乱转,疲累和紧张交织,让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燕望欢就躺在她的身边。
耳中能听到平缓地呼吸声。
是睡着了?
也是,白日里忙了许久,就是铁打的人,也是该累了。
槐兰抿紧了干涩的唇,身体越发紧绷。
只有她守夜,可断断不能出事。
一定得打起精神才行。
燕望欢翻了个身,手搭在槐兰肩头,轻轻拍了两下。
“别怕。”
她熟悉的声响一落入耳中,槐兰的心,莫名就定了下来。
有燕望欢在身边,她遇见什么,都不必害怕。
槐兰出了口气,轻声道:
“主子,你休息,我来看着就好了。”
“没事,我不困。”
燕望欢声音清明,不见半分疲乏之意。
时辰一分一秒过去。
二更已过。
槐兰还想再劝,只是话还未说出口,燕望欢却忽然捂住了她的嘴。
“噤声!有人来了!”
槐兰一愣,反应也快,霎时间屏住了呼吸,聚精会神的听起了动静。
隔了一扇门。
脚步声细碎,难以捕捉。
但奈何四周实在是太过安静。
有人靠近了她们的房间。
走的很慢,犹犹豫豫的,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到了门口。
槐兰想要起身,给燕望欢一个眼神制住。
还不急。
现在闹出了动静,反而会给外面的人察觉。
这里毕竟是大夫人的地盘。
想要大声呼救,怕是没等来人,就丢了先机。
以静制动,才是上策。
燕望欢小心起了身,脚上只穿了罗袜,弓着腰,凑到了门前。
透过门缝,借助月光,勉强看清了来人。
是个瘦小的男人,一身灰衣,手里拎着个竹筐,正一脸
紧张地站在门口,手哆嗦着,一副慌慌不定的模样。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
不敢做这伤天害理的事儿,但一想到大夫人的手段,身体就是一抖。
没办法了。
大夫人下了死命令。
要是今天燕望欢不死,死的人,可就是他了。
他咬着牙,心下一横,打开竹筐上盖子,小心从中拽了一长条的东西出来。
那东西极软,约莫三尺多长,他拿的小心翼翼,捏着一头,空余的手,还不忘飞快给盖子,重新扣在竹筐上。
燕望欢开始还有些疑惑。
但一瞧到他手里拿的东西,竟还在扭动时,就猛地瞪大了眼。
她知道是什么了。
大夫人好毒的心!
要不是燕望欢有所防备,不敢睡实,这一天,可当真就是她的最后一日了。
燕望欢咬紧了牙关,向后退了两步。
槐兰给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忙上了前,压着嗓子疑惑道:
“主子,怎么了?”
“蛇。”
她声音太清,槐兰一时没听的清楚,“什么?”
“大夫人让人找了毒蛇。”
“毒毒蛇?”
槐兰瞪大眼睛。
她预想了无数种大夫人会用的法子,却没想到,会是这么阴损的方式。
放毒蛇进来,咬上燕望欢一口,她这条命,可真是大罗神仙下凡都救不得了。
且到时候,大夫人还有的是办法,来为自己洗清罪名。
随便找个替死鬼出去顶罪,她就能除掉燕望欢这个心腹大患。
多划算的买卖!
毒蛇可不长眼睛。
管她什么郡主小姐,照咬不误!
房门已经开始颤动。
外头的人放轻了动作,不闹出太大的声响。
门虽是锁着的,但用力一推,也能嵌开一条缝隙。
人不能进,但给一条蛇,却是足够了。
槐兰满头大汗。
想要呼救,但转念一想,这里是大夫人的地界,就是真的喊叫了,会有人来帮忙吗?
她忍
不住去看燕望欢。
黑暗之中,虽是瞧不清表情,却还是给她身上自然流出的镇定所安抚。
槐兰依旧相信,只要燕望欢在,无论什么艰难险阻,都能给化险为夷。
她伸出手,挡在燕望欢身前,低声道:
“主子,等下我来挡住,你快跑。”
“跑不掉的。”燕望欢摇摇头,双眸紧盯着门,道:“那人没走。”
大夫人设下的这个局,为的就是要她的命。
自然不会让燕望欢轻易脱身。
毒蛇入门,凶狼在外。
双重保障下,她必死无疑!
冷汗划过鬓角。
燕望欢确实没想到,大夫人的手段,会是如此粗陋蠢直。
她几乎忘了,燕景安死后,大夫人已经濒临疯狂。
怎么可能,会任由燕望欢留在她的眼皮底下。
还抢夺那些本该属于燕唤喜的东西。
忍耐早到了极限。
势必要除之而后快!
而今时今刻,这间偏房,就会是燕望欢的埋骨之地。
第一条毒蛇已经钻进了门,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仍是未停。
竖瞳泛着寒光。
信子吞吐的声响滑入耳中。
只听得槐兰身体紧绷,心头恐惧更甚。
这东西一口,是能要人命的。
她站在原地,死死盯着地上的蛇。
而那蛇,也察觉到了燕望欢和槐兰。
调转方向,奔着她们爬了过来。
槐兰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生死关头。
她腿都发软,但还是咬着牙,强撑道:
“主子,我拦着,你快离开这!”
“莫说傻话!”
燕望欢拽着槐兰向后退去。
可这房间并不算大。
很快,就已经撞到了床沿,再无路可退。
这是一个死局。
连一条蛇,都没有对付的法子。
更何况,那竹筐里面,还不仅一条。
有更多的毒蛇,在等着给她们身上,咬上一口。
燕望欢深吸口气,思绪不停,无数解困的法子,给脑中掠过,又飞
快被否定。
不行。
都不行!
冷汗打额角划过。
感受着身后槐兰的战栗,燕望欢忍不住有些心急。
她不能死在这,给一条畜生要了命去。
更不能让槐兰出事。
该怎么做?
有什么法子?
视线转动,越过略有些凌乱的床榻,忽然一顿。
“莫慌。”
燕望欢深吸口气,瞥了那条正不断接近的毒蛇一眼,轻声道:
“去给被子拿来。”
“被子?”
槐兰虽是不明,但对于燕望欢的吩咐,她向来是无条件遵从。
她们已经退到床边。
一回身,就给被子抱了起来。
“主子,要怎么做?”
“站到床上去,然后”
燕望欢低声吩咐了两句,槐兰眼睛一亮,连忙应下。
毒蛇步步紧逼。
她却不再如方才那把紧张。
双方之间的距离,不过几步之遥。
燕望欢忽然向着侧方走了两步,和槐兰隔开了一些距离。
猎物分在两边,毒蛇没有犹豫,转头爬向了燕望欢的方向。
这可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帮大夫人。
但这又如何?
燕望欢勾起唇角,忽然笑了。
想要她命的人,可是不少。
但至今为止,她可还是好生生的站在这里。
区区几条蛇?
想杀她?
做梦!
燕望欢再次后退,算着距离差不多,低声喝道:
“动手!”
槐兰一直紧盯着蛇影,听到燕望欢的话,她毫不犹豫地丢出了怀里的被子,对着那条蛇,劈头盖脸罩了上去。
冬日被子厚重,落地也有一声闷响。
那蛇突然给被子盖住,迷失了方向,直打转,折腾着也没能爬出来。
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了。
槐兰找准位置,从床上跳了下来。
触感绵软,能感觉脚底下,有毒蛇爬动。
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转头一看,燕望欢已经抄起了柜子上的摆件,对着她跳下来的位置,重重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