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你自以为攀上了锦玉,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楚濂沉着脸,上前一步,继续咄咄相逼,“相府三小姐这胆子,可真要比天大了,嚣张得很啊。”
他对燕望欢早就不只是不满了。
之前就已经动过杀心。
不过让燕望欢逃了,又给楚玉撞见,之后满京城闹谣言,麻烦一桩接一桩,才没继续出手。
此时有了给她治罪的由头,自然是不想放过。
楚玉知他故意顺着燕景安的挑唆,皱了眉,正欲开口,就听燕望欢道:
“望欢不敢,不过是技艺生疏,不想献丑影响各位的心情罢了。”
楚濂冷哼一声,道:“可我看你,倒像是看不起我们,才刻意避而不露的。”
“三妹妹,难得有兴致,你就画一幅,给大家看看吧。”
如此好的机会,燕景安自然不会错过,他面上做出一副好心规劝的姿态,话里话外,却全是煽风点火,“一幅画而已,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儿,而且三位皇子都在场,给他们一观,公主也不会恼你。就是公主真的不高兴,三位皇子也会为你解释,不会怪罪于你的。”
他堵了燕望欢去借六公主名头拒绝的可能,甚至还让她连随意画一幅其他都不行。
必须要将献上去的扇面画,在此,展示给大家。
这是满足在场所有人好奇心的事儿。
他们确实很想知道,燕望欢究竟凭何特殊,得了六公主盛宠。
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替她开口说话。
楚玉略一沉吟,他本想开口,楚霁却忽然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七哥和燕三小姐走的近,可知那副扇面画,究竟有何神通?”
“不知。”楚玉摇摇头,反问道:“八弟感兴趣?”
“兄长知我,对此种事素来不大上心,燕三小姐有心,得了锦玉喜爱,也是应当。只是”他语速一
缓,声音压的更低,“太子之前说起来此事,倒是有几分好奇。”
楚玉一愣,脸色登时难看了不少。
楚霁像是未曾察觉般,目光依旧投在燕望欢身上,口中却道:“七哥,太子既是提过,今日又正好赶上时机,总是要告知一声的。”
“八弟是在警告我?”
“不敢。”
楚玉冷哼一声,眉眼之间笼着一层寒意,却是断了要开口阻拦楚濂的心。
他不知晓,楚霁这话,有几分真假。
太子知晓此事,并不值得惊讶,但他是否也对燕望欢感兴趣,可就值得商榷。
但他现在,没有去纠察结果的时间。
给大多数人眼里,这不过一件小事,楚霁搬出太子,借此来作为威慑阻拦,确实是好用的紧。
若是楚玉拒绝,给楚霁到太子面前,改言变调一番,就是他不惧,也得平白添了一身的麻烦。
楚玉只能站在原地,目光愈发的冷冽。
燕望欢倒没指望他能开口帮忙。
燕景安的话一落下,她最先去瞥了一眼莺儿。
乍然听了这些皇家名讳,莺儿依然面无惊色,仍是淡然的站在一处,唇角噙笑,一脸的柔顺讨好。
果然。
她早知道在场的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甚至应该是早早有备而来。
“燕望欢,你到底画还是不画?”楚濂等的不耐,催促道:“莫要耽搁我的时间,快画!不然的话,本皇子可就”
“好啊。”
不等他给话说完,燕望欢走上前,执了笔,又道:“既然各位不怕伤了眼,那望欢就献丑了。”
楚濂一愣,本想她若是继续推拒,就想办法借机责罚折辱一番,只是没料到燕望欢竟软了骨头,这么快就低头认降。
他冷哼一声,道:“可要完完整整的还原一遍,若欺瞒我们,你可承担不起罪名!”
“这是自然,九皇子慧眼如炬,哪敢当
着您的面,生那些小心思。”
燕望欢轻笑一笑,提笔下落,挥洒之间,手臂大开大合,竟还真生出了几分大家豪迈之气魄。
燕景安皱起眉,心道这架势不低,她难道真有些本事?
楚濂也是表情不对。
其余的公子们的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这燕望欢,怕不是真的天赋异禀,极擅画功,小小年纪就远超诸位大家,凭借一副出众罕见扇面画,博了公主欢心。
他们是越发好奇,强忍着凑过去瞧上一眼的冲动。
四周一片寂静。
偶尔,才有笔触划过纸张的摩挲声。
燕唤喜越发的坐不住了。
她给记忆里翻翻找找,忆起燕望欢给学堂所作画品,无一不是极为潦草,给她看来,连三岁小儿,都比不过。
可此番看来,却好似并非如此。
她这么擅长作画,之前岂不是在藏拙?
为了给公主诞辰出彩?
怪不得之后,没怎么见过她作画。
燕唤喜越发的慌了。
若是等下燕望欢画完,真是罕得一见,有出世大家之风范,那她岂不是又被压了一头。
先是莺儿的琴艺,又有燕望欢的画作。
她岂不是成了除了一张好容貌外,全盘皆输的败者。
燕唤喜牙关都在打颤。
只盼望着燕望欢最好出些错,只要不画的出尘绝艳,让所有人望尘莫及,到时候让燕景安找补两句,再有楚濂打压,她还能走下台来。
众人都有各自的念头。
暗潮涌动间。
无谁注意到况铮唇角清浅的笑意。
他站在外侧,视线落在燕望欢身上,眼底一片柔和。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
燕望欢放了笔,活动了下酸软的手腕,又长出口气,转身笑道:
“好了。”
她话不多,侧身让了位置,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濂最先上前,目光落上案台,却是一愣,惊道:
“这
这是个什么东西?”
其他人连忙跟上,看到画后,竟都是一脸茫然。
连楚玉和楚霁都皱了眉。
唯有燕唤喜,眼中闪过一抹狂喜之色。
果然!
燕望欢并未藏拙,仍是那个从贫民窟爬出来,沾着一身洗不掉的污泥,琴棋书画样样不精的粗笨女子。
见众人面色各异,莺儿也忍不住心生好奇,悄悄上前一步,顺着缝隙看了过去。
雪白宣纸大片染成乌黑,只留下几丝可怜的缝隙。
至于上面的图样,与其说是一幅画,倒不如更像是鬼画符。
毫毛沾着墨汁,粗野的打在纸面,曲线歪歪扭扭,不见头尾,不分左右。
花不像花,木不像木。
就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孩,手上沾了墨,给纸上爬了两圈,也比这来的规整明白。
这到底画的是个什么东西?
连莺儿都是一愣。
忍不住望向了燕望欢。
分明是丢了脸面,这相府三小姐却仍是一脸的淡然,袖口溅了墨,指尖也沾了黑,她却不见丝毫狼狈。
一脸淡然,倒衬的身周一圈人,不够稳重了。
“燕望欢!”楚濂最先沉不住气,指着画,怒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你竟然拿如此粗劣愚笨的画作,来愚弄本皇子和八皇子九皇子,是不要命了?!”
他这一声怒吼,冲破了这一方古怪的沉默。
大半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燕望欢的身上。
燕唤喜和燕景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眸中的喜色。
终于等到这次机会了!
燕望欢这次,想要再次脱险,可是相当不易。
画出这种东西,说是以此给公主诞辰拔得头筹,讨了公主欢心,任谁都不会相信。
楚濂自然是会以为是给燕望欢戏弄了。
这次当着诸多人的面,皇子一怒,借题发挥,可是轻松。
愚弄皇子,就是蔑视皇家。
而且就连楚玉,都没办法说什
么。
燕唤喜死死抿着唇,却藏不住眼中的笑意。
燕望欢,要倒霉了。
就是不死,怕也得脱层皮。
不只是燕唤喜和燕景安,众人都在等着燕望欢的回话。
可她却丝毫不急,接了槐兰递来的帕子,擦干净手上染的墨痕,才道:
“九皇子,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明白?”楚濂冷哼一声,一掌重重砸上案台,怒道:“这就是你献给六公主的画?”
“是,难道”
不等她给话说完,楚濂一把抓起画卷,摔在燕望欢面前,咬牙道:
“燕望欢,你竟敢说我妹妹会欣赏这种肮脏东西?”
“九皇子言重了,望欢不擅作画,六公主也不算欣赏,只是喜爱罢了。”
她低眉敛目,看似一脸乖顺,口中所言,却是寸步不让。
楚濂气的眼底泛红,一口白牙咬得咯咯作响,“你是说,你这等粗制滥造的扇面画,比过了我送的白玉屏风?”
都多久的事儿了。
只因琅玡别宛输了燕望欢一次,念念不忘至今。
燕望欢这才抬头,看他一眼,疑惑道:
“九皇子觉着,望欢画得不好?”
“废话!”他一脚踢中画面,鞋印印在墨上,好似融了一体,“本皇子就不相信了,这连三岁小儿都比不过的画功,能有谁看的上眼!”
“可是”
燕望欢犹豫了下,弯身捡了画,面上做出一副懵懂之色,缓声道:
“公主说,此画墨迹笔痕颇为精妙,连神韵都是上上乘,她喜欢的紧。”
楚濂毫不犹豫,反驳道:“不可能!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那好吧。”燕望欢幽幽的叹了口气,从袖口摸出一物,展于众人面前,轻声道:“既然九皇子这么说,望欢也不好反驳的,只是您说公主喜欢之物是次品,似是不大合适。所以此事,还是交给公主来定夺吧。”